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慈安并没有亲口告诉荣妃沉汐云怀孕的事实,她要当场逼她现出原形,也要让荣妃亲眼看到沉汐云是如何的煞费苦心。
她已经备好了梨花酒,只等着沉汐云落入她的圈套之中。
当玉清端着一盘新鲜硕大的荔枝走进去的时候,王妃正在慢条斯理的喝着那碗苦涩浓稠的安胎药,为了腹中的孩子,王妃可是一直忍得很辛苦呢,算算时辰,现在已经七月了,离小世子出世还有一个月了。
沈慈安喝完药苦的舌苔都要发麻了,葱指捻起盘子里放着的酥糖喂进了嘴里,任由丝丝的甜意在嘴里化开。
向来憋不住笑的玉清被王妃滑稽的样子逗乐了,弯唇打趣道,“王妃娘娘为了小世子真是吃得了这份苦。”
听到玉清的唏嘘,沈慈安美眸一扫,朝她啐了一口,“你这个小蹄子惯会拿本王妃开玩笑。”待到嘴里的糖化掉,她才拿起盘子里的荔枝在指尖把玩着,看着玉清红扑扑的脸蛋浅笑吟吟道,“这是太后送的?”
闻言,玉清微微一愣,旋即轻笑,对王妃的提问避而不答,“听说这荔枝产于西凉,使者一路上快马加鞭护送到京城,这才使得荔枝依旧新鲜如初。这批荔枝浑圆硕大,味美多汁,而且数量不多,自然是珍贵异常。皇上念荣妃娘娘掌管后宫,操劳过度,于是将大部分荔枝都送去了长乐宫,只是……”玉清眯着眼美滋滋的笑着,故意拖长了尾音,“荣妃娘娘似乎知道王妃对荔枝颇为钟爱,于是刚刚差锦云姑姑悉数送来。”
拨开荔枝贝齿轻咬,果然汁甜可口,食之上瘾让人欲罢不能,接过玉清的秀怕擦了擦手,沈慈安嫣然一笑,“礼尚往来,赶明儿你陪我去长乐宫走走,顺便带一坛我从前在王府亲自酿的桃花酒。”
王妃生平最大的爱好就是酿造各种酒,而她酿的酒香醇醉人但也从来不轻易示人,这一次是彻底改变的衷心。
迷人的琉璃灯下,王妃露出了久违的笑容,这种笑容不同于平常往日里的应付他人的笑,而是真正发自内心喜悦的笑容。
“王妃娘娘,有一件事奴婢不知当讲不当讲。”玉清咬着薄唇有些支支吾吾,这件事她也是无意之间发现的。
沈慈安扶着她的手走向梳妆台缓缓坐下,身子越来越沉了,什么事离不开别人的伺候,她扫了一眼欲言又止的玉清,眉眼清淡,“有什么就说吧,你于我而言又不是什么外人。”
一阵暖流缓缓从心尖流淌过,漾起一片涟漪,玉清感动极了,吸了吸鼻子徐徐说道,“王妃信任奴婢,奴婢感激不尽。早前王妃曾叮嘱翠屏暗查云婕妤底细,直到最近才查出皇上身边的高缙,原来是沉大人很多年前安插在皇宫的线人,而且自云婕妤入宫以来就一直听命于她。”
“原来还有这层关系在里头,看不出这沉大人还真有几分高瞻远瞩的目光。”沈丝吟狭长的美目瞄着光滑铜镜中的娇人儿,浅笑忽忽,梨涡渲染两颊,高缙被荣妃使计拉下马,一石二鸟的打掉了沉汐云的在宫中树立起的一道强大的屏障。
只是荣妃到现在还不知道这视财如命的高缙与沉汐云竟是一丘之貉,狼狈为奸。
玉清抿了抿发干的唇畔继而又道,“奴婢还听说皇后之父沈国公有意拉拢张丞相携手对付苏国公……似乎有所大动作。”
“哦?竟有这等事……看来本王妃明天还得到含光殿去会一会淑贵妃。”沈慈安淡淡勾唇,嘴角划过一抹冷笑。
原本不想吐露真相的玉清就是为了避免王妃会因操劳过度而体力不支,但是又怕刻意隐瞒会招来王妃的不满,她望着铜镜中王妃的侧颜低低一叹,伸手取下插在王妃发间的玛瑙翡翠,又小心翼翼的梳理着如瀑布般的长发。
而另一边,荣宓刚从长生殿回来,洗了个花瓣澡褪下一身的疲惫,一沾床就沉沉的睡下,眼下后宫的大小事务都落在了她一个人的肩上,且又有那么多双眸子一直在暗中紧盯着她,一张纸无形的网压得她连日以来身心疲惫,让她时时刻刻不敢有一丝懈怠,更不能辜负太后对自己的信任。
夜凉如水,月明星稀,万籁俱静。
关押着高缙的慎刑司牢房传来一阵阵皮鞭的抽打声,被绑在十字架木桩上的高缙穿着一身血染的囚服,头颅耷拉着,凌乱的发丝贴在脸颊,嘴角流淌着丝丝鲜血,他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吃个饭喝过一口水了,被关在暗无天日的慎刑司他生不如死,可是他一直在苦苦硬撑着,因为他坚信会有人来救自己出这地狱,他是那么的笃定的等待着。
“你要是再不画押认罪,我就打到你皮开肉绽为止!”早有对他不满的狱卒借此机会趁机报复着恶贯满盈的高缙。
高缙压根没有还嘴的力气,身上的一道道鞭伤赫然醒目,血淋淋的样子十分渗人,这时铁门被打开,一丝刺眼的亮光透了进来,一双绣鞋拾级缓缓而下,女子穿着一袭并不显眼的淡蓝色素色长裙,外面披了一件狐裘披风,风帽遮住了她巴掌大的笑脸,只见她一步步走到狱卒面前,扔去一个沉甸甸的荷包,“你先退下,容我与他话别。”
在她来之前,所有闲杂人等都撤了去。
得到赏钱的狱卒喜笑颜开的躬了躬身,“您请您请!”显然是认得对方的,因此不敢有所怠慢。
痛晕过去的高缙迷迷糊糊中的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他缓缓的睁开了眼抬眸看去,嘶哑着喉咙唤道,“小主子……”
是了,他的第一任主子是沉瑢沉大人,是被他送入进宫安插在皇子身边的一颗棋子,也是为了日后更好的潜伏在皇宫,为接应小主子的到来而秘密筹备的一切。如今,他却已经沦为阶下囚了,生死命悬一线,现在唯一能救自己的人只有她了。
不是没有看出高缙眼里发出的求救信号,那样的乞怜哀求,像是困兽发出的无声的嘶吼,然而她也只是平静的看着高缙。
“如果你认为我是来救你的,那么,你就错了。”她目光如矩的盯着颓然失措的高缙,满意的看到了他情绪的波动,艳红的唇微微翘起,冷冷一笑,“我们沉家绝对不会留无用之人,你为沉家做了不少事,你放心,等你死后我必留你全尸。”
原以为会等来求生的希望,谁想到等来的却是一场心寒的失望,他高缙为了沉家付出了一生,得到的却只是一个全尸。
他不禁双目湿润,老泪纵横,自嘲的笑着自己忠心错付他人,他恨恨的瞪着笑如春风的沉汐云,几乎是瞬间勃然变色,咬紧了唇嘶吼着,“你,你们沉家都会有报应的!我诅咒你,诅咒你永远得不到你想要的一切!”
“临死前还这么嘴硬,来人啊给本宫继续打!”沉汐云恼怒的瞟了一眼发疯似得高缙,退避三尺的躲开了。
在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叫喊声中,沉汐云抚着隆起的腹部笑的花枝乱颤,高缙啊高缙,不是本宫不念旧情,而是你身为沉家的老人,要怪只能怪你自己知道的秘密太多了,有你活着一天,本宫都如鲠在喉,寝食难安!
三更刚过,高缙就在牢里断了气,按往日的做法,狱卒们会把死尸用破草席一卷然后抬到马车上扔到宫外的一处乱葬岗。
这些狱卒收了钱自然不会向往常那样随地一扔敷衍了事,而是正经八百的挖了一个坑将高缙埋了,没有立碑只是草草的找来一块木板写了‘高缙之墓’四个大字,做完这一切,狱卒们又赶在天亮前回到了慎刑司。
荣宓是在第二天才得知高缙气绝身亡的消息,她并没有表现出多少情绪,只是在细细推敲着下一步计划。
来向她请安的众妃刚走,沈慈安就一脸神清气爽的登门拜访,还带来了一壶桃花酒送给自己。
“有酒没肉,岂不扫兴?锦云,去吩咐小厨房做一些可口的吃食来,切忌少盐清淡。”荣宓含笑扶着大腹便便的沈慈安入座,桌上的酒坛被密封着,即便是离得老远也能闻到一股子沁人心脾的酒香,她竟有些沉醉。
“荣妃姐姐气色似乎有些不好,难道是最近忙着操办妹妹的寿辰所致?”沈慈安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刚一进门就瞧见了她脸上的愁绪,似乎在烦忧着什么心事。
荣宓不以为意的淡淡一笑,接过锦云递来的一碗牛乳燕窝放在沈慈安面前,“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总是特别容易犯困,妹妹可别见怪。”不一会儿,宫女鱼贯而入,满捉尽是琳琅满目的宫廷膳食。
“呀,这道芙蓉虾是我最爱吃的呢,连荣妃姐姐宫里的厨子都是一等一的强。”沈慈安看着芙蓉虾有些食欲大增。
荣宓哑然失笑,“这几样菜都是按照妹妹的口味做的,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呢,快尝尝味道。”说完,举起筷著夹了芙蓉虾搁到沈慈安的瓷碗里,又自顾自的倒了一杯桃花酒细细品尝着,“唔,这酒中带着一股桃花的幽香,香醇宜人唇齿留香,别有一番滋味。”
听到荣妃这么高的评价,沈慈安倒是有些羞哂的低下了头,“姐姐谬赞了,你喜欢就好。”话音刚落,忽而瞥见荣妃眼里一闪而过的悲恸,顿时了然于心,饮酒思人,怕是又想到了逝去的舒颜熙吧。
“舒姐姐生前最喜欢的就是桃花酒了,她说只有心灵纯洁的人才能酿造出最回味无穷的桃花酒。”
沈慈安微微一怔,似有不解,“云婕妤似乎也会酿酒。”又岂会没有喝到过真正的桃花美酒?
提及沉汐云,荣宓反而失落的摇了摇头,“舒姐姐说过她的酒虽有桃花香却无人情味儿。”语毕,灌下一杯酒,泪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