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到半夜,方一平恍然醒了,屋子里灯还亮着,能听到院子外面隐隐的人声喧哗,一会听到马蹄声响,得得得地跑远了。瞅着那动静,却又不像是遇到土匪,毕竟胡氏夫人名声在这儿呢,她的宅邸大约也没几个人轻易就敢来捋虎须。同行的其他几人喝多了酒,酣睡不醒,只有老金警醒,甚至比方一平还早醒了一会,正凑在窗前往外看,看了好一会,才回来坐床上对方一平摇摇头说:“他们家好像出了什么事情。”
正说着话,有脚步声咚咚响起,接着就有人轻轻地敲了敲门,却是秦霜在外面道:“方公子,你们被吵醒了没有?”静候了两声,老金拧亮了灯盏,拉开房门,见秦霜内袍外面披着件罩衣,趿拉着鞋,表情甚是狼狈,见方一平走过来,急忙说:“实在不好意思啊方公子,扰了几位贵客的睡眠。但确实不得已,家里出了点子事情,不得不来打扰你们,就是问一声,我家小雨没来找过你们吗?”脸上神色甚是焦虑。
“啊?秦雨姑娘不见啦?”方一平也很吃惊。
“就是啊,听贴身丫头说她睡到半夜里突然起身收拾东西,带走了几身衣裳包括我经常被她穿去玩的那一套,一些金银细软,还有随身的兵刃,骑走了她的枣红马。别的好像没少什么。既然没来找过你们,就没人能知道她去了哪里,这可真是要急死人了。”
这话听着非常的不顺耳,哪有半夜跑来问自家姑娘有没有来找一群男人的啊?但方一平顾不得去计较秦霜问话的唐突,立刻请秦霜进屋,并且把他们几个都摇醒了,事情经过一说,几个人都傻了,大家懵懵懂懂地一脸的茫然:“没有啊。我们回来以后一直在一起聊天,中间去了趟茅房,然后就睡了嘛,哪里也没去。绝不可能见到你家小姐啊。”
秦霜也觉出刚才那话说得不对,连忙道歉:“啊那真不是不好意思,我家小雨刁蛮惯了,任性的很,经常说走就走,搁外面亲戚家里和姐妹们胡混,以前小的时候经常会这么玩,大了以后性格安生了许多,这刚刚安静下来能有大半年,今天却又来,唉……”言下满是恨铁不成钢的遗憾。
老金道:“这样吧,你们现在准备怎么找,要不我们也都跟着出去,大伙儿一起找找?”
秦霜摆手:“不敢劳烦了,你们是客人,哪有让客人半夜外出冒险找人的道理,何况我家小雨能去的地方你们也不熟悉,这个忙你们想帮也帮不上呢。”众人听说只得作罢。
一时秦霜急着安排人手,便和众人告别,让大伙尽管安睡。小雨跑习惯了,有她江湖姐妹当依靠,自然有她能去的地方,也许过天把时间就回来了,没准儿天亮自己想通了,就能回房间睡觉去。
见如此说,众人只得从命,收拾了继续睡觉。一夜无话。
天明起床,伺候的家人依然有条不紊,热水、点心、面食一样一样的送到餐厅来,胡氏夫人黑了眼圈儿和儿子一起来陪着用餐。席间方一平关切地问起小姐的下落,胡氏发愁道:“我这闺女倒是不会出什么事情,虽然说淘了点,但这个方面我有把握。只是这丫头一天小两天大的,到现在了竟然还要这么任性胡为,也没个人能降得住她,以后可怎么了得。”言毕不甚唏嘘,秦霜忙着安慰说儿子大了,家事不劳母亲操心,您老自管养身就好。小雨她命好,自然会遇到贵人的。胡氏只能半信半疑地听听,暂且压下心中的牵挂,法信嘴里咬着菜包子,却仔细看了方一平一眼,方一平连忙回瞪他,法信低低地宣了一声佛号,低头对付菜包子去了。
饭毕,出去的家人陆陆续续地回来了几拨,有说村口酒店老板娘夜里搬柴草卤煮熟食的时候,看到秦雨骑了大红马出村去了,至于去了哪里就不清楚。也有的说小姐去了二舅家借了二百两银子,还借了他表哥的几套衣裳走了,说是表哥和她身量差不多,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方一平见其时院子里人来人往,各色通报的人等往来,络绎不绝,俨然秦爷在世时的威风犹存。自己一众人马再留下来显然不妥当,便托了一个家人请出胡氏夫人来,郑重道谢了,奉上五十两白银当作食宿之资,当然被胡氏夫人严辞拒绝了,只说江湖儿女不当如此计较,何况与方一平等人一见如故,天生的亲切友好,再谈钱就伤了感情,大为不妙。若是有心,以后路过常来看看老婆子就好,又希望老金能携陆无双老前辈一起来作客,秦家虽然家主不在了,但小主人已经长成,也可以见得客人,一样迎得豪侠。这一席话说得老金心酸,秦霜落泪,胡氏自己也伤感,方一平只得勉力劝慰,同时和老金一起保证再路过时,必定来看望并作客。
最后离别时,胡氏夫人偏要送方一平等人盘缠,当然也是坚辞不受,于是改送了两瓶地方产的好酒,七八斤卤熟的牛羊肉以佐午餐,千层底麻鞋给每人准备了一双。方一平带着大伙儿恭敬地接受了,金银不受,只好留下了几盒包装精致的思仙茶,聊作纪念。
村口路过,众人挥手作别,正是霞光万道,晶露莹彩的时辰,大伙儿迈开脚步,背对着霞光迤逦而行,直奔归德府而去。
走在路上,方一平想想不妥,唤过法信,低声盘问和尚:“和尚你是怎么了,吃饭的时候老是跟我眉来眼去的怎么回事,我再声明一次,我喜欢的是女人,对和尚可没兴趣。”
和尚哼一声,对老蒋道:“你觉得秦雨小姐能去了哪里?”
老蒋摸着脑袋表示猜不出来。和尚笑了:“我有一种预感,这秦雨小姐的出走,很可能和咱们方公子有密不可分的关联……”
方一平当时就急眼了:“哎,我说和尚,我可没得罪过你啊,你没事干嘛往我身上栽赃啊,什么叫做秦雨小姐的失踪就跟我有关系了?我自始至终一直和你们在一块儿,从没有单独和秦雨在一块儿说过任何一句话,你从哪里看出来,小姐离家出走和我有关系的?你要这么说,咱们这儿几个人都有嫌疑了。老金大叔你说说有这么诬陷人的么……”
老金和老蒋都哈哈大笑起来,老金拿烟锅子伸到烟口袋里狠狠的揉了两把烟叶子,接过老蒋的火绒点着了,美美地吸了一口又吐出烟来,眯着眼睛想了一下,接茬道“我也感觉这秦雨小姐的失踪可能与方公子有点关系。”
方小四仰着脸儿冲天上唱:“青各各那个蓝的那个线,蓝各各英英的彩,生下一个兰花花,实实的爱死人哎……”还要故意的拖长了腔调,唱得鬼哭神嚎一般,众人莫不掩耳大笑起来。受到了怂恿,小四儿索性直着脖子鬼叫起来:“高高那个大大的小哥儿,咋就没有俏妹子儿,捎个帕帕给俺……”,大伙儿笑得要疯掉了。
方一平无语,无奈地摆摆手,表示自己百口莫辩,不想再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