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耍完寒假回校以后,李小渝就悄悄的发生着变化。刚开始看不出来,因为是悄悄的。慢慢的就不得不看出来了,特征太明显,他的头发越来越长。他任由那些头发像那些肮胀的思想一样,疯狂的生长。剪不断,理还乱。
他的生活彻底失去了意义,朱玉已经离他而去。
人在年轻的时候,总以为有些事情就是天大的事情,错过了天就塌了,没有了仿佛一切就都没有意义了。然后就假装很失意,假装很颓废,假装生活失去了色彩,假装对自己不顾一切的蹂躏,自暴自弃,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是一个悲剧。
其实,自暴自弃并不是给大家看的,也不是想要博取大家的同情,自暴自弃是给生活看的。只是想对生活说:你看,我不怕你,你让我的生活失去意义,我就让我的生活更加没有意义。然后对大家说: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不要灰心,不要气馁,你就欺骗你自己,对自己说,生活不敢欺骗你,生活没有什么了不起。生活就是一坨屎,如果你不是鲜花,请绕道行驶。
当你不再年轻的时候,你就会发现:有些事情确实是错过了就后会无期。但渐渐的,你还会发现:你错过了张三,还会遇见李四;错过了电影,还会有电视剧;错过了冬雪,还会有夏雨;错过了“猪(朱)玉(红色的玉)”,还会有“马石(玛瑙石)”。生活就是这样:生活常常会使你绝望,女人负责让你成长,你自己总也不小心,每次都撞南墙。
生活让李小渝失去了一个意义,又为他安排另外一个意义。
白玛拉姆说他越来越像康巴汉子了,如果身材再魁梧一点的话。
李小渝恣意生长的头发,很久都没有修饰了,任它长发飘飘。如果再长长一点,扎个辫子,裹上红布或者黑布,把它饶头缠一圈,就真正是康巴汉子的装束了。又黑又瘦,是一个营养不良的康巴汉子。
虽然营养不良,但是在学校里还真没人敢惹他,都知道他是昌都来的,还有一个藏族女朋友。他其实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强大,他只是因为失恋,变得少言寡语。然而,你不说话,大家就觉得你很神秘,很可怕。李小渝也觉得自己越来越可怕,话说得越来越少,因为他自己在假装颓废。但是越装越像,好像已经入戏了,越装越觉得过瘾,都已经无法自拔了,后来就真的颓废了。难怪人们都说人生如戏,开始只是好奇,想着换个角色试试看,没想到后来真的就人生入戏了,演着演着就掉进自己的陷阱里,再也跳不出来。终于把自己演成了另外一个人,一照镜子就觉得恶心。
白玛拉姆为了让他看起来魁梧一点,隔三差五就请李小渝吃好的,像以前人们说的打牙祭一样。但是李小渝就像是一个虚不受补的人,总是不见成效。其实这也不能怪他,是药没用对。他受的是内伤,她用的是外用药。
白玛拉姆认真总结经验,决定换药试试看。
于是,她决定带李小渝出去吹吹风。
这天,很巧。恰好是李小渝生日,恰好又是周六,恰好白玛拉姆又带他出去兜风,恰好又是只有他们两个人。用一句话概括就是:某年某月的某一天,恰似一张破碎的脸。
这天,阳光明媚,或者说是阳光暧昧。他们两人骑着自行车,带着吃的,喝的,睡的,沿着尼洋河畔顺流而下,没有计划,没有目的,没有方向,就是顺流而下。一会儿他在前,一会儿在后;一会儿他们排成个一字,一会儿排成个二字。尼洋河在风中流淌,他们在向前飞驰。
对于河流来说,他们是在顺流而下;对于他们来说,河流是在向后流淌。因为他们的速度比河流快,这就是物理上所说的相对运动。相对运动的结果就是,彼此的速度之和让彼此变得很慢。这就好比你和时间赛跑。有时候你在跑,时间也在跑,你不顾一切的努力向前,而时间老是拖你后腿,让你寸步难行;又有时候,你累了,想要慢下来思考一下人生,而时间却是不顾一切的向前,让人生如白驹过隙,让你心沧海桑田。
他们看着河流,清澈发绿,这就是人们说的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河水之所以清澈发绿,可能有几个方面的原因:一是清澈,二是光线,三是水里含有丰富的矿物质。眼前的一切都变成了绿色,像是流动着的绿色血液,向前流入主动脉——雅鲁藏布江。看着河水泛出的粼粼波光,不顾一切的向前流淌,感觉时光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流走。难怪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
看着看着,就没有路了。公路到了尽头,他们就把车提上河堤,沿着河堤继续往前。这时,更能感受到河流的存在,河风吹动着他们的长发,当然,白玛拉姆的长发比李小渝的更长,但是没有比他的更乱,也没有比李小渝更享受这长发飘飘的时刻。他还不时的松开手,抬起头,迎着风,向后梳理着长发,一缕缕长发在他指缝间随风飞舞。他看着白玛拉姆的背影,那飘飘长发似曾相识,不知道风吹乱了谁的长发,吹乱了他的心。
他不知不觉哼出来那首熟悉的旋律。
让青春吹动了你的长发
让它牵引你的梦
不知不觉这城市的历史
已记取了你的笑容
红红心中蓝蓝的天
是个生命的开始
春雨不眠隔夜的你
曾空独眠的日子
让青春娇艳的花朵绽开了
深藏的红颜
飞去飞来的满天的飞絮
是幻想你的笑脸
秋来春去红尘中
谁在宿命里安排
冰雪不语寒夜的你
那难隐藏的光彩
看我看一眼吧
莫让红颜守空枕
青春无悔不死
永远的爱人
让流浪的足迹在荒漠里
写下永久的回忆
飘去飘来的笔迹是
深藏的激情你的心语
前尘后世轮回中
谁在声音里徘徊
痴情笑我凡俗的人世终难解的关怀
“哎呦,你这歌声配上你这造型,不去当歌手浪费了”,白玛拉姆调侃到。
李小渝心情豁然开朗:那你给我伴舞可好。
不好不好,我是你忠实的粉丝。
好吧,粉丝,前面没路了。
只见此处地势平坦,河流干涸退下来一大片空地,鹅卵石丛生,不远处还有河水流淌,如果不涨水,真是一块安营扎寨的好去处。
两人先拿出帐篷,安营扎寨。然后省去烧火做饭的步骤,直接拿出备好的干粮,还有青稞酒,面朝大河,边吃边喝边聊起来。
李小渝几口酒下肚,脸就泛红起来。
白玛拉姆开始嘲笑起来:看你那酒量,还康巴汉子,先把酒量练出来再说吧。来来来,喝完这一杯还有三杯。
“我那是喝酒过敏,什么练不练的,这是上天注定的,让你练成男人,你能练出来吗?再说了,康巴汉子也有在佛祖面前发誓不喝酒的呀,你就当我是在佛祖面前发誓戒酒了不就行了。”李小渝辩解到。
白玛拉姆急了:什么狗屁逻辑,你没试过怎么知道。你不喝酒,到我们家去你怎么办?
李小渝觉得很奇怪:没事我到你家去干啥?就算到你家去,也不会逼我喝酒吧?你阿爸应该没有你这么蛮不讲理。
白玛拉姆更急了:你这个讨厌的男人,就该让你去喂鱼。
这倒是提醒了李小渝,再加上他喝了点儿酒,就开始胡思乱想了:对了,今天是我生日,你帮我弄条鱼吃呗。
“你生日,怎么不早点儿说,我们从八一骑车两小时到这里,你现在让我给你弄条鱼。要不我跳水里去,你把我抓上来当鱼吃了得了。鱼是没有了,酒多的是,你还是多喝点酒吧,这个比较现实。”
李小渝一听说又要喝酒,赶紧站起来。
白玛拉姆问他要干啥,他说要去河里抓鱼。说着就摇摇晃晃的往河边走。
白玛拉姆赶紧把他扶住并且命令到:赶紧回去躺着,你这个样子还抓鱼,到时候真的掉河里喂鱼了。
一听说让他躺着,他就回去躺着了。想睡觉但又睡不着,他还真不是装醉,青稞酒喝了后劲大,头痛得难受。他就开始努力转移注意力,以减轻疼痛。
白玛拉姆感觉他不太对劲,就问他怎么了。
他说头痛。
她说:谁让你想那么多。
他说:我不是想得多头痛,是因为头痛才想点儿别的事情。
她不信:别骗了,咯。
他用藏语发誓:角落么(发誓),骗你你把我丢水里喂鱼。
她过去帮他按摩头,比她刚刚劝他喝酒时温柔。过了一会儿,问:在想什么,可以告诉我吗?
不知道是她的按摩有效了,还是他自己的精神胜利法管用了,头痛得到了有效缓解。问:很想知道吗?
她点点头。
那过来躺下吧,我给你讲我的故事。
白玛拉姆表现得很感兴趣,赶紧拿了一个垫子,乖乖的在旁边躺下,就像小孩睡觉前喜欢听大人讲故事一样。
小孩注意,故事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