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心对荣贵人在雪中受罚一事,闭口不提,像是刻意省略了过去。
“如今不用奴婢说,常在也该猜到几分究竟是谁在背后陷害于你吗?”月心笃定的看向脸色惨白的舒常在,眸里溢出点点笑意。
云贵妃苏绿萼?
一双美眸原本暗淡无光,现在却燃起了熊熊怒火,“我与她无仇无恨,她为何要害我至此?”果然如她所料,背后陷害她的果然是云贵妃!
一旁看好戏的月心心中愈发得意洋洋了,俯身缓缓应道,“当日在皇后娘娘千秋节上,舒常在大展风采,赢得众人瞩目,想来定是因为这个原因,云贵妃嫉妒你的才华才会迁怒于你!”
原来是这样……这时,她才恍然大悟。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也没有无缘无故的仇,当夜在千秋节上,是她解了皇后娘娘的燃眉之急,却是有人暗中推波助澜。
脑海中闪过一个人的面孔,是……荣宓?
此刻,她的脑子里很乱,头很痛,不管那夜荣宓究竟是有心助她还是刻意为之,都是导致了如今局面的罪魁祸首。
为何她不揭露云贵妃的真面目,难道她忌惮畏惧云贵妃的权势?还是说她已经和云贵妃达成一致,故意秘而不宣。
舒常在的心一点一点的沉落下去,她的手渐渐变得冰冷如铁,浑身有些瑟缩,月心试探性的叫了好几声,她才开始反应过来。
月心见目的已经达到,便不着痕迹的退了下去。
在她的旁敲侧击之下,舒常在不但对云贵妃充满了极深的恨意,而且起了怀疑起荣贵人的心思,不费吹灰之力完成了任务,真是天助我也!
月心越想越得意,脸上是遮不住的笑意,乌鸦的叫声在漆黑上空不停的盘旋着,发出可怖的怪叫,迎着凛冽刺骨的寒风她打着灯笼快步朝着长春宫而去。
彼时,长春宫还亮着几盏灯笼,紫色的帐幔一层层落下,透过缝隙只见锦绣帐中靠坐着一个散发妙龄女子,低垂着眼睑,不知在算计着什么。
听了月心的禀报,她陷入了沉思之中,而月心却孤零零的站在帘外,恭敬的福着身,殿内只剩下她们主仆二人。
“要使这颗棋子我忠心依附于本宫,还需要再花些时日……”皇后素手打理着胸前的碎发,漫不经心地说道,舒常在果然聪慧,不轻易被人利用,是个有脑子的人,若想拉拢,势必得利用些手段。
“皇后娘娘圣明,奴婢定当好好办差,绝不辜负娘娘厚望。”早前皇后随口一提要将她许配给高缙那个阉人的话直到现在还回想在耳边。
失去了娘娘的信任,那她便没有了可利用的价值,被遗弃也是早晚的事情,即便她服侍娘娘已经十多年……也还是会有这么一天。
所以,娘娘交给她办的事情,她从未敢掉以轻心。
“告诉敬事房的总管,把荣贵人的绿头牌放在最显眼的地方。”帐幔里传来皇后低低的笑声。
平日里皇后最恨别的嫔妃侍宠,如今却一改往日作风,所以月心有些不解,“奴婢有些不明白,还请娘娘赐教!”
皇后拨弄着腕上的金镶玉镯子,似笑非笑的说着,“本宫就是要她得到皇上的宠爱,这样舒常在才会甘心站在本宫的身边。”
当年她能使计令苏绿萼和岚妃互相猜忌,不欢而散,如今便有能力破坏掉舒颜熙与荣宓的姐妹情谊,不知为什么,荣宓的存在会令她不安。
月心低眉思索了片刻,不禁赞叹娘娘的计谋高深,及宠于一身,便是及怨于一身。在利益权势面前,姐妹情谊又算的了什么呢?
“只是奴婢还有一事不明,这些时日,长乐宫荣贵人一直称病不宜侍宠,敬事房撤去了她的绿头牌。若是她真的身染疾病……”
月心咬唇,不敢再说下去。
只听皇后冷笑连连,分析着其中的缘由,“她不想侍宠是因为看清了这后宫的局势,想要明哲保身,看来要功亏一篑了!”
难怪荣贵人深居简出,一直对外宣称抱恙,以她的姿色不难迷住皇上,原来她是无心承宠……皇后娘娘入宫多年,自然是耳聪目明。
“明天找个靠得住的太医去长乐宫请平安脉,若是身子没有抱恙,那便通知敬事房准备荣贵人的绿头牌。”皇后打了个哈欠,似是疲累了。
月心连忙躬身一福,乖巧地应道,“奴婢遵命!”微微挑起的眉梢得意洋洋。
月上柳梢头,浮云遮住了皎洁无暇的明月。
承乾宫,一室灯火。
苏绿萼一袭华妃倚靠在镶满金玉石的宝座之上,冷冷的看向跪在殿中央的锦贵人,一双凤目阴鸷毒辣,让人望而生畏。
“锦贵人,本宫似乎说过,没有本宫的命令,不许私自出茗雨轩的宫门,你为何屡教不改?”语气中充满了一丝威严和霸气。
跪在殿中的女子,身材瘦弱纤细,似一阵风便能将她吹倒,一身素净的衣衫愈发显得她娇嫩,只见她轻声啜泣,“臣妾只不过有些烦闷,出去散了散心……”锦贵人有些害怕地回应道,抬眸瞥见云贵妃眸中的冷意,整个人浑身一震,迅速的低下了头。
“散心?”苏绿萼勾唇一笑,有些不信,葱指指向青禾,“她可是本宫安插在你身边的人,你的一举一动,本宫……一清二楚。”
自她去养心殿后,这锦贵人竟敢使计谋甩掉青禾这眼线,独自去了长春宫,好在皇后去了太后处请安,否则,她必会被这贱人反击一招!
心知肚明的锦贵人,不敢再诉苦,若是惹恼了云贵妃,指不定要受什么折磨,于是她抹了把脸上的泪水,抱怨道,“臣妾进宫已有三月,可是却不曾被皇上临幸……”眼看着和她一起进宫的女子,都被皇上宠幸而平步青云,在她面前趾高气扬,这不禁令她有些着急。
撇去婢女遇害被杀一事,她还是不得不依附于云贵妃这棵大树,既然进了宫,就得忍得下苦和伤,去博一个锦绣前程。
目光悲悯地扫了一眼自怨自艾的锦贵人,苏绿萼掩帕轻笑,“皇上政务繁忙,甚少来后宫走动,如今淳妃已死,月贵人自戕,怡常在被打入冷宫,岚妃不足为惧,舒常在又被禁足,你且看看这后宫的女子还剩下几人?”她柔声分析着如今后宫的局势,想要让锦贵人重新树立起信念。
是啊,死的死,伤的伤,她施锦瑟还有何惧怕之意?
“臣妾自知愚钝,还请贵妃娘娘指点明路!”她深深叩首,语气恭谨。先前怡常在能在千秋节大展风采,便是由贵妃娘娘一手精心策划。
只是,到最后,怡常在还是输了,输在了她的心急和大意,中了别人设下的圈套,如果是她,她决不会这般愚蠢。
苏绿萼满意的瞥了一眼还算识相的锦贵人,如今她已经对自己毕恭毕敬,心悦诚服,助她一臂之力,也是理所应当之举。
她抿了口茶,徐徐说道,“再过半月,便要过年了,届时宫中定会大摆宫宴,为博得皇上青睐,后宫嫔妃都会不遗余力地展示自己的才艺。”
一句便点出了锦贵人心中全部的疑虑,她欣喜的点了点头,“臣妾定会好好准备,绝不会辜负贵妃娘娘的厚爱!”脸上表情有些乐不可支。
苏绿萼微微眯起凤眸,似笑非笑的看着眉眼带笑的她,“本宫希望你不要赴怡常在的后尘,你若得宠,本宫也颜面沾光。”
安抚完锦贵人,苏绿萼顿感有些冷意便回了自己的寝殿,闲来无事便修建着窗前的几盆杜鹃花,只见她眉头深锁,一言不发。
残花落地,枝蔓平整。
蕊心悄悄瞟了一眼默不作声的贵妃,想起刚刚锦贵人极大的转变,心中似乎有些奇怪,张了张嘴却又有些欲言又止。
苏绿萼看也不看身后的蕊心,嗔怪道,“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吧,平日里那股子张扬爱闹的模样,怎么到了本宫这儿,愈发矫情起来?”
贵妃的打趣,蕊心有些哭笑不得,“贵妃娘娘您就莫要取笑奴婢了。”她捡起窗边遗落的残花,在手中把玩,“奴婢只是奇怪锦贵人为何这么快便转了一副性子,起先还想背叛娘娘,如今却又……”攀附起娘娘来,这着实令她有些费解,而且娘娘又灭了初雪的口,将来锦贵人势必会与娘娘反目,她不禁有些担忧。
不怒反笑,她不以为意,徐徐开口,“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为了博得皇上宠爱,没有哪个女人能抵得了权势的诱惑?即便本宫杀了她的人,那又如何?就凭她一介小小的贵人,妄想撼动本宫这棵大树……谈何容易?”
好好的一盆杜鹃花,硬是被修剪成一枝独秀,满叶的青翠,映衬着花朵的娇艳欲滴。
这一日早晨,浓雾深深,整座紫禁城被笼罩在一片白雾中,直到中午太阳初霁,雾气才渐渐散去。
荣宓携着锦云去了怡春宫探望了岚妃娘娘,又说了些劝慰开解的话,直到有人禀报说长乐宫来了位太医署的太医,她这才起身告辞。
刚踏进长乐宫,便见苏公公气喘吁吁的跑到了她的跟前,躬身作揖,神色稍显慌张,“启禀主子,太医院的院判乌太医来了……”
乌太医……这姓氏似乎有些耳熟,难道是和爹爹曾经在太医院一起共事的同僚?她哑然失笑越过苏晟抬步朝里走去。
大殿里,只见一个年纪约莫四十岁上下的男人,一袭绛紫色太医服,正襟危坐在檀木椅上,瘦脸星目,下巴极尖,愈显此人性子刻薄。
“不知乌太医今日驾临,真是有失远迎!”荣宓搭着锦云的手款款走来,脸上挂起和煦的笑容,嘴畔勾勒出一抹绝美的弧度。
轻柔的嗓音传来,乌靖元本能的站起身来,在看到缓缓走来的宫装女子,熟悉的眉眼,似曾相识,他微微有些一怔,差点忘记行礼。
荣宓好笑地看着有些拘谨的乌太医,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乌太医既贵为太医院之首,就不必向我一介初入宫的新人行此等大礼了。”
面前的女子姿色貌美,婉约动人,虽身为贵人却丝毫没有贵人的趾高气扬,乌靖元有些诧异,他低头想了想随即躬身一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