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不是东西这种人颇具有街头混混的特性,欺软怕硬惯了,如果说他平时让着沈鲤是因为碍着年龄和地位,故而倒也不是真的惧怕,不过为着干爹曾经的教训以及曾经在老爷子手底下吃过的暗亏儿,一般也不主动招惹到沈老爷子头上。
掰着脚趾头数数,吕不器发现自己还真有过几次抢男霸女被老爷子打断而引发的小冲突,也都因为官府的干预自己不得不束手退缩,然而今天却不太一样。简直太妈妈的可恶了!死老头竟然让自己在几个外乡人面前失了面子,于他却着实是出娘胎来数得着的经历了。
自己近来总在狐朋狗友们面前卖弄吹嘘,说吕大人更加得到皇上爷爷重用,即将再获荣升了,所以鸡犬升天到时候自己也要选几个弟兄跟着进京胡天胡地云云,一通吹嘘在众纨绔面前很有市场,大伙儿就吃这个,于是大大地满足了好奇心。关键是吕不器也满足了虚荣心。花酒已经是喝过好几次的,账自然是最大的牛皮家会的。今天早先就要盘算这个小娘子,哥几个为着谁先谁后还比试了箭法,果然吕不器得了第一,兴冲冲地准备去碰个头彩,就在城门那里惹了半肚子气。好倒也罢了,毕竟算不得正面冲突,类似的经历不是没有过。
再说了,自己几个也不是呼啸而过,把那老头儿气得不轻?也许再气几次就能挂掉呢?所以真算计起来也不能算是吃亏的吧。这个理论吕大爷跟哥几个也吹嘘过,自然获得一片喝彩的。
何曾想竟然在家门口真的又吃了一次瘪,而且是真让他下不了台的瘪,这小子脑门子都跟过了烙铁似的。几个狗友一看,知道坏了,这回真要出事儿了。
原来这吕小子生来就有个毛病,惹不了气,一着气就会抽风,相当于今天咱们说的羊角风吧,发作起来口眼歪斜,左半边身子抽搐,倒也清醒,只是作不得身体的主。原本粉白的面皮上会涨得通红,进而变紫,然后变黑,然后再变白,最后在脸上抽一鞋底子就算发作完了。
怎么又提到抽一鞋底子呢?敢情他爹活着的时候,就知道自己这个儿子不好养活,当时年龄小,羊角风发作的不频繁,偶尔一次两次的,只要拿针扎一下人中,放出一滴血来就会缓解。渐渐年龄大了,发作频率高了,情况也严重一些,人中嗞嗞地放血效果都不好,非得大夫拿粗的三角针头狠狠地扎进手指头。
就说有一次吧,抽着抽着眼瞅着就要断气儿了,扎针放血都不起作用,他爹也急了,跪地上求他“小祖宗哎你能不能别招惹过路的土地路过的游神灶台上的灶王粪坑里的厕王我这是作了哪辈子的孽哟……”边哭边拿大巴掌抽自己,把个抽搐的孩子扔地上不管了。婆娘在旁边看着不像话,似乎老伴也要抽过去,情急之下,抡起在纳的鞋底子照老头子脸上忽一下就过来了。
也是巧得不行不行的,老头正哭着呢,就见旁边黑影一闪,侧目一瞧,平日最怕的母老虎抡着家伙过来了。老汉下意识地一低头,就躲过了这一鞋底。
他算是躲过去了,他那娘们可没想到老头今天敢躲自己,平日自己想怎么抽就怎么抽的,都没见死鬼敢动一下。她是又急又气,抡的劲儿本来就大了点,这一下就刹不住脚,上半身一冲前,鞋底子就整个呼到儿子脸上。
就听着咣当,呱唧,哇呀,这一片乱。咣当是他婆娘跟着鞋底子倒地上了,呱唧是摔的,哇呀是儿子叫了一声。等老头爬起来,定眼往地上瞅过去,不由得就愣了。
他那儿子满脸血,翻着白眼珠儿,晃晃悠悠地从地上爬起来,拿手背在脸上一抹,整个脸上就看不成了,红呼呼的老吓人。不过自己能爬起来说明他缓过气儿来,这倒是个好事儿。
话说那吕不器从地上爬起来以后,慢慢地也恢复了清醒,老头把婆娘也搀起来,少不得腿肚子上再挨上几胖脚,不过看在儿子被救活了,今天母老虎也破例地没再继续发疯。公母俩把儿子拉到水盆边洗涮打理,才看到吕不器的鼻子破了,所以才流那么些个血,也正因为此,症状才过去的。老汉寻思,哦,原来是以往放血的量不够啊。自那以后,只要再发作,就拿鞋底子抽,打出鼻血来,一会儿就好了。
这到底是个什么原理呢?当时也没有那么些个仪器,自然无从考评。不过导致抽风的原因很复杂,也许他这个就是脑压高所致?放血有助于减压所以顺带着把症状给缓解了?这个也没从理论去。话说这招儿也仅适用于吕不器个例,读者朋友如果有什么特殊症状,万不可循此偏方,自古一病一医,同样的感了风寒,你和我同样症状,大夫开的方子就可能有所差别,所谓望闻问切可不是说着玩的。要是照方子都能拿药治病,少不得我也揣上本草出门骗钱去,还在这儿绞尽脑汁写什么破书啊。
好嘛,这打出鼻血治抽风的独家偏门发明出来以后,毛病是得到了有效的控制,那效果确实是非常明显的,远近的神医们解释不清道理,只好纷纷束手谢罪,少不得备上份陪罪礼上门去任他羞辱着。只是这吕不器的脸儿隔三岔五地就得被抡一回,再加上经常这么出血,难免贫血吧,所以越长大身子骨越是弱虚,脸色越是煞白,大概长期打出来的还有了严重的心理扭曲,本来没事儿就喜欢欺负个良弱,再加上三俩恶少撺掇,再有个高枝儿远亲,也就沆瀣一气起来,这城里城外头,基本上到了叫嚣乎东西,隳突乎南北,少女见之色变,少妇为之胆寒的境界。
然而今天,从未遇到过如此刺激场面的吕大少爷,原本兴冲冲地准备着一尝小娘子的刚烈性子,得了人家身子,好把满身邪火宣泄掉,再把被沈老爷子教训的恶气顺便也给出了。却不成想,迎头撞上几个不识事儿的,这岂能让他不恼火。
不过以他在本地百战百胜的成果,任何敢与他对抗的人,莫不是刺激了其淫性,让其欲火高涨的,最后都被收拾得渣都不会剩下。所以他还是兴致勃勃地准备提枪上马了。
谁成想,今晚还真来了个让他有所忌惮的人,沈老爷子。
从未在此种场景下对上,根本缺乏心理准备,而且吕不器此刻欲火上炽,口干鼻涩,双目赤红,鼻孔里呼呼带响的如同发情的公狗,岂能容得他人挑衅,这一急一怒,抬手指着沈鲤张口便骂。
看官们要知道他是天生有抽风毛病的人,一急一怒,左半身一斜就要失控。这小子反应也快,心说这时候不能倒。心里这么想,手上也就使了劲了,右手抡圆了对准自己鼻子砰的就是一拳。
何其壮观。
心火足了点,劲头大了点,头上有点晕,脚底站不稳,咕咚一声这小子就栽地上了,仰面朝天,那鼻血跟个小喷泉似的,哧哧哧地飙起三尺来高。
平地上起了座喷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