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了抚太后的后背,芸若略带担忧的说道,“太后,您……”她不明白,太后这突然间是怎么了,还有这凝玉丸,究竟是何用途……
太后静坐了半晌,身上的不适才逐渐逝去,未服药前,浑身的血液里犹如千万只蚂蚁在侵蚀着她的皮肤,简直生不如死,痛苦万分。
她扶着芸若的手,缓缓从冰冷的地面站起,走向榻上坐定,凤眼微眯看着满面疑惑的她,“既然你看见了,哀家也不打算再瞒着你。”
看着渐渐恢复常色的太后,芸若虽然心中有些震惊,但见惯了稀奇古怪的事情,也就很快平复下来。
瞅着被风吹得摇曳的纱幔,她略带愁容,轻声说道,“当年,哀家还是皇后之时,痛失爱子,一时精神萎靡,痛不欲生,这,你也是知道的。”见芸若了然点头,她继而缓缓说道,“凝玉丸是太医院的乌靖元给哀家的,原本还是将信将疑,可服用过后,顿感精力充沛,整个人也不再郁郁寡欢。没成想一个月后,哀家却发现,此药一旦沾上,就再也离不开它……”所以她暗中令乌靖元打量制药,专门供她服用。
因为,她清楚的知道,这凝玉丸虽能令她走出伤感的阴影,却不得不永远服用它,一旦停止服用,她将命在旦夕。
这是她心底埋藏多年的秘密,一直守口如瓶,从未告诉过她人,包括一直贴身服侍的芸若,她都只字未提。
芸若听后胆战心惊,原来太后一直隐瞒至今,直到无端被自己撞见,才亲口诉说起多年前的往事,想起还不知情的朱亦渲,她不由惊呼出声,“皇上可知道此事?”若是知道,那还得了,皇宫明令禁止,一则禁止巫。蛊之术,二则就是严禁私自服用上瘾药物。
太后摇头,眉头紧锁,她怎会告诉亦渲,亦渲知道只会厌恶她远离她,“此事你知我知,天知地知,皇上那边……还是瞒着吧。”
芸若点点头,躬身一福,“老奴遵旨。”当然,她自然是不会捅破这张窗户纸的。
刚刚在殿内念经诵佛,门外的一切太后都一字不落的听进了耳里,正是因为动了怒,才牵一发而动全身,引起了旧疾,气急攻心。想起方才门外的对话,太后不由神色一凛,微带薄怒,“熙嫔果真谋害容贵嫔?对于此事,你有何看法……”眸光精光乍现,令人望而生畏。
脊背微僵,芸若脸色一紧,头皮有些发麻,于是心中暗暗思量才扬唇开口,“依老奴看,此事太过蹊跷,还须仔细调查一番,再做定夺!”明眼人一瞧,便知熙嫔是无辜受牵连的,众目睽睽之下,她又岂敢推倒容贵嫔,这不是引火烧身,不打自招么?
更何况,熙嫔根本没有理由去谋害容贵嫔以及她腹中的龙胎……有可能是路面太滑,发生了意外,也有可能是有人暗中动了手脚。
皇上虽然禁了熙嫔的足,降其为舒常在,但是并没有痛下杀意,显然是对贵妃的话存在着一丝惊疑,否则不可能只是这般简单处置。
“哦?看来你认为熙嫔是无辜的……”太后盘膝坐于榻上,丹唇勾起一抹冷笑,“那么,你认为,是谁在背后陷害熙嫔?”
笑靥绽放,却透出丝丝阴冷。
忙避开眼,“这个……老奴,老奴不知。”芸若的回答却有些吞吞吐吐,即便知道,她也不敢声张,若是被云贵妃知道,自己哪还有命可活?
云贵妃看似柔弱,犹如园中玫瑰般艳丽夺目,可若是发狠起来,那枝蔓上的倒刺便会伤人,她的美是极致的,她的毒辣却令人敬畏。
她曾亲眼所见,云贵妃将一名怀有龙裔的后妃活活的勒死,面目狰狞,双目猩红,那可怖的场景依旧在她脑海中久久挥散不去。
太后抚了抚耳鬓的珠花,看着垂眸不语的芸若,唇畔泛起一丝令人不可捉摸的笑容,“实际上,你是清楚的,不是么?”
芸若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什么,却见太后神色困倦,脱了鞋径直躺在榻上,淡淡说道,“哀家发了,退下吧。”
明明心知肚明,却又装作不知,芸若的心思,她又岂会看不出来?有她这个当朝太后在,即便是云贵妃又如何?既然是眼中钉肉中刺,那便索性一并除去,也好让皇后舒心,苏绿萼争宠算计为的可不就是后位,以便将来她的儿子荣登帝位,处处针对皇后,可她是绝对不会坐视不管,眼睁睁看着苏绿萼爬上后位!
家族的荣誉,绝对不会败给外人。沈家地位再高也会有凋零的一日,她处心积虑的栽培丝吟,就是为了家族撅起的一天。
当年丝吟与亦渲在桃花林相遇,便是她一手安排的好戏,先帝的赐婚旨意也是由她‘从中作梗’而来。
虽是表兄妹,却也是男才女貌的一对璧人,她相信自己的眼光,然而如今,后宫女子众多,皇上的目光转移到苏绿萼的身上。
这令她有些恼火,等级制度她看的极重,所以在潜意识里她是看不上这样一位身份卑微的女子充冠后宫,不止一次动了杀意。
然而,那苏绿萼却也是个诡计多端,颇有福气的女人,不仅领先于皇后生下了亦渲的第一个皇子,更是从云嫔晋升为云贵妃。
数次的陷害,苏绿萼却依旧活的好端端的,包括那个孽障,她从未抱过一次,即便景琛怯怯的喊她一声‘皇祖母’,她也都无视。
皇后却是足足迟了那么一年,不过好在老天垂怜,丝吟成亲数年终于怀上孩子,生下了皇帝的嫡子,这令她多少有些欣慰。
不知是天生还是何故,景涟刚出生模样瘦小的很,长至两岁至今仍是药不离口,一副病怏怏的,毫无生气,就连皇上都认为涟儿难成大器。皇后曾不止一次找她诉苦,如今苏绿萼惹祸上身,只要抓住她的把柄,何愁将来扳不倒她,如是这样想着,她渐渐困得沉沉睡去。
翌日,众妃给皇后请完安,都不约而同结伴去了容贵嫔的毓秀宫,然而容贵嫔的脸上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虽然她当时是昏厥的,事后再听兰心说起云贵妃提议封妃一事,皇上的婉拒让她不免有些落寞,撑着不适的身子笑脸相迎前来探望小公主的嫔妃。这一刻,她才懂,什么叫痛彻心扉,强颜欢笑。
虽然皇上太后处送来的赏赐十分丰厚,可是目的未达成,她哪还有半点愉悦的心思?只能怪自己的肚子不争气,生了个女孩。
真是天不遂人愿。
正准备前去昭阳殿看皇子的皇后,刚走至庭院中,没成想太后她老人家着一湘红色大红妆霏缎宫袍,搭着芸若姑姑的手到了她的长春宫。四目相对,皇后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却不知何故。
无事不登三宝殿。皇后来不及多想,连忙盈盈福身,“臣妾参见母后,母后万福金安。”长春宫宫人皆毕恭毕敬的跪满了一地。
“都起来吧,其他人都给哀家退下。”太后扫了一眼默不作声的满腹心事的皇后,径直越过她往正殿走去。
皇后狐疑的看了一眼留在原地的芸若姑姑,“敢问姑姑,究竟出了何事?”以至于足不出户的太后她竟然亲自登门造访。
芸若抿唇,目光不经意看向渐行渐远的的太后,这才谨慎开口,“许是为了昨夜之事,皇后娘娘不必担心,快些进去吧。”
听到芸若说起昨夜之事,皇后脸色稍稍缓和下来,微微颔首轻嗯了一声,旋即转身离去。
对于她的姨母,皇帝的母亲,紫禁城的太后,她多多少少还是很畏惧的。
愣神之间,她已经走至太后身后,看着用金丝银线勾勒出凤凰的凤袍,目光中有些艳羡,母后虽说已是四旬女人,依然是风姿绰约,风华绝代,依稀可见其年轻时貌美如花的模样,良久她才轻声开口说道,“不知母后驾临,有失远迎,还请母后恕罪。母后突然前来,不知有何要事?”
太后手中怀抱着暖炉,目光环视着殿内的四处的摆设,却没有正面回答皇后的问题,只是漫不经心的说道,“这里依旧还是当年的模样,一桌一椅都丝毫未变,只是再次进来,却有种久经沧桑的感觉,仿佛过去了很多年。”
皇后有些讶异,不明所以的看向露出一副哀伤表情的太后,倏尔想起当年还是皇后的太后便住在这里,恐怕是想起了当年的朱明轩。
站了许久,太后才从往事中回过神来,看向明眸皓齿,巧笑倩兮的皇后,眸光露出一丝疼惜,旋即执起皇后的玉手,爱怜的拍了拍,“这些年,哀家知道你受了不少苦,丝吟,真是难为你了!”不但料理后宫大小事物,还要忍气吞声,实属辛苦。
不知是室内温度太高还是太后的话暖意涌入她的心间,皇后听得有些感动,眸中的泪水夺眶而出,喜极而泣,“儿臣多谢母后关怀!”比起平日里的疾言厉色,她有许久不曾听见姨母这样和颜悦色的关怀过她。
“哀家今日前来,是有件要事要告诉你。”太后执帕轻拭着她脸颊的泪痕,凝视她好一会儿,才用着严肃的语调说道,“舒常在陷害容贵嫔跌倒一事,哀家不认为舒常在有何动机去这样做,反而是一旁煽风点火的苏绿萼,哀家觉得她动机不纯!”
皇后反问,“苏绿萼与容贵嫔达成一致同盟,她又岂会暗算容贵嫔?”这似乎有些太不合常理。
慢慢踱步走至宝座坐下,听见的皇后的疑问,太后脸上依旧是一派的云淡风轻,轻瞄了一眼她缓缓道,“当日在千秋节寿宴上,苏绿萼逼你当众抚琴,是舒常在解了你的燃眉之急,想必是苏绿萼怀恨在心,故意拿此事大做文章!”皇后琴技平庸,她自然一清二楚。
再提及那夜的糗事,皇后有些不自然的别过头去,亲自斟了杯茶迈着碎步走上前去,“那依母后之见,那熙嫔该如何是好?”
舒常在之所以遭难,便是从那晚说起的,如今她被禁足,自己也有一部分责任,虽然当时有替舒常在开口求情,作用却不大。
轻轻望了她一眼,并不理睬,依旧抿着茶,良久,太后才缓缓开口,“若是有人真心在乎熙嫔的生死,兴许那人很快便会来找你。”看见皇后殷切企盼的眼神,便猜到了几分,她旋即轻轻一笑,“届时,你只需要把调查一事交给她,不论她查到了什么,你都是置身事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