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缙脱口而出,“五天。”很快便看见皇上那双寒星四射的眸子紧紧盯着自己,他一哆嗦,扑通跪倒在地。
指骨分明的手在漆盘上逡巡,一块极新的绿头牌引起了他的注意,拈起翻看,原来是新入宫的‘熙嫔’,顷刻间他似乎有些失望,还记得那张出水芙蓉的容颜,心中微动他侧目看向福海,“荣贵人的牌子可在?”
福海身形一怔,支支吾吾回道,“荣贵人那厢早前传了话……说是……生了病怕传染不宜面圣,奴才便将她的牌子撤了。”
朱亦渲轻嗯了一声,敛去心中的思绪,“那朕今夜便去熙嫔处,高缙你着人前去传旨吧。”
“是,奴才遵旨!”高缙心中大喜,连忙站起身一溜烟跑了出去。
手托着漆盘,福海弯腰一鞠,恭谨道,“奴才告退。”心中哀叹一声,不知该如何向贵妃娘娘交差。
永福宫。
刚沐过浴,熙嫔便换上了一袭水蓝色织锦长裙,及腰的墨发散发着盈盈香气,顾盼生辉的眸子令人失了魂魄。
“娘娘,李公公来了。”玉棠一路小跑着走了过来,脸上红扑扑的,像是得了天大的喜事。
熙嫔拢了拢秀发,柔声道,“请他进来吧!”不就是李公公么,难不成是御前侍候的李钰李公公?她微微诧异,帘子一掀,果然是李钰那张熟悉的脸,一脸喜气的朝她作揖,“奴才叩见熙嫔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熙嫔含笑,走了过去虚扶一把,“李公公不必多礼。”
李钰憨憨一笑,“奴才先给娘娘道喜了,皇上翻了娘娘的牌子,稍后皇上便到,还请娘娘多做准备,以迎圣驾!”
熙嫔微微意外有些难以置信的看向玉棠,喃喃自语,“……皇上要过来?”她的心忽然变得五味杂陈,既惊又喜。
“奴才告退。”檐下,玉棠悄悄塞去几枚金锭,李钰倒也没有推辞,爽快的收下了。
脸上微露喜色的玉棠回到屋内,见主子有些魂不守舍,痴痴的笑着,她低头微微一笑朝着熙嫔弯腰一福,“奴婢恭喜娘娘!”
熙嫔紧张的看着玉棠,“你看本宫这身衣服还好吗?要不要换一身……还有我这头发,要不要重新梳妆打扮打扮?”她抓着玉棠的手,有些喜不自胜,欣喜若狂。许久未曾翻过牌子的皇上竟然挑中了她的牌子,试问她如何不开心?
玉棠掩帕轻笑,苦口婆心的劝慰着,“娘娘,您哪里都好看,不必重新打扮了,咱们只要等着圣上前来就好。”
熙嫔点头,面若含春的看着镜中的自己,粉粉的鹅蛋脸,眉若柳条,晶亮而又闪大的眼睛如黑宝石镶嵌在粉嫩的肌肤上,长长的睫毛翘卷着,小巧玲珑的嫩鼻嵌在肤上,粉嫩而小巧的粉唇勾起,一条青丝柔顺的披在两肩,怎么看都是如花似玉的美人儿!
不知荣妹妹知道,会不会为自己感到高兴呢?说起来,自己还要感谢她,若不是她那一推,自己也不会奏琴夺得皇上瞩目。
一切似乎都是冥冥之中注定,她支着头,想着皇上那宛若谪仙般的俊颜,她微微一笑,梨涡浅显。
寂静的宫道上,掌灯的走在前方,数名宫人抬着龙辇小心翼翼的行走着,高缙执着拂尘面无表情的随行侍候着。龙辇上坐着一抹风华绝代的明黄龙袍男子,他闭目敛容,衣和发都飘飘逸逸,微微飘拂,衬着昕长的身影,直似神明降世。
路过御花园御湖边,只见那边灯火荧光微闪,借着月色如水,走上拱桥高缙眼尖的发现了那边的异动,高喝道,“谁在那里?”
朱亦渲倏地睁开那双寒星四射的眸子,顺着高缙的目光看去,只见半空着漂浮着几只孔明灯。
龙辇落在平坦的地上,绣着金丝祥云纹的龙靴稳稳的落了地,他的肌肤上隐隐有光泽流动,眼睛里闪动着一千种琉璃的光芒。只见他挥了挥手,其他人皆待在了原地不敢动弹。
高缙张了张口,“皇上……”话音未落,却见皇上已经负手远去。
树荫遮掩,火光隐隐,风中隐约间传来女子的哭泣声,怀着好奇朱亦渲抬腿朝湖边走去,定睛一看,湖边跪着一抹白衣女子,只见她双手合十,默念着什么,身后立着名随侍的宫女,那白衣女子身姿曼妙,在月光下不禁令人浮想联翩。
“主子,好像是皇上来了。”咸福宫的兰香在她耳畔轻声说道,眼角余光看向那花丛后面那抹明黄身影。
细碎的脚步声,她岂会听不见,旋即做了个禁声的动作,继续闭目,嫣红的嘴角勾起一抹令人捉摸不透的笑容。
朱唇轻启,略带殇然,“一愿百姓安居乐业,二愿国泰民安,三愿……皇上龙体安康。”女子对着空中皎洁的明月虔诚的坐着祷告,装作平静的样子,似乎毫未察觉身后地上一团黑影缓缓朝她走来。
“主子,夜深了,我们还是回去吧。”兰香装作关心的作势要将女子扶起开。
跪的太久女子双腿发麻,脚下一滑重心不稳,一个趔趄差点越过栅栏落入冰冷的湖中,好在来人眼疾手快的闪身飞去,长臂稳稳的揽住女子的纤腰,一个旋身落在地上,怀中女子蓦地惊呼出声,借着如水的月色,他终于看清了女子的面容。
“……是你?”头顶传来男子略带磁性的嗓音,胸腔发出的震动令玉贵人瞬间脸颊绯红,双臂勾。住皇上的脖子,旋即娇羞的低下了头去,好闻的龙涎香从鼻尖蔓延开来,她楚楚唤道,“皇上……”
朱亦渲微眯了眯双眼,仿佛无意一般,神色间却是深以为然,缓缓道,“爱妃为何深夜还在此处逗留……不知皇宫入夜禁止走动么?”似笑非笑的凝视着玉贵人那双流光溢彩的眸子。
玉贵人依旧贪恋那个温暖的怀抱,久久不能释怀,眸光一转略带凄然的看向皇上,正巧那双墨黑斜长的眸子也在盯着自己瞧。
心中猛地一震,害怕被发现什么,于是暗中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玉贵人适时的留出几滴眼泪,眼圈微红,楚楚道,“臣妾……是在悼念家母,宫里不允许祭祀,所以……臣妾做了几盏孔明灯,以此聊表身为子女的心意,未料……未料今夜打搅了皇上,臣妾,臣妾实在该死!”说完,玉贵人扑通跪在了地上,拿着绣帕梨花带雨的哭泣着
朱亦渲倏地勾唇一笑,“哦?原来是这样……”他扶起玉贵人,温声道,“朕念你孝心一片,情有可原,便不处置你了。”
“谢皇上!”玉贵人盈盈福身,那温润的大手覆在她的手上,令她微微有些失神,从未想过她竟与皇上离得这般近。
这时,高缙却那边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弯着腰喘着粗。气,“皇上,您没事儿吧?”在原地等了很久,也不见皇上返回,于是他才急急找来,眼角却瞥见皇上身边站着一个女子,他蓦然大惊,赶忙作揖行礼,“奴才见过玉贵人!”
玉贵人正在暗自恼羞成怒,都怪这高缙破坏了气氛,秀眉微拢,曼声道,“高公公不必多礼。”说完,垂下排扇般的羽睫,朝皇上再次盈盈福身,绛唇轻启,“时辰不早了,臣妾先行告退了。”
玉贵人左脚一瘸一拐扶着身侧的宫女兰香,刚转身走了几步,便听见高缙低声说道,“皇上,是不是该去熙嫔娘娘宫里了?”
难道皇上今夜翻得是熙嫔的牌子,想到这里,玉贵人顿时脸色变得铁青,哎呀一声假装倒在了兰香的怀中。
“脚踝好痛,肯定是刚才扭到了!”玉贵人蹙眉坐在地上,兀自轻柔着自己的左脚踝,佯装着无助的模样眼角不经意扫向皇上。
下一刻身子一沉,整个人被横抱起来,面上惊慌失措,玉贵人心底却划过一丝奸计得逞的笑,看来皇上还是在乎她的。
越过目瞪口呆的高缙,皇上轻飘飘的声音传来,“朕送玉贵人回去,熙嫔那里朕就不去了。”高缙心中咯噔一声,顿时欲哭无泪。
玉贵人双臂坏绕着朱亦渲的脖子,脸上挂着幸福的笑容,心扑通扑通的跳着,她紧张的鼻梁有些出汗。朱亦渲抱着她,大步朝着咸福宫而去。
然而,此刻的永福宫。
熙嫔撑着头,上下眼皮不停打着架,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地看向走进来的玉棠,不耐烦的问道,“皇上何时来?”
玉棠刚刚得了御前公公的传话,心中气不打一处来,正踌躇着不知道如何是好,却见熙嫔已经翻身上塌,嘴里嘟哝着,“早知道是空欢喜一场,我又何必痴痴盼望着被宠。幸。”说完,禁不住困意袭来她翻身超里侧睡去。
耳力极好的玉棠听得分明再清楚不过,心中也为自家小姐不值,放下帐幔,吹熄了殿内的烛火,玉棠轻手轻脚的关了门走了出去。
伸了伸懒腰,玉棠斜靠在檐下,今日该她轮值,这时,却见永福宫外有人朝她不停的招着手,玉棠看轮廓也猜出来是谁,没好气的走了过去,“什么事?”
李珏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从怀中取出那几枚金锭,塞进玉棠的手心,“这些,我还是不要了。”没办好差事,李珏也不敢收禄。
玉棠惊诧地看着他,不想他竟然为了区区小事再次登门,想起皇上的失约,玉棠有些反感他,顺手推搡了他一把,“快走吧!”
瞥见玉棠眼底的厌恶之色,李钰有些委屈低下了头,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朝地上啐了一口,有些恹恹的说道,“皇上半道上碰见玉贵人了,不知她使了什么手段,皇上竟然被牵着鼻子去了咸福宫……”就连他也不想不明白皇上为什么要这样做。
玉贵人?又是她从中作梗!玉棠心中恼恨不已,只听李钰小声说道,“今日只当是欠了熙嫔娘娘一个人情,日后皇上那边有什么,我一定第一个告诉你,这样总行了吧?”念着是老相识的份上,李珏觉决定要弥补自己犯下的过失。
玉棠满意的瞅了瞅他,从未发现他那双灿若星辰的眸子今天是那么好看,她不自然的别过头去,“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