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的容斓月低眉理了理起了皱褶的长裙,将小公主交给了身后的乳母,她一直都在不动声色的留心她们的对话。
起初她以为沈慈安是来敬酒的,没成想这细听下去,才洞悉了沈慈安的真正目的,沉汐云越是推辞婉拒越是藏了猫腻。
“只不过是一杯酒罢了,云婕妤连这点面子也不给怡王妃么?”容澜月侧目神色复杂的看着脸色尴尬的沉汐云,淡淡一笑,唇畔勾靥出遥遥不可及的飘忽,清冽的声调,仿佛珠玉落地,不带任何语气。
沈慈安缓缓眯起美眸,浓密的睫毛风情万种的搧动着,看到容斓月眼底的冷意黑瞳闪过一丝慧黠的灵光。
愣在座位上的沉汐云脸色不悦的扫了一眼多嘴多舌的容斓月,就在这时一双白皙的皓腕接过了桌上的酒杯,放在鼻尖轻嗅,绝美的脸庞露出一副如痴如醉的迷离神色,沉汐云顺着那双手视线往上移去,竟然是……荣宓!
“汐云,慈安酿的梨花酒可不比你的桃花酒差,不如你尝尝看。”酒杯再度递到了沉汐云的面前,沈慈安深知沉汐云为人狡猾,不容易上别人的圈套,可是如今倒好,荣妃的突然出现让局势有了一丝逆转的迹象。
葱指颤抖着握住那酒杯,沉汐云心虚的不敢看向荣宓那双澄澈的眸子,她不是不知道沈慈安是在有意为难自己。
此时此刻,她是把秘密宣之于口,还是含恨喝下这杯试探的梨花酒?
殿内的歌舞升平声渐渐掩去,坐在上首的太后无意之中瞥见了荣宓几人簇拥在云婕妤的案几前有说有笑的。
“慈安,你们在干什么呢?这西厢记马上就要开始了。”太后笑眯眯的向她招着手,并没有察觉到什么异样。
沈慈安似有意无意的扫了一眼眉宇惊慌的沉汐云,朝向这边观望的容澜月微微颔首,莲步轻移由人扶着回了座位落座。
心一直在狠狠的纠结着的沉汐云腾地一下从座位上站起,长袖一不小心碰倒了酒杯,汁液立马浸湿了暗花织锦的桌布。
太后举杯与众人遥遥敬酒,忽而瞥见底下神色怪异的云婕妤,以为她身体不舒服于是关切的询问,“云婕妤可有不适?”“太后……臣妾,臣妾……”话还没说完,两眼一黑身子一软,幸好站在旁边的荣宓眼疾手快的扶住了晕过去的沉汐云。
“快叫太医!”荣宓对这始料未及的一幕,忙不迭一的呼喊着,所有人的视线都看向了这里。
热闹的宴会被突如其来的事件意外打断了,太后连忙派人把晕厥的云婕妤抬去了离得最近的长乐宫安置,连她自己都心急如焚凤跟着过去了。好端端的宴会才举行了一半,留了了个烂摊子给荣宓打扫,嫔妃扫兴而归,沈慈安笑容森然的坐着,好你个诡计多端的沉汐云!为了报复我,竟然装病扰乱了荣妃连日以来辛辛苦苦准备的宴会!
“你没事吧?”荣宓送走了宾客,疲惫的坐在离沈慈安不远的台阶上,以为她心情低落于是开口安慰着。
沈慈安似笑非笑,“我没事,倒是你的好姐妹有点事,你不如回长乐宫看看。”
只要太医稍稍把脉,沉汐云还瞒得过去么,也不知荣妃能不能接受得了这个打击。
许是忙的太过焦头烂额,荣宓被她这一善意的提醒这才恍然大悟,交待了锦云务必亲自送慈安回宫才放心的离去。
被抬去长乐宫偏殿的沉汐云头脑其实是一直清醒着的,明知道太医的到来会拆穿她一直苦心隐瞒的秘密,但这是目前唯一对自己最有益的计划,与其秘而不宣,倒不如正大光明的被人发现自己身怀有孕的事实,太后向来希望后妃能够为皇上开枝散叶,她也就没有什么后顾之忧,至于皇后那边……毒药已经渐渐侵入她的五脏六腑,她还怕什么呢?
当夜正在太医署值班的正是新上任的左院判苏珏,在接到云婕妤昏迷的消息时忙不迭一的赶来,细细把脉,他突然嗅到了一丝奇异的脉象,原本波澜不惊的俊雅面容忽然变得神色古怪,他眸光复杂的看了一眼紧闭着双目的云婕妤。
“启禀太后,云婕妤……已有四个月的身孕。”苏珏平淡无波的吐出这一记重磅消息。
从夜色中慌忙赶来的荣宓就是在左脚刚踏进去的刹那,从苏珏的嘴里听到了这个晴天霹雳的消息,为什么她明明是应该感到高兴的,可为什么心却是那么的不安甚至是难受的要命,抬手摸去脸上竟是一片泪痕。
太后再三确认后高兴的喜不胜收,其他嫔妃皮笑肉不笑的道着贺喜,看向沉汐云的目光怨毒至极。
苏珏背着药箱从人群中告退,在路过花园时忽然瞥见了坐在葡萄藤架下的荣宓,迷离的夜色中,她穿着一袭梅花纹淡蓝色宫服,淡雅脱俗,倩影在薄雾中显得十分孤单寂寥,他忍不住停下脚步去猜想着她的所思所想。
在人多眼杂的皇宫,他本该就这样带着顾虑离开,可是心底一直有个声音在不停的呼唤着自己,就连自己的双脚都不停使唤情不自禁的往她的方向挪去,月光如水,他目光痴痴,深邃的眼睛里闪动着一千种琉璃的光芒,广袖随风扬起像一朵盛开的白莲在风中划过优美的弧线。
“你是来看我的笑话的吗?”微风习习,一股带着药草香随风飘散,她没有回头,只是凭着味道就知道了来者何人。
苏珏紧抿着薄唇没有开口,褐色的眸子里涌上一层淡淡的伤,额前有几缕发丝被风吹散,“外面天凉,回去吧。”
回去面对别人的欢歌笑语么?那是不属于她的,现在汐云有孕的消息应该传入皇上的耳里了吧,他该有多欢喜……
她倔强的背对着自己,不发一言,他虽然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却也能猜到几分她的心凉和失落。
“云婕妤似乎一直在刻意隐瞒着这个消息。”他好心的开口提醒着,在这寂寂深宫并不是所有人都值得你全心投入。
荣宓红唇间漾着清淡浅笑,“是么?本宫猜她是为了保护腹中的孩子罢了。”所以对汐云的隐瞒表示情有可原。
张了张唇,苏珏还想在说些什么,眼角的余光瞥到了从殿内走出气冲冲的容斓月,苏珏躬身告退,脚步轻缓的离去。
“没想到荣妃娘娘还有雅兴在这里赏月,本宫当真是佩服。”容斓月在里面一直没有瞧见荣宓,不料却在花园巧遇了。
在看到容斓月的刹那,荣宓眼底极快闪过一丝厌恶。
听着她阴阳怪气语调,荣宓心里很不是滋味,支着头揉了揉酸涩的眉心,嘴角不由得勾出一丝诡异的笑容,“惠妃姐姐怎么不在里面多待一会?兴许还能见到皇上一面。”她已经很累了,还要在这里和容斓月耍嘴皮子白费功夫。
一语双关,明里暗里都是在嘲笑自己多管闲事,算算日子,她的确有些时日没有见到皇上了。
压下心中的熊熊怒火,容斓月从她飘忽的笑容,忧郁的目光中中读出了她此刻的失落,星眸中闪过一丝狡黠,唇角定格一抹冷笑,“荣妃妹妹似有千千结,难不成是在嫉妒云婕妤有喜?”
听罢,荣宓的眼眸里顿时涌起的怒意,“汐云有孕,是皇室之喜,本宫为皇上高兴还来不及又岂会如你所言?”
容斓月不屑的努努嘴,“荣妃妹妹能这样想,可见心胸有多开阔,若是遇到她人,一定会恼羞成怒,说不定就连姐妹都没得做,我们啊还是学学那些新入宫的妃子使劲巴结着点,兴许还能得到些什么。”说完,趾高气扬的甩袖离去。
风中传来的欢声笑语,十分刺耳,荣宓埋着头不由环住双臂,抱紧了孤身一人的自己。
皇上脚踏荣宓亲手缝制的龙靴亲自抱着沉汐云回了咸福宫,那目光温柔缱绻,像极了他当初对自己信誓旦旦许下诺言的那个晚上,眉目含情,一转眼什么都烟消云散。果然,帝王的恩。宠从来都只是一时而非一世。
而太后从长乐宫回来,非但没有径直回慈宁宫反而饶了远路去了长春宫,因为她已经想到了法子使丝吟重新振作。
准备入睡的葵心听见宫门有人敲门,鼓起勇气从床上爬起冒着寒风开了大门,却被太后一脸寒霜吓得直哆嗦。
“皇后这些天还有没有再闹?”太后一面气势汹汹的往里面走一面面无表情的问着葵心。
葵心揉了揉人似有千斤重眼皮,打了个哈欠,“启禀太后,这些天苏太医一直在为娘娘施针,娘娘的情绪稳定多了。”
“你退下吧,哀家一个人进去就行了。”太后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葵心柔柔覆下身,浅施礼轻手轻脚的退下。
推开尘封已久的宫门,一股阴寒扑面而来,偌大的寝殿点着明晃晃的灯笼,越过屏风太后掀起轻纱轻唤,“丝吟。”
沈丝吟仰卧在一张梨花檀木大床,目光空洞的看着帐顶的白莲,恍若被抽去了灵魂只剩下一副空荡荡的躯壳似得。
轻抚着她光滑白皙的面容,太后眸光一沉,对着形同缟素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沈丝吟说道,“你躺在这里,整日垂泪,伤的只有你一个人,却不眼中流露出的忧伤一闪而过知这后宫有多少人在偷笑着看你的笑话。”
转眼,太后眸中冷意转瞬即逝,凤眼中光华流转,见其神色中多有不甘,唇畔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继续说道,“你大抵还不知吧,云婕妤已经怀了四个月的身孕了,听说皇上龙颜大悦正准备拟旨明日晋封她。”
沈丝吟的眼中流露出的忧伤一闪而过,那一刻,她确实有杀了沉汐云的念头冒出,心痛到顿时像被利刃剜下一块般、没想到沉汐云一直都在工于心计,先是怀了孕秘而不宣紧接着又凭着腹中的孩子得到皇上的荣宠,真是豺狼之心不得不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