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见到谈韵是半年后的一个周五的黄昏。
晚霞仿佛留恋总裁办公区的长绒地毯,迟迟不肯将最后一抹金黄色撤去。
整个楼层早就静悄悄了,今天是周末前夕,加上公司高层大部分都跟谈总出国考察了,所以总经办的职员们溜得比往常都要快。
我坐在肖仁的办公桌前,处理着他交代的工作。肖仁也陪同去了国外,据说回来就要升任主管行政运营的副总经理。看着面前一大堆文件,就知道我这两周有的忙。
这时,远处楼道传来一连串金属的碰撞声伴随急急的脚步,瞬间一个叮当作响的物体来到了面前。
“肖叔呢?”
一个戴着不该在夏季出现的毛线帽的女孩瞪着大眼睛看着我。
帽子下卷成一缕缕小卷的黑色长发散在肩上,随着她身体不断的动作,耳朵上脖子上以及手腕上的无数不知所以的饰物们叮当作响。
她穿着只有NBA球星的魁梧身材穿着才不显大的翠绿色篮球背心,里面衬一件紫色紧身吊带衫,显出娇美身段。篮球背心在髋部随意搭了一个结,正好露出小洞斑斓已经看不出本来颜色的牛仔热裤的一小节卷边。细长笔直的腿,脚上是一双高帮豹纹球鞋。
“问你话,你发什么呆呀。”
她的眼睛眨了眨,长长的睫毛就忽闪起来,毛线帽上的绒球左右摇晃。
我认出这个奇装异服举止古怪的不速之客是谈大千金。
“肖总助他出国考察了。”
“他也去了?”她好像很着急,转眼打量我:“那你帮我把这个表退了。”
桌上放上了一个精致的表盒。
我看到那个盒子觉得很眼熟,想起前几天肖仁让我去江诗丹顿表店买一块女表。
肖仁嘱咐,这是谈总给她女儿准备的生日礼物,款式精致一点,适合二十来岁女孩戴的就行。于是,我就选了这块小巧的钻石女表。
“这表有什么问题吗?”
“没问题,但是款式不对,我说好要的是男款。”
女孩身上的物件又是一阵叮当作响。
“男款?”
我上下打量这位穿着怪异的富家小姐,在英国见过广场上跳街舞的男孩打扮成那样,没想到国内女孩也打扮得如此嘻哈。
“不是我戴,我要送我男友。”
“你把你父亲送你的生日礼物转赠给男友?”
我的问话,与其说是个疑问句,不如算是个质问句。
“你怎么知道这是生日礼物……,”她顿了顿:“我爸送的东西我不在乎,反正他也不在乎我。”
她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你把这个退了,把钱给我,我自己亲自去挑一块男表,唉,肖叔年纪大了,都听不明白我说什么,明明说要男款的嘛。”
她嘟囔着,看到我没有任何反应,便说:“你也听不懂我说什么吗?把这款表退了。”
“你自己为什么不去?”我被她命令的语气激起了性子。
“我没有购物单据,人家把我轰出来了!等肖叔回来,我一定要投诉他们!!”
我暗自好笑,估计是店员判断孩子偷拿大人的表去卖钱。
“你笑什么?”没想到我脸部细微的变化被她捕捉到了。
我摇摇头:“购物单据在肖总助手里。”
“没购物单据就不能退?那怎么办,我没那么多钱再买一块表啊。”
“我无能为力。”
“你就不能想想办法?”
为什么富人家的孩子在求人的时候也要这么颐指气使。
“你不是肖叔的手下吗?你得帮我解决这件事。”
“肖总助没交代我要完成这类工作。”
“你……”
我坐下,低头开始工作,不再理会这个无理取闹的女孩。
她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哼了一声,然后一屁股盘腿坐在桌前长绒地毯的正中,对着窗外的晚霞想起心事来,那抹最后的金色正好罩在她的身上。
许久,我抬头:“你怎么还不走?”
她头也不回,仿佛自言自语:“你说,什么礼物能让人终生难忘?”
没有听到回答,女孩很不耐烦地问:“喂,问你话呢。”
“我不叫喂。”
女孩站起身,摇晃着一身的叮当走过来,伸手拿住我的胸卡辨认。
“周……宇……轩……,特别助理,周宇轩,你说什么礼物能让男人心动?”
我躲开她凑近的脸,继续看我的资料。
“宇轩?气宇轩昂的意思?我怎么没看出来你气宇轩昂啦?在肖叔面前低头哈腰的像个受气包,对我就爱搭不理。你绝对是个两面三刀的小人!你这种人我最看不起了!”
我自认定力不错,无论有怎样的干扰,我都能神闲气清。可是,今天不知怎的,我被这个在我面前晃悠的女孩弄得浮躁起来。我咬咬牙,放下手中的活,决定用三言两语把这个小祖宗打发走,否则今天就别想继续干活。
我压住火,极力心平气和地说:“送人东西不在于贵,而在于有意义。你可以送一件实用的礼物给你男友,比如……,他有什么爱好?”
“好像喜欢登山……?”语气似乎不那么确定。
真巧,我就是个登山爱好者。
“那就送他一个可以显示海拔的户外手表。价格也不贵,用你的零花钱就买得起。”
“什么样的?”
“你去店里一问就知道。”
话已经说了三句,我低下头看文件,不打算再多说一句话。
小脑袋伸到我的面前,距离太近只看到一双黑眼睛亮晶晶的。
“你陪我去!”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你的身材气质同我男友差不多,不对,你还差一点,你没有他温文尔雅,算了,就拿你当模特儿凑合吧。”
我忍不住问:“你为什么不和男友一起去?”
“我……我想给他一个惊喜。”
原来如此,但是,这不关我的事,我拿起文件。
“我让肖叔办的事,他从来都是满口答应,你既然是他的助理,他不在的时候这自然就是你的工作。”
强词夺理,不予理睬,我继续看文件。
“明天下午三点我来找你。”
还是不理。
“说话算数,一言为定哦!”
我还是无动于衷。
“周宇轩!”
我抬头,她冲我甜甜一笑,带着她一身的丁啉当啷走了,我疑惑地看着她的背影。
晚上十点多才回到公寓,宇同在客厅看电视。
我一边脱外套一边问:“今天来集团报到顺利吗?”
宇同今天从分公司调到了集团运营部负责系统管理。而六个月前我也从研究所顺利地进入集团的核心部门总裁办公室,上位成肖总助的特别助理。
“挺顺利,我以前就同运营部的哥们打过交道,今天见面立刻就称兄道弟了。”
宇同的情商比我高,我知道他今后一定比我有出息。
“好好干。”
“知道。”
宇同接过我递过来的一杯啤酒,两人碰了碰杯,仰头喝了起来。
兄弟间话不多,但是彼此心有灵犀。
“爸好吗?”
“还行,整天跟二强叔下棋。”
“你今天在这里住还是回家?”
“我这就回去,否则老爸喝醉酒又不知要怎么闹腾。”
“照顾好爸。”
“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