“心若相知,无言也默契。情若相眷,不语也怜惜。”
时常在想,人与人之间啊,多奇妙的缘分。这一秒,你站在这里,感受着人潮汹涌。而下一秒,你无法预知,你要去往哪里,你会去往哪里,你会和谁相遇,你会经历什么故事。
而最终,你们要去往哪里。是重新,还是继续。
z城的冬天,总是潮湿。突然想要找一本旧年的藏本。翻找,手指划过不同纸质的书本。墨香的形状渐渐成形。人物,故事,在墨香里晕开,思绪飘出很远。
感官总是在不知不觉中记住所有,又在某一瞬间提醒你记起。
触到一片冰凉,摸索取出,是一个已经上了锁的旧铁质储物盒。最常见的一字锁芯,不需要钥匙,发卡轻轻拨开,清脆的声音。
打开。杂乱,斑驳。第一印象。泛黄的老照片,明信片,过时的饰品,不同纸质的信。来自自己或他人。
时光轴在那头拉开,光亮,清晰,熟悉的脸庞轮廓越来越清晰。嘴角不自觉微微上扬,眼角湿润。一瞬间翻涌的情感让生理短时无力承担消融,感觉如此清晰,想抓住些什么,终究是无力。最终也只能安慰自己,看,至少我还拥有过。
拆开一封满是折痕的信,稚嫩熟悉的字体,结构不算清晰,力度装载着强烈的情感,是少女专属的敏感情绪和烦恼琐事。
信的结尾,清晰且用力的写下,我要离开这里,早晚有一天,走得远远的。
回想起这些年来,和她的关系一直处于彼此依偎取暖和相互碰撞冲击中。在青春期桀骜不驯的日子里这关系便愈发显著。无数次争吵,无数次想离开对方,但在备受委屈拖着一身伤痕时,在家门前张望着等我,眼角泛着泪光,递给我一碗热汤,看着我狼吞虎咽,叮嘱我要好好照顾我自己的,依旧是她。
相依为命。所以如此熟悉又狠心。我们最大的共同点,是不懂如何去表达爱。每次争吵,总是能迅速又清晰的抓住对方的软肋,用力撕扯攻击,以此抗衡。每每看到对方的累累伤痕,内心又自责不已,但逞强却占据上风不愿主动低头,而是等待时间再次慢慢把伤口抚平。
一直处于迫切想离开对方又害怕对方真的离开的无法摆脱的困境中,所以剑拔弩张。
记忆中,极少亲近的拥抱。随着年纪的增长,愈是如此。
记得最近的一次,是在阳光下看她熟练的使用缝纫机为自己缝一件围裙。静谧的午后,她神情专注,随着右手不断缓缓移动布料,脚下的踏板有节奏的一下,一下起伏着。细小的线被齐整的一圈一圈刻印在布料上,笔直又齐整,渐渐成形。心绪是安静的。
注意到她的手。褶皱粗糙的皮肤,手背上隆起的暗蓝色血管,由于长期劳作而胀大突出的骨节,光秃泛黄的的指甲。
这双手,操劳了大半辈子。为丈夫,为子女,为孙女,为他人。却极少,为自己。突然意识到,这本该是个备受宠爱捧在手心的女子,却一生坎坷。从没依靠过任何人,如此坚韧生长。
“我这一生,太苦了。所以我希望你们能少吃点苦。我再苦,也不会让你们吃苦。”
她的话犹在耳畔。
依旧记得她说这话时,语调很平和。我却总觉得,说这话,需要莫大的勇气和隐忍。独自熬过最黑暗的日子,需要与内心作无数次激烈的斗争,以此在绝望与希望中寻得一个出口。而此后再与他人提起,云淡风轻,仿佛那是在说别人的故事,莫不需要巨大的力量。这种力量,需要岁月的沉淀来积蓄,等待内心的趋向平稳以此稳固。最终,成为支撑。
不需要依靠任何人,如此野蛮又坚韧的骄傲生长。
突然很心疼眼前的女子。想抱抱她。
把头轻轻靠在她依旧挺直的瘦弱的后背,衣领散发着淡淡的熟悉的洗衣皂的味道。明显感觉到她的不适应。她停下手里的工作,没有推开我,没有说话。
四周是安静的,能如此清晰的听见她的呼吸,平缓,浑浊。
一瞬间恐惧死亡,害怕她的离开。
那句话依旧没能说出口。
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