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言萍嘴里叼着一棵草，闲闲看着两人的背影，他虽不认识墓中之人，也不知道什么楼以生，但眼见昨天那样的场景，是个人都会有所感触吧，见身边的雾枫一脸紧绷，状似打趣道：“你猜他俩在说什么。”
雾枫鄙视的瞧了他一眼，悻悻道：“想知道自己去问。”
“对了。”重无转回身走了过来，对着雾枫问道：“蛮族的哪一种蛊中了会失人心智，继而被他人控制？”
“巫蚀蛊。”雾枫想也没想，“但那是禁术，如今蛮族上下无人会用。”
“有无恢复的可能。”
“只需把施蛊之人手中的母虫弄死。”
“嗯。”重无见雾枫回答得流利，便也不客气，“我记得归花魂之毒也是始于蛮族的，你可知谁人手里可能会有？”
“归花魂在蛮族已是灭绝之毒，在族内绝不可能再会有，除非——”
“当年反叛失败逃出去的分支。”重无心下了然。
“嗯。”
“你是太信任我还是觉得这些于你无关紧要。”
雾枫难得嘴角扯出一笑，“我不习惯说谎，更不习惯绕圈子，就算我不说，你也早晚会知道。”
重无沉默不语，心里想着其他事情，体内凌乱的内息已经快压制不住，她需要休息。
从怀里拿出一支小的信号弹，重无苦笑，本来不想打扰她的生活，可是眼下也只能用她了，重无轻拉一下，那小巧的弹炮直冲上天，在半空中炸开一阵黑色的烟雾。
几人看得莫名其妙，见重无站着不动，像是在等着什么，他们也跟着等，沐言萍断断续续的吹起了笛子，那笛声清脆悠扬，却带着一丝哀伤回旋在各人耳边，吹起的风带着乐声越飞越远，像是在和离去的人们倾诉，缱绻萦绕，重洌想着，沐言萍平日里虽一身痞气玩心甚重，但是内里却其实异常冷静自若，只听这一曲便知其并非真的顽劣之辈，反而实力和精神力都为上乘，想来重无一早就看出来了吧，要不然也不会遇事就嘱咐于他，这就相当是一种信赖的方式。
“阁主，恕我来迟。”
一位黑衣劲装的女子一腿跪膝，面容冰冷含霜，双眼冷涩并无感情，周身的煞气让沐言萍和雾枫都为之震惊，出口字字清晰却没有任何起伏变化。
“我本不想打扰于你。”重无冷淡，更似是自言自语。
“阁主说的什么话，我建立繁亡阁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让阁主用的，阁主并非池中之物，自是该有所图谋。”
“你还是没变。”
“彦姬被阁主所救之日起就已经有所觉悟，一旦阁主想通，我便为刀剑，仅此而已。”
“罢了。”重无叹息一声，她知道不管她如何说，彦姬都不会改变她的意志，十五年前在山中救她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此女极为聪慧，却性子执拗，她利用各种人物关系，才三年就建立起了繁亡阁，不仅消息网络灵通，且暗地里接着悬赏金的活，简单点说，是不折不扣的暗杀组织，这点重无自认也是办不到的，她断然没有那么多耐心和领导一个组织的觉悟，她曾对她说过，她要为她的王者之路做奠基石，那时重无也只是一笑过之，没想到有一天会真的要她帮忙，但重无也始终不明白，她为何如此执着于要自己争一时锋芒，“我有三件事要你帮忙。”
“阁主请说。”
“一是查清楼以生身在何处，二是寻找凤若丹的下落，三是帮我派人盯紧皇甫墨晔，我想知道他的一切动向。”
“我即刻去办。”
彦姬走后，沐言萍瞪大的眼睛才恢复了正常，他转头看重洌眼里有着一层不明之色，又转头看了看身边的雾枫，那小子平时冷酷的很，现在同样是一副木讷，沐言萍无奈摇了摇头，能在他师父手上赢了无数次，能几句话就让蛮族神师放过樱容夜，现在是繁亡阁幕后的主人又有什么不能的。
倒是雾枫以一种难以置信的语气问着重无，“繁亡阁，暗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武林之人、乞丐、文、商、官、兵、将，甚至皇族和蛮族中都有涉及和潜伏的人，只要有人出得起价，就没有杀不了的人，其主更是无人能知，我蛮族族主追查了好几年，才知道以上这寥寥信息，你居然是幕后主人，我当真是眼瞎。”
“是么，我虽不知，但我信彦姬之能。”重无听得认真，她是真不知道，虽然这些传言多有夸张，但也不得不说明彦姬确有非常人之本领，“况且，我并非其主。”
“喂，重无，你不要可以给我哈，本公子定会好好利用的，嘻嘻。”
雾枫再一次以鄙视的眼神盯着沐言萍，这次却被沐言萍忽视了个彻底。重无见重洌脸上浮现出冷然之色，开口问道：“怎么了。”
“你为何不直接杀了皇甫墨晔，大可不必趟那浑水。”他看得出来那彦姬，一心只想让重无登上高位，可是为了那武林第一天下第一，获得的远比不上付出的，他并不想让她一步步朝着险境走。
闻言重无心头隐隐有一丝的愕然，他，竟也会说这话，是和她在一起久了被传染了么，这本该是樱容夜那样的人说出的话，不过她也不是没有想过直接杀了皇甫墨晔，只是，杀一个皇子也并不那么容易，何况以她现在的功力和如今皇甫墨晔的势力，能杀他的把握并不多，思及此，重无又是苦笑，却猛然惊醒，瞬息之间抓起了重洌的手腕，这举动惹得沐言萍和雾枫都是一惊。
固然只有单薄的一缕在体内流动的迹象，重无放开了手，无意识的脚步向后退出两步，三人都用疑惑之色看着她的举动，而此刻重无的心里却已是翻天覆地，她该想到的，该想到的，该死，为什么她轻易忽略了，因为她之前并没有试过，也没有那么想要救一个人，现在呢，怎么办。
她用一种无比复杂的眼神看着重洌，空洞得竟让重洌害怕和苍凉，他出声喉咙一片沙哑：“重无——”他从未觉得她如此遥远和陌生，明明就在咫尺之间，却像横着无数片海。
“呵。”重无讽笑出声，“难怪——”
“难怪······什么？”重洌听着那冷寒的音调，双手不禁颤抖起来，她用这种声音对他说话，他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才片刻之间，一切失去了颜色。
其实重无只是在笑自己的愚蠢，《骨荼经》在无吸取其他功力的前提下渡给了他十年的内力，怎么可能不会有痕迹，她现在还没弄清楚自己的长生不老是因为《骨荼经》还是因为她并不属于这个世界，但是她能肯定的是，《骨荼经》会让人渐渐失了人该有的本性，它和《凰莲》不同，这么多年了，她已经明白《凰莲》改变的不过是表相，梅华当年练成第九重并非全然是绝情弃爱，而是爱得过于深转而变成了恨，而《骨荼经》不同，它的冷是透入骨髓的，它会使人麻木，使人执着于某事而越陷越深，这点她最能体会，当初梅华明知自己可能会死还是吸走了应华子的功力，她并不是想杀他，某些程度上她只是想了结自己，重无深刻的记得，那种无可奈何和了无生趣的交错感情，就像她抱着燕儿尸体的时候，她明知自己难过，却流不出眼泪，明知自己该愤怒，但那颗心除了冰冷的淹没感情，什么都做不了。
而现在，她该拿他怎么办，那十年的功力在他体内就犹如定时炸弹，她不知他已吸收了多少，而且那是她强制输送进去的，他可并没有内功心法辅助，如果放任不管，他无论练习何种武功，都会被那仅有的一丝《骨荼经》之力吸得一干二净，万一哪天他练习的内功一下子超过了体内《骨荼经》的吸收速度，那后果她不敢想象，而散功的药物对《骨荼经》根本无用，她早已试过，该死。
“重无——”
耳边重洌的声音似远似近，重无缓了一口气，“等等······”她疲惫得出手制止，镇定的分析，若是让重洌练《骨荼经》，她没有十足的把握他会变成什么样子，她并不想让他走梅华的老路，可不会再有一个重洌从重甜甜的世界过来，可是任其发展，到最后会怎么样她亦不知。
若是她的长生不老是因为《骨荼经》，那他，经得起那岁月的煎熬么，但是，总好过他随时随地都有性命之危，重无长叹了一口气，她从来没有一件事如此拖沓犹豫过。
重无内心的挣扎三人看不见，他们看到的只是一脸阴鸷让人冷得窒息的陌生人，那夜杀血蝠的时候虽杀伐果决如修罗般，但却也没有此刻来得瘆人，一刻间竟都觉双脚定住了一般，一寸也移动不了。
“洌，你可会放弃继续习武。”
幽冷来自地狱般的声音在重洌耳中散开，他来不及多想，“不会。”
“无论如何都不会么，以前没有，也······”重无眺望向远方，并没有再继续往下说。
重洌很坚定又有点迟疑，坚定是因为他想要保护她，而不是每次都站在最安全的地方等，甚至拖累于她，而迟疑是因为她问得突然问得不明所以，他怕，怕说了她不想听的答案让她失望。
他的沉默给了重无答案，她明明知道的。
“算了······”她暗自叹息，她的心已经瞬间从方才的彷徨中恢复了过来，变得异常冷静，“言萍，去雇辆马车，我们去断峰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