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出了贞妃的举棋不定,李珏急的满头大汗,一颗心七上八下的揪着,“娘娘,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风中隐隐传来厮杀,云卿只觉得痛苦极了,这本应该是她期待已久的一天,可是当这一天真的来临的时候,她却有些迷茫了,起身走向暖阁,她的脑子里飞快的想着计谋,李珏抹了把脸上的汗水,苦着脸跟了过去。
眸光深深看了一眼仍旧在昏睡中的朱亦渲,云卿咬了咬牙,冷硬的吩咐着李珏,“你带皇上从密道走,顺便通知秦御,他的身边不能没有保护的人!”直到烽火漫天,她还是忍不住为他的安危着想。
李珏瞪大的双眼愣了愣,须臾便看见了她的脸颊边沿有些开裂,露出艳红的痕迹,“娘娘你……”
“还愣着做什么!”云卿目光不悦地扫了他一眼,对李珏眼中露出的异样,浑然不觉。
电光火石间,李珏似乎想明白了一件事情,难怪他第一次见到这个女子,就直觉她十分熟悉,却不想……
来不及深思他噙着泪点了点头,上前搭了把手,而后眼神飞快的扫了一眼她,背起皇上猫着腰离开了。
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大殿,耳边传来震耳欲聋的厮杀声和刀枪剑戟碰撞之声,她缓缓推开了久闭的朱门。
宫女太监们背着包袱,行色匆匆的逃着难,有不少无辜的宫人惨死在北漠残暴不仁的士兵手上。
触目的鲜血,遍地的死尸,她的身子不由自主的开始颤抖着,看到这一切,她在心底不禁一遍又一遍的问着自己,如今的局面,真的是自己想看到的么?她不是一个狠心冷血的女人,是什么让她的心变得这么扭曲……
……后宫的那些手无寸铁的嫔妃呢?云卿身形一晃,简直不敢去想,她悲怆的笑了,那笑容凄凉万分。
沉浸在无以复加的悲伤之中,她浑然不觉有人正在悄悄的刻意放缓步子接近自己。一面闪着寒光的匕首直戳向她的心窝,她抬眸,根本来不及去躲这突如其来的一刀,当她以为自己会与地面来个亲密接触的时候,倏地身子一空,整个人落入到一个温暖宽厚的胸。膛之中,朦胧中她抬眼,耶律靖安那张比女子还妖娆的脸,赫然映入眼帘,她扯出一个勉强的笑,“你来了。”可是她快不行了……
而那个决意要杀她的人被人一脚踢开,已经被北漠的士兵所俘,跪在地上动弹不得的容斓月,目光恶狠狠的盯着自己,一副恨不得要杀了自己的样子。那一刻,云卿的心底涌上一层难以言说的痛楚。
封住她身上的几处大穴,耶律靖安紧紧的抱着身受重伤的她,紧张到变了声调,“你不要说话,我带你去找太医!”长臂一弯,一把打横抱起云卿,眼底含着浓浓的忧色,可以看出他内心的惶然,再加上鲜血满身,戾气深重,整个人就像是刚从无间地狱走出来的修罗,分外吓人。
心,痛的死去活来,云卿倏地呕出一口鲜血,她紧拽着耶律靖安的衣袖不松手,她动了动干裂的唇,用几乎沙哑得不成调的声音的哀求着,“靖安,求你撤兵,好么?”就当是她求他,生灵涂炭,不是她想要的复仇。
耶律靖安脚步一滞,深邃的眼里划过一抹痛意,不易捉摸,面对她的请求,他总是愿意听之任之,哪怕是让他此时此刻,放弃这就快要得手的江山,也不管自己为了走到今天这一步,付出了多少心血。
他淡抿薄唇,良久才吐出一个,“好”字。
“我不答应!”一旁的诃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天时地利人和,到嘴的肉怎么可以说不要就不要了?他执剑拦在了耶律靖安的身前,染了鲜血的脸满是惊慌失措,“大王,臣求你三思啊!机会只有一次啊……”
不是没有看到诃德眼底对自己的恨意,想到这里,她的心微微一疼,她终究还是有负于耶律靖安。
这辈子她欠他的,实在是太多了!
耶律靖安漠然了看了一眼执意阻扰的诃德,冰冷的吐出一句话,“给本王让开!传令下去,立即撤兵!”
“除非殿下从臣的尸体上踏过去!”诃德虎着脸寸步不让,其余士兵也跟着波浪似得跪在耶律靖安的面前。
怀着的女子气息微弱,鲜血染红了她大片衣裙,只听他不紧不慢的说道,“天下和她,本王宁愿选择的是她。”他低眉看着她,一双眸神色平静似幽谷深水,就连世间喧嚣都无法撼动一分。
天下和她,本王宁愿选择的是她……他的声音不断的回响在云卿的耳畔,她蓦地鼻尖一酸,“靖安……”
“乖。先睡会儿,我保证你会安然无恙的醒来。”
他要的不是心爱之人怜悯的眼神,耶律靖安唇角漾开一抹苦笑,不顾上千名士兵的阻挠,他面色紧张的抱着怀中的女子,执意离开了天佑皇宫,云卿舒心的窝在耶律靖安的怀里,缓缓闭上双目,渐渐沉沉睡去。
梦的尽头,有山有水,还有一处炊烟袅袅的竹屋,后山长满了漫山遍野的野花,远远望去姹紫嫣红一片。
这是温家早年在僻静的山谷里置的一处田产,请了能工巧匠修了一座依山傍水的竹屋,幼时,她还来过。
竹屋里传来阵阵的欢声笑语,她一身粉色罗裙循声好奇的走了过去,只一眼,就让她生生迈不开脚。
爹?娘?还有……锦云?音容笑貌,一如往昔。她顿时就红了眼圈。
他们有说有笑的张罗着布菜,她在门外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饭菜香,穿着粗布麻衣的娘最先发现了站在门外的她,微笑着朝她招手,叮嘱着,“云儿,快洗洗手准备吃饭了!”
她哽咽的嗳了一声,难以置信的坐在饭桌上,巡视着自己的亲人,爹还是那么的精神抖擞,意气风发,娘还是那么的慈眉善目,锦云还是那么的调皮可爱,起初她还以为是自己眼花,抬手揉了揉眼睛,就听到爹一记轻斥,“小孩子揉什么眼睛,赶紧吃饭!”
虽然是责备着的话,语气里却藏着化不开的宠溺,爹笑眯眯的夹了一块鸡腿放入自己的碗中,“快吃吧!”
她泪眼朦胧,起身一把紧紧抱住了自己挚爱的亲人,泪水夺眶而出,“爹,娘,不要离开女儿好不好……”
爹娘目光怜爱的看看她,抚摸着她额前的刘海,嗔怪笑道,“这孩子乱说什么呢,爹娘怎么舍得离开我们的宝贝女儿呢!”就连锦云都忍不住凑过来抱住了她,“就是就是,锦云也不会离开小姐的。”
如果这是一场梦,那就让她从此以后沉睡不醒吧……
北漠的退兵是始料未及的,一场说撤就撤的军队,让远在千里之外的北漠满朝文武顿时傻了眼。
新君匪夷所思的决断,白白浪费了大好时机丢掉了嘴边的肥肉,这让一直鼎力支持他的老臣寒了心。
没有人会对耶律靖安的恻隐之心,感同身受,也不会有人知晓,他对那个心爱的女子究竟付出了什么……
没有哪个男人不是心怀远大抱负的,也没有哪一个称王为帝的不是野心勃勃的,可他耶律靖安就是一个为了爱而奋不顾身的人。他披荆斩棘,乘风破浪,不顾安危,也要奔赴到那个心心念念的女子身边。
纵使万劫不复,纵使痴心错付。
很多年后,有人问他,是否曾有一丝一毫的后悔过?
他只是笑而不语,眼底是化不开的惆怅。
天佑皇宫。
血雨腥风过后,犹如乌云压境,只剩下满目的萧瑟,入目便见死尸遍地,浓重的血腥味四处弥漫着。
纷纷逃难的宫人又被神武门的侍卫遣送回来,不管是有心避难还是诚心出逃,都没能如众人所愿。
几个时辰后,一具具横七竖八,伤痕累累的死尸很快就被人清理干净,就连柱子上血都被人用清水抹去。
当久违的阳光笼罩在紫禁城上空的时候,才彻底驱散了连日以来浓厚的阴霾,一场凄风苦雨这才落下帷幕。
所幸宫中财物失窃损失不大,后妃也只是受了惊吓,并无人员伤亡,倒是皇上的养心殿差点被大火付之一炬。秦御一路护送昏迷不醒的皇上入了密道,躲避追兵,直到危险褪去这才又重新回到了皇宫里。
所有人都安然无恙,唯独这皇宫里不见了贞妃的踪影,据在场宫人所说,贞妃是被北漠王带走的!!
这个消息被秦御暗中压了下来,事关皇室体面,为皇上私心考虑,他不容许有人在背后乱嚼舌根!
李珏请完太医,为皇上重新把了脉,太医惊喜的告诉众人,皇上的毒已经清理干净,苏醒只是时间问题。
整整一日的提心吊胆,李珏双腿犹如灌了铅似得,整个人虚脱的坐在乾清宫的青石砖上,捶打着发麻的小腿。想起那双眸似水,却带着谈谈的冰冷的眸子,李珏不禁陷入了沉思,有着那样一双眸子的除了她还能有谁?
想过一千种一万种的可能,都没有想到这个所谓的‘贞妃’竟是她刻意装扮的,联系起前些时日宸妃的死,不难断定这个‘贞妃’是荣宓所化身归来复仇的,可是她为什么又在最后危急关头救了皇上呢?
正当李珏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一个气势汹汹的宫装女子疾步走了过来,她的额头还缠绕着一圈一圈的纱布,李珏急忙从地上爬起,一咕噜闪身拦住了容斓月的脚步,“娘娘,皇上还在休养,您不能……”
容斓月才懒得理他,蹙起柳眉打断了他的话,“本宫连见皇上一面的权利都没有了么?”
李珏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他已经耐着性子好言好语的说了,既然她要这么冒冒失失,他也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