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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 盼君池畔

“玉笛仙!”

一声惊呼,众人的目光落在那躲在纱幔下的说书人身上。只见他瞪大了眼睛指着那女子,颤着声道:“是她……真的是她……”

没错!这个执笛傲立的蓝衣女子,蓝茗画,便是暗器录上赫赫有名的“玉笛仙”!

轻嗤一声,白衣公子却是不屑地道:“笛分五截饰为簪,而那簪子上的镶玉,原是为了遮掩笛孔之用。哼,小把戏。”狭长的凤眸淡扫了一眼那说书之人,只剩了鄙夷,“亏你还是本公子去天下第一楼请来的,居然到现在才发现?!”

话语一出,四方又是一惊——原来连这天下第一楼也是假的!

“嗤,可笑。这天下第一楼原本就是虚传出的东西。何处有天下?何处有楼?哈,不过是几个闲来无事的说书人自成一家罢了。本公子也不过是虚散了一些谣言说这听韵楼便是天下第一楼,不料你们倒真的信了。”那白衣公子眯着眼笑得很讽刺,“啧啧,果真是外乡之客,骗起来倒也容易。”他戏谑的目光落在师折夕身上,似在等着他的回答。

不料师折夕却是不动声色地笑了笑,便转身朝琴姗若道:“既然没有这天下第一楼,我们也该告辞了。”胜负已定,这戏也该收场了。

他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蓝茗画,微一颔首,便要离去。却不料那白衣公子竟倏地飞身上前,宽袖一挥,状似出招——一见敌手如此,蓝茗画也神色一冷,丝毫不敢怠慢地使出自己的绝门暗器。纤指弄笛,声声急促。尖锐的笛声入耳,化作蛊毒蚀心锥骨。

然这笛声只持续了半刻,却戛然而止。再一抬眼,便见蓝茗画正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望着那白衣公子,脸色惨白如纸,又在瞬间被写上了一种莫大的绝望。

一抹白影踏尘无痕。定睛看时,那白衣公子已仪姿轻盈地落定在她面前。手指掠过耳畔的发丝,一抿唇,竟又媚生生地笑了,“你的胆子可也不小啊,美人。”他的声音幽幽的,眉眼间更堆满了深浓的笑意,“连我碰过的笛子也敢吹?”

“你——”蓝茗画刚要开口,一口浊血便喷洒而出。她赶紧用内力封住要穴,防止那毒液侵心,却忽然觉得喉口一窒,一只冰凉的手已紧紧扼住了她的喉咙。抬眼,正是那白衣公子!

“哼,跟本公子比下毒,不、自、量、力!”他冷冷一笑,稍一使劲,雪白的颈项便多了五道触目惊心的淤痕。

轻蔑地望着指下的人儿狼狈而惊恐的模样,正要加重手上的力道,却有两指温柔地抵上他的腕,“我若是你,便会放她一条生路。”师折夕微笑着温言道。修长的两指仅似随意一抵,却已有足够的威力置对方于不利之地。

白衣公子微眯起眼,忽然又放声大笑起来,蓦地松开手。蓝茗画便连连退后了好几步,好不容易扶着茶桌才稳住身子,却是止不住那侵入心肺间的毒液。

“有胆跟本公子玩阴的,就有胆为自己的小命负责!”白衣公子甩袖冷笑,同时从怀里掏出一封印有“潋水”两字的信函,当着众人的面撕得粉碎,“回去告诉你家主子,戏很精彩,但本公子最恨被人当戏中人一样看!”他指着她的鼻子斥道,一贯冷漠的神色只在那一瞬明显激烈起来——却又在下一刻被理智地埋进了眼眸深处。

风乍起,漫天纸屑纷飞,白衣公子复又走近了蓝茗画,抬起她的脸,“不想死的话就赶快滚回你的潋水城!”他的手指狠狠扣住她的下巴,惩罚性地掐出一道红迹后又松开。眯眼盯着她,残冷的笑意也蔓延至唇角,“至于,谁能救你……”他的目光掠过身后的两人,未完的话语只化成一抹妩媚的笑,倾国倾城。

随即转身,拉着一丫便往外走,经过师折夕身边时不忘暧昧地留下一句耳语。转瞬却已不见踪影,唯剩白纱帘半掩着窗棂,风吹着直动,筛进一缕缕的香。旖旎而慑人的鬓影衣香,好似少女的指尖温柔地捻着未央的烛火,那样细腻而惆怅的叹息,那样遥远,那样熟悉的味道……

恍如隔世一瞬,听韵楼人去楼空。

“贤者大人,属下先回城了。”蓝茗画也等不及退身离去。她好恨!她更悔!早知如此,她绝不会为了与“梨花雪”抢功接下这场鸿门盛宴!

“玉笛仙啊……”琴姗若若有所思地望着她的背影,摇了摇头,“明明同在潋水城,怎么我却从未见过她?”事实上,这潋水城二十七者,她真正能道出名字的却也是屈指可数。

师折夕不以为然地笑道:“有何不好?少认识一个人也少操一份心。你只管安心学医便是。”他的眸光落在那一地的侍者尸体上,微微一紧,“姗若,你将方才买来的药材拿出来。”他走至那被玉簪封喉的尸体前,道了声:“抱歉。”便蓦地抽手拔出了那支簪子。他拔簪的力道很巧,温柔的安抚性的软力,连血都舍不得溅出分毫。

“你——你要它有何用?”琴姗若一面掏出袖中的紫祁连一面忍不住又要嗔怪。与死人抢东西,真不吉利!

却见师折夕不紧不慢地掏出白绢将那支玉簪擦拭干净,“我想,自然是有用的。”他笑,随即垂眸轻念了几句咒语,一只式神鹰便飞至他面前,“乖,将它们带去潋水城。”他将紫祁连与簪子包好了一并藏入那只式神鹰的尾羽内,轻抚几下,那只式神鹰便负着药材长啸离去。

“可以了。”师折夕笑着拍拍手,一副松了口气的口吻。

琴姗若不满地瞪了他一眼,“你究竟在搞什么名堂?”说话没头没尾的,真急死人!

“我之前一直很疑惑,那柄骨扇分明有能力杀掉所有人,为何却偏偏留下了一个?并不像是她的疏忽啊……”师折夕微微笑了笑,视线落在那碎裂的象牙骨扇上,神情却是说不出的温柔,“而现在,我终于明白她的真正意图了。”

他转身往茶楼外走去,外面的光线洗淡了满楼浓郁的血腥,温柔却决绝地将它撕成了一条条的素色的无字之笺。有什么淡青色的烟尘翩跹着往下落,落下来便成了蚀事的蛊,一直将被遗忘的前尘往事都蚀成了一大方空白……

师折夕定定地注视着那湮没的倦影,眼帘垂了又掀开,唇一抿,忽然很慢很慢地微笑起来。呵呵,他竟遇见了那么一个人……

那个人,便是卖紫祁连给姗若的白须老者;便是方才笑傲满楼的白衣公子;便是一丫的主子;更是辞颜宫的宫主——他最终要见的人。

以及那个人曾在他耳畔轻飘飘地留下一句:给你的回礼,记得收下哦。

……

之前的血雨争锋犹鲜活似眼前之境,而转眼间,一丫已领着师折夕与琴姗若两人至辞颜宫偏殿。偌大宫苑,曲径狭瘦,幽幽长廊似瞌睡的懒蛇舒展着身子,一直往前延伸开去,却了无人声。延廊边植着花草,才淋过雨,散发出稀湿而蓊郁的香气。

“可真巧啊,宫主让一丫来迎客,不料竟是公子你。”

清脆的笑语一路紧随过来,暖融融的人情味道,似连空寂的长廊也染上了点鲜活的气息。少女的脸上始终洋溢着一种似胭脂晕染成的笑,一点模糊一点嫣红的色,似眸中的焰火一般沿途燃烧过去,将那紫蓝的天也醺红了。

并肩而行时,师折夕的视线总会有意无意地望向少女的侧脸,一望便是许久。直至见她朝自己笑,便作无心地移开视线,却也情不自禁地勾起唇角微笑——道不破的微妙心思。

“嗳,到了哦。”

一丫将两人领至岔路处,停了下来,“琴姑娘可否先在此歇息?”她转身笑盈盈地朝着琴姗若道,“宫主说过只愿见折夕公子一人。”说罢又朝师折夕眨眨眼睛。顽皮的时候却也是一种庄凝的神色,少了些明媚无邪。

师折夕立时会意,便笑着朝着琴姗若道了声:“姗若,你在此等我便是。”不待她分辩,便随着一丫往另一条曲径走去。

“嗳——”琴姗若正要唤他,却见什么透明的光影倏忽一闪,明晃晃地刺进眼睛里。不由得伸手遮住眼帘,待再次睁开时,两人的身影竟消失得彻底!

“折夕——”

“琴姑娘放心,宫主一定会好好待他的。”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惊唤,而之所以说它熟悉,只因她方才才听过这个声音,竟是一丫的!

“你——”琴姗若不可思议地望着眼前一模一样的容颜。一样娇俏怜人的神色,一样清泠悦耳的笑声。“你究竟是……”

“呵呵,琴姑娘只管安心等待吧。”

眼看这方犹皱眉不明所以时,师折夕却已随着一丫来至盼君池。琉璃池畔,脉脉春水扰清涟,田田莲叶碧连天。

“过了这‘盼君池’,便是正殿了。”一丫指着面前的清池道。但见那一池的碧水平静无纹,池面上遍开青色的莲花,藏在曲拢的莲叶里,旖旎如少女的裙裾。然细看之下却并非是真的莲,原来竟是用青玉雕成的莲花,可这青玉浮在水面却不沉下去,实在匪夷所思。

师折夕遥望着那满池的青莲,不禁玩笑道:“令宫主可真阔气,这玉定是价格不菲吧。”想他的城主也是个贪华奢侈之人,赶明儿是否也该建议他雕几个玉人养养眼摆摆阔呢?

一丫掩唇“扑哧”一笑,“是啊,公子不知,这玉一到夜间还能发光,可漂亮了。”

见她眼里尽是歆羡之色,师折夕不由得微抿唇角,勾勒出一朵绝美的笑靥,“是啊,一丫也不知,越漂亮的东西越会藏着致命的杀机呢。”说罢他弯腰拾起了一枚石子,随意一掷,石子在碰到池水的瞬间竟化为一缕青烟消散,连粉末也不曾留下。

“怎么——”一丫惊恐地捂住嘴,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的一切。

“怎么?你莫非不知此乃‘碧澜之水’,凡触之者皆灰飞烟灭?”师折夕好笑地望了一眼。

一丫眨着眼愣愣地摇头。

“看样子你更不会知道,这玉琢青莲其实不过是虚无的幻象罢了。”师折夕伸手一指盼君池另一端的亭台栏槛,上面一朵朵镂刻的玉莲栩栩如生,“从这个角度,正好可以将那栏槛上的玉莲倒映过来,顺便利用五行阵法塑形乱真。”片刻的停顿后,他又接着悠悠缓缓地解释道:“至于那夜间发光的东西,恐怕也是这碧澜之水在夜间的颜色。”

一丫惊愕了半晌,随即了然,“公子果真见多识广,那‘碧澶之水’原来是这么回事。”她掩着唇呵呵直笑,“看来一丫以后可不能胡说了呢。”

清澈的眸中分明有道异样的精光瞬闪而过,心藏玄机的人却不再说话,只径自走至池潭之前,掐指算了一算,随后满意地笑了,“我知道这盼君池该如何渡了。”

话音刚落,便见他忽然拾起五枚石子分别投向池中央不同的方向,紧接着一个利落的飞身,便踩着那欲落未落的石子越向了池潭对岸。

好厉害的轻功!一丫瞪大了眼睛望着他蜻蜓点水般地越过池潭,原本只需踩着最后一块石子便能轻松跨过,怎料——

不知从何处劈来一股凌厉的掌风,竟早先一步将那第五枚石子劈入池中,但见一缕青烟,脚下没有了立足点,纵然是再厉害的轻功也无从使得。眼看着那抹修长的身影就要顺势坠池,一丫情不自禁地惊呼了一声:“公子小心啊!”

却见师折夕不急不慢地一笑,略一扬手,那早先藏在袖中的第六枚石子便破空而出,翩然一跃,便踩着它安然落至对岸。衣袂淡扫,不曾沾上一粒尘埃。

“早料到你会使这招。”

师折夕满意地勾起唇角,蓦然一个华丽的转身,便笑着朝一丫喊:“宫主,你还不过来吗?”

他的眼里盛着盎然的笑意,糅合着这融融春光,烂漫得迷花人的眼。莲花的倒影攀上他如玉的容颜,金碧交错的琉璃色,眼迷心醉。

一丫望着他,目不转睛地望着,直至眸中隐藏好的精光展露无遗,忽然媚媚地笑了,“好啊,稍等。”她道。

一个轻盈的飞掠,更无须落脚之物,眨眼便已落定在他身边。四目相视,他定定地望进了她的眼,那流光潋滟的一眼啊,便是连三月桃花也不及她的半分妖娆呵!枝桠交错的罅隙里漏着澄亮的光,悄无声息地落至两人脸上,影影绰绰一层缭乱的斑驳。

有什么异样的情愫,似玉石坠入清潭,“哗啦”一声,惊起一池的涟漪。藕色的心字也悠悠颤颤,再不能平……

“或许你更适合男装的样子。”师折夕饶有兴致地支颌,依旧笑得一派文雅。

眼前的人不以为然地一笑,随后伸手——“嘶”的一声,脸上的易容被撕开,一张全然陌生的容颜便呈现在眼前。是一个清丽动人的女子,只是眉眼间多了分写意淡描的缱绻,少了分精雕细琢的锋利。那样一张雅致脱俗的面容,师折夕望见了,竟有片刻的失神。

“可是比不上你身边那位姑娘的。”她笑,神色有些荒漠,亦有些疏离。仅似简单地陈述一个事实,语气里却总少不了几分妩媚和戏谑的味道。

师折夕回过神来,没有答话,却是微笑道:“嗳,你果然不适合生气啊。”

“哦?”她微眯起眼,唇角一丝捉摸不透的笑,等着他的解释。

“因为你生起气来一点锐气都没有,唬不住人。”师折夕食指扣颌笑得盈盈轻快,不等对方皱眉,他又接着道:“所以还是笑吧,你笑起来……”他顿了顿,却没有说下去。随即不动声色地岔开了话题:“真正的一丫,其实是你造出的傀儡吧?”

“不假。”她点头,眸中的笑意更深,“你又从何得知?”

“因为她身上没有一点生人的气息。”师折夕笑着道,“这也是我第一眼看见你便知道你不是一丫的原因。”

她的眼里沉淀着幽深幽深的流质,望进去深不见底,“仅此而已?”她问。

“还有,我有意将‘碧澶之水’说成‘碧澜之水’,便是要套你口误。”师折夕温婉的笑意不变,“而最重要的是——”他有意拖长了音调,眉一扬,便伸手捉住了她的手腕,宽大的袖摆微微褪下,一只熠闪闪的金镯子便呈现出来。

是一只精致炫目的镯子,上面雕叶镂花,像是用一根根极细的金线编绞着串出,雕工繁复精巧,以至每一瓣花,每一片叶都那般鲜活如生。

“这样的镯子,想必不是一般人能戴得了吧?”师折夕笑得眉梢里也堆着暖意。

“此乃‘千线镯’,是用一千根金线绞成,本是——”他的遗物啊!然心弦一紧,她亦在瞬间转了话锋,唇角一抹浅淡的笑意,“这只镯子我一直藏得很好,你又如何能看见?”

“错了哦,不是看见,是听见。”师折夕竖起食指摇了摇,笑意如初,“不同质地的金银玉器与不同的布料摩擦的声音可不一样,而我恰好留意过这类声音。”他故作神秘地眨眨眼睛,“比如你现在身着布衣,那只金线镂成的镯子碰着衣裳便是这样的声音。”说罢他笑着松开她的手,衣袖垂下的瞬间,粗布摩挲着金镯子清清泠泠地响。

他的手指很温暖呵,即便隔着粗质布料也能那样清晰地传来,纵然是,转瞬即逝的……

她把眼睛眯成一湾幽潭,忽又媚生生地笑了,“折夕公子应知男女大防,非礼勿越,却对我——”声音略微一扬,她的唇角勾起一个讥诮的弧度,“是否……不合礼仪呢?”

“那,某人用扇子抬人下巴便合乎礼仪了?”师折夕笑着反问。君子不记仇?开玩笑,一定是哪个记性不好的伪君子说的吧?想自己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又明明白白呢。

师折夕始终在笑,笑得满枝桠的花儿开开谢谢,敛下眉梢的春意阑珊。

她望着他,忽然觉得心里狠狠一痛。呵,曾经,那个男子,那个给了她毕生铭记的温情后又残忍地将它带下黄泉的男子,便也是这样对她笑的啊。

她的手指紧握成拳,指尖狠掐进肉里,竭力隐忍着撕心裂肺的恨意。七年前,那个鲜血染红了整个逐颜宫的夜,那张被硬生生剥去了皮骨的绝色容颜,还有那只滚至脚边的,沾满了主人淋漓血色的金镯子……

蓦然深吸一口气,理智封冻了满心的波澜。她缓缓松开手,忽略满手心鲜艳的红印,媚笑着道了声:“折夕公子随我进来吧。”

拂袖挥开正殿的门,豁然一片明黄透亮的光,携着馥郁的花香铺天盖地席卷而来,一丝一缕渗入鼻腔,满是清澈的甜意。她款款走了进去,裙裾拖曳,翩翩清尘都化作了蝶。

“等等。”师折夕忽然唤住了她,“你都不曾告诉我你的名字。”

柔长的身影回眸一笑,食指一点绛唇,轻飘飘地吐出两个字:“秘密。”

说罢转身又欲往前走,却听见后面的人再唤:“漪池。”

她蓦地一怔,回眸盯着他,佯装淡定的神情却掩饰不住眼底的震惊,“你怎么——”不可能!郁漪池这个名字,即使是辞颜宫内都鲜少有人知道,可他——

没料到他也把眼睛一眯,笑吟吟地吐出两个字:“秘密。”

说罢旁若无人地从她身边走过,笑声清朗,翩跹的衣袂带走一阵旖旎的香风。哼哼,你藏着那么多的秘密,难道不允许我藏几个吗?这样亏本的生意我师折夕可不会做。

想到这儿,师折夕不禁温柔地笑了。他已经许久,许久不曾有过这样的私念了,这个谜一样的女子,他想要对她一探究竟啊。

漪池啊漪池,你究竟是个怎样的女子?有着这样素净的面容,这样深敛的智慧,这样可望而不可及的骄傲,还有这样美丽的,燃烧着漆黑焰火的眸子,望进去,便已融化在那一川烟雨柔情里……

是夜,江南,潋水城。

滟洵殿,流苏纱帘遮住了里头的水月洞天。青灯烛影错杂乱,却有少年和少女的笑语不时传出,撩了那层叠的纱幔,无忧无忌的旖旎。

负伤的人好不容易赶至殿前,还未来得及开口便“扑通”一声瘫倒在地上。

“夫人,夫人您回来了。”闻声赶来的贴身丫鬟赶紧上前去扶她,却在双手碰到她身体的瞬间陡然一颤。再低头瞧见自己的双手,竟也变成了诡异的黑青色。

“啧,毒性蔓延了呢。”纱帘里传来少女轻快的笑声。

一听那熟悉的笑声,蓝茗画更是愤懑难消,一口浊气憋上来,“哇”地便吐出了一口黑血。

“夫人——”贴身丫鬟赶忙又去扶住。

隔着帘子的少女声音依旧脆甜婉转:“别气别气,不然就更难治了哦。”说罢又是一阵“格格”的笑声,随即又被一阵轻咳声打断,“咳咳……小蓝啊,见到那宫主了吗?”声音清澈柔软,少不了的笑意。

蓝茗画微阖着眼气若游丝地道:“回城主,属下一切按照城主之令行事,不敢有分毫差池。怎料那宫主实在太过狡猾,属下的一些小伎俩在她面前无异于班门弄斧。”她颓然垂下头来,昔日的骄傲也被蚀心的痛苦磨灭殆尽。

“哦?”声音微微一扬,隐着好奇的意思。原本自己派出明暗两路人马去云南辞颜宫,师折夕是明的一方,旨在登门访贤——他在信上便已说明。而蓝茗画却是暗的一方,这亦是他所不曾提及的。兵分两路皆只为会一会那传闻中的宫主——便是他精心布下的局。

“属下无能,还请城主赐罪。”蓝茗画垂眸黯然道。她满腹委屈与不甘,恨不得痛骂如今正幸灾乐祸的人,却心知唯有这样说才有可能救自己一命。

果然——只听那少年柔声道了句:“砂砂,你最擅毒,去看看她伤势如何?”

少女盈盈一笑道:“不用看便知她中了云南最厉害的‘红颜悔’之毒。而解药呢,小折子已经早先送过来了哦。”话音微顿,伴着声,似是在寻找着什么,“啊,找到了——便是这紫祁连和墨桀玉磨成的粉。”

一听这话,蓝茗画心中暗喜,是他送来的?那自己定是有救了!却又听见少女自言自语道:“可是怎么办,这药只够救一个人啊。现在中毒的却有两个呢。”她挠挠头,似有一些难办,随即又笑,“嗳,阿潋,要抽签的吧?”

蓝茗画心下一凉。又是抽签?当初要从她和梨花雪中选出一人执行任务时便也是靠抽签决定,只因她一心想要抢功,才暗地里在那签上做了手脚……而如今——哈!真叫报应!

“嗯,好。”

伴着一声脆如泉吟的娇笑,纱帘一动,里面走出了一个粉衣少女。嫣丽的神色,姣好的容颜,一双细而长的桃花眼灵气逼人。

“嗳?已经死了?”少女怔怔地望着倒在地上的丫鬟的尸体,眸中精光忽闪。

蓝茗画别过脸不语。心里却免不了痛惜——她不离不弃的贴身丫鬟,终是死在自己的手下……然而事已至此,她绝不能手软啊。

“唉,可惜了。”少女颇感惋惜地摇了摇头,唇角却有一抹捉摸不透的笑意渐蔓渐深,一直蔓到眼睛里成了粉妆青黛般柔媚的雾气,“我正准备告诉你,其实这药是两人份的呢。”

蓝茗画的脸色煞然一白,忍不住尖叫一声:“你骗我!”

“只是开个玩笑啊,干吗这么当真?”少女却是无所谓地笑,唇角向上抿成弯弯的半月。

“云绛砂!你为何……为何要如此待我!”蓝茗画痛苦地闭上眼睛,指尖抓进头皮里往下撕扯,一直撕扯到青丝满地,“你我究竟有怎样的深仇大恨?你要处处与我为敌,害我至此……”她失魂落魄地摇着头,凄凉的声音竟有些歇斯底里。

云绛砂轻轻地“咿”了一声,手指抵着唇瓣,眨眨眼,忽又明媚无邪地笑了,“我想想啊……嗯……好像是叫——”她唇儿翘翘,眼儿弯弯,“‘不共戴天之仇’吧。”

话音未落,纱帘再掀,一个锦衣少年已从里面走了出来,掩唇倦懒地打了个哈欠。病弱的少年有着苍白得骇人的肤色,却又是极其动人的——那精致的眉与眼,竟有些美得不近情理,“砂砂,砂砂。”他踮着脚尖轻巧地避开了那满地的血污,“呐,告诉你哦,我要去云南。”他笑眯眯地朝云绛砂道。

“云南?我也要去。”云绛砂立马欢快地扬起双手,“我要去看姗若和小折子。”她转身往前跑,才跑了几步忽又顽皮地背起手,像纯真的孩童跳格子一般一跳一跳地跃至很远的地方,连那银铃般的笑声也轻灵地跳起舞来。

直至少女的笑声远去,少年这才看向那狼狈不堪的蓝茗画,蹲下身与她平视,轻轻地问:“很痛苦吧?”他静静地望进她的眼睛里,那样清湛的,漂亮的紫黑色眸子,却仿佛连她的灵魂也一齐望穿了过去,几千里荒无人烟。

蓝茗画心中一惶,正要避开他的目光,却被他伸手扳正了视线,“嗳,你是不是也觉得抽签很好玩呢?”他的语气始终是甜软带笑的,“可是你知不知道,在我面前作假后果会很严重的哦。”呵呵,所以这注定了会惨败的局中局,便由你承担了呢。

蓝茗画的身体陡然一颤,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个人明明碰了她,为何却没有中毒?

“奇怪吗?”少年依旧是笑眯眯的,随后捧起脸,幽凉的声音里隐着一丝说不出的眷恋,“那你觉得,这世上还有什么东西能毒得过我呢?”他抬眼看天,眼眶潮湿地笑着,“呵呵,没有了……已经,没有了啊……”

紫黑色的瞳仁乍然一缩,似触动了什么封晦千年的禁忌。少年的笑容凝固在唇角,蓦然又起身离开。锦衣曳地,上面绣着牵丝攀藤的压纹暗花,繁繁复复的一层又一层,看不清是龙蛇腾还是草木茂,重赘的乌金里面牵绽出诡艳的橘绿,竟衬得外面的夜色也深了。仅剩那声声句句的叹息,散入风里,不知归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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