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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九章 不速之客

辞颜宫,幽宁依旧,韶华正好。晌午的日色醺得满宫皆是夏日的气息,廊台楼榭皆被一层粘腻的湿热裹着,连那不灭不休的莲盏烛火也映出了半透明的青白光晕。

离宫的人至今未回,留下一群焦心的人更是寝食难安,互怨互艾。

“宫主……你究竟何时才能回来……”

晓颜山。寒山寂寂,清雾重重,几千里了无人烟。一个盘着莲叶髻的娇俏少女正捧着脸坐在攀山的石阶上,满眼幽怨地守着天边的那一团混沌的云雾出神。

“宫主……你不要一丫了吗……”一丫抽抽搭搭地吸着鼻子,正觉得委屈时,头顶“啪嗒”一声,有什么东西软绵绵地砸落在她头上。

一丫“咿”了一声,低头望见那弹落下来的一簇粉白色的花球,正觉得诧异时,便听头顶一个笑吟吟的声音传来:“嗨,丫头。”

一丫循声抬头,望见了那正坐在树枝上惬意地摇晃着双腿的玄衣少年。浓密交错的树阴罩在他脸上,将他的容颜覆得模糊,却可以看出他肤色很白,那是一种苍白到恐怖的颜色,甚至可以看见皮肤下淡青色的血管。

“你……”一丫怔怔地仰望着他。

少年粲然一笑,从树上一跃而下,“我叫潋,迷路了,带我回去吧。”

纤细美丽的少年便那样轻盈地、毫无预兆地落定在她面前。少年有着精致绝伦的五官,肤白如纸,一双紫黑色的眸子绽放出极其迷人的神采,流光潋滟,灿若辰星。树影婆娑琉璃醉,那双眸子竟已将全天下最漂亮的颜色全采撷了进来——那一瞬间,一丫简单的思维里只有这样的形容。

“嗨!丫头!丫头!”潋朝她晃了晃手指,唇角的笑意愈深,“听得见我说话吗?”

“啊……哦……”一丫颇显迟钝地点了点头,“呃你是……”呀,糟糕,他叫什么来着?

“咿,你很不专心哦。”潋伸出纤长的食指点她的额头,依旧是笑眯眯的神情,“潋。我叫潋。春水潋滟的潋。”

话音未落,便听到一阵清脆的欢笑声从远处传来:“阿潋——”少女柔软的声音像是从千里之外乍然盈入耳际,满是甜腻腻的笑意。

“砂砂?”潋眉眼弯弯地望着似鬼影般出现的粉衣少女以及她怀中抱着的——

“嘻嘻,小兔兔是不是很可爱呀?”少女好欢喜地举起手里的兔子,一双细细的桃花眼里也尽是明媚的笑意。一转身望见一丫,又立马将兔子塞进潋手里,迫不及待地伸手去捏一丫的脸颊,“好嫩好软呢。”

她眯起眼笑,然而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一丫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只听少女道:“可惜没有温度,可怜的小傀儡娃娃。”她爱怜地摸摸一丫的头,像是全然不理会一丫的震惊,又自顾自地接着道:“小傀儡娃娃是冷的,不过还好小兔兔是暖的哦。”说罢接过潋手里的兔子就走,一点一踏轻快的步伐,粉色的裙裾绽放开明艳的花蕾。

一丫愣愣地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细长的眉毛却开始打结。主人不在身边,傀儡的思维也变得简单又迟钝起来。仅是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这个女孩,很古怪呢。

“砂砂不古怪哦。”潋笑嘻嘻地一点她的额头,“砂砂只是没有心。”美丽的紫眸滤过一道精光,随后便见他倾身凑近她的耳朵,微笑着,轻飘飘地道:“嘘——我只告诉你一个人哦,砂砂的心,被我吃掉了呢。”他的声音很轻缓,很幽沉,却似毒蛊一般爬进了耳朵里,邪佞而缱绻地啮噬着神经。

一丫蓦地瞪大了眼睛,“你——”

正难以置信时,忽听“嗳呀”一声,本已离开的少女竟不慎摔了一跤,头磕在了石阶上,“砰”的一声,定是撞得不轻。

“疼疼疼疼疼……”她一脸泫然地去揉额头,一回眸又恨恨地瞪了潋一眼,“讨厌!阿潋又说砂砂坏话了!”可恶哦,只要别人一说自己坏话自己就铁定会倒霉,走路会摔跤,转身会撞墙,连喝口水都能噎到!

“咿——才没有呢。”潋调皮地朝她做鬼脸,似花蕊般卷曲的睫毛扑闪扑闪的,一副烂漫无邪的神情,仿若方才那番话并非出自他的口中。

而下一刻,只听一声:“哼,不理你了!”赌气的少女竟一个转身便消失了踪迹!看眼前,树还是树,花也还是花,却哪里还有她俏丽动人的身影?

一丫张大了嘴巴,再也说不出话来。这这这两个人……好……诡异……

宫主啊宫主,辞颜宫来怪客了,你要快些快些回来才好呀!

而此刻,一丫心心念念的宫主,郁漪池,正与师折夕并肩站在一个山洞前,凝望着那洞口绵密的水帘若有所思。

“我猜山洞的对面便是出口。”师折夕笑道。

郁漪池淡淡地“嗯”了一声,俯身捡起一根粗木枝,食指轻勾便燃上了火,“进去吧。”她淡然道,并率先走进了山洞。

师折夕无言地望着她的背影,唇角的笑意在瞬间消失无形,化成理不清也剪不断的缠绵惆怅。

郁漪池还是之前的那个郁漪池——忽而热情主动忽而又冷漠决绝的郁漪池,会用轻蔑的口吻唤他“折夕公子”的郁漪池,会朝他笑得妩媚又虚伪的郁漪池……

那晚的事她绝口不提,其实心里一定觉得恶心甚至憎恶吧,当时的他就像个魔鬼,一个理智全失只会贪婪嗜血的魔鬼。

“怎么?你害怕?”郁漪池回眸睨了他一眼,唇畔勾起一朵笑漪。仅是无心勾勒的一个笑容,却是不沾杂尘的纯粹自然,全然不似平日的妖媚。可惜心有旁骛的人不曾察觉。

师折夕回过神来,摆出惯有的斯文笑容,“只是不舍这世外桃源罢了。难得碰到这么一个钟灵毓秀之地呢,可惜了。”说罢留恋地回望了一眼后便跟进了山洞里。

“听折夕公子这话,这地方可是长了脚会跑呢?”郁漪池眯眼一笑,眸光流转,语气里藏着三分戏谑,“何况,若折夕公子想来,这辞颜宫又有谁能拦得了?”

“只怕当时已不见了人面,空余桃花了。”师折夕叹息着一笑,而不待她回答,便接过她手里的明火翩然踱步至她的前方,“还是快些回去吧。”他背对着她道,淡然的语气听不出丝毫波澜。

郁漪池微眯起眼睛,却没有说话,只默然地随上了他。

狭瘦的山洞内一片无垠的黑暗,微弱的火光依依曳曳,镀红了遍生的奇岩异石。****湿气重,沁寒的凉意浸入骨子里竟有些微微的疼。万籁俱寂,唯余两人错落的脚步声,滴答滴答掺杂着洞顶漏下的水吟,似也藏着欲说还休的梦澜。

两人便这样并肩朝里面走着,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话,偶尔话末了便只剩冗长的沉默。光火跌晃一叠叠缭乱的影,稀疏散落在两人脸上,似乎连微笑也被掩映成了单薄晦暗的颜色。只听着外面的风声渐渐清晰了,远远的地方隐隐透进了一丝光,却像是忍着痛的希冀的光。

“前面便是出口了。”师折夕淡淡一笑道。

郁漪池微微皱了皱眉,正要说什么时,忽然听见一阵“唧唧啾啾”的声音,声音越来越近,像是一瞬之间有万千的风袭迎面扑来——

“那是——”郁漪池心下一紧,那成千上万双闪烁着暗红色光芒的眼睛,那一声声饥饿尖鸣的声音,竟是——“血蝙蝠!”来不及多想,便弹指扫出一道青光,立时便听一阵凄厉的嘶鸣,五六只血蝙蝠已断息坠地。但更多的血蝙蝠却更加急切地扑飞而来,迫不及待想要品尝鲜血的滋味。

“该死的!”一声低咒,郁漪池复又劈出一掌,又是一阵“扑簌簌”的坠地声。而身边的师折夕也不闲着,乍然一道咒符自指尖勾画而出,霎时便见层叠的紫链圈绕着弹开,隔成了一道牢不可破的屏障,凡触之的血蝙蝠皆哀鸣而坠。

“紫祭咒?”郁漪池勾唇而笑,眼里闪过赞赏之色,“果然厉害,竟连这等高深的咒术都会。”说罢两掌一合,垂眸轻念,再霍然破掌而出,两道青碧色的火焰灵光便势如破竹般朝前劈去,青电乍现,锐不可当。

“碧焰灵。”师折夕了然笑道,“可也是顶级的灵术。”

郁漪池眯眼一笑,抬眼的瞬间,却见那群饥饿难耐的血蝙蝠竟已冲破了紫链屏障肆虐而来,近在咫尺!不由得神色一凝,对方数目太过庞大,仅凭两人的法术根本来不及应付!

回眸一看师折夕,却只见他食指扣颌,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还真是处变不惊!郁漪池瞠目正要嗔他,便听他笑着道了一声:“有办法了。”

话音未落,他已咬破自己的食指,凌空一点,再曲指轻划,便见血色的咒文符字纠结缠成圈圈的幕障,回旋盘转,咒文密布如妖鬼之链。沁光妖艳的红字刻入那群血蝙蝠的眼睛里,而接下来——

那群原本不尝血誓不罢休的血蝙蝠竟掉头飞走了!似是不甘却也无奈,惶惶尖鸣着群散而去,霎时便只余满洞的清静,残余的青光似幽幽的佛寺香火,恍如隔世一瞬。

好在有惊无险,“那咒文是……”郁漪池微微皱眉。纵然自己学过的咒术也不少,方才那道血写的咒文却是自己不曾见过的。

师折夕却只是笑,唇角勾出迷人的弧度,没有回答。

郁漪池冷眼一瞥他有意使坏的模样,不屑地啐了一句:“小人得志。”

师折夕微微抿唇,这才如实告诉她:“不过是最简单的‘译语咒’。所谓同道不相欺,我便是让那群血蝙蝠知道我与它们同道。”他顿了顿,便又接着道:“我曾听闻,这血蝙蝠虽贪婪嗜血,却也有自己的规矩,若是同伴认定的猎物,便不会再下手。”

郁漪池的脸色猝然一沉,“也就是说,你方才便是告诉它们,我郁漪池已是你折夕公子的茹血猎物?还是祭品呢?”她眸光清冷,言语间却尽是媚生生的笑意。

师折夕敛去了唇畔的笑意,低下眉来,“实在抱歉。只因事出紧急,折夕也是迫不得已为之。还望宫主见谅。”他言语诚恳。

郁漪池一时语噎,便别过脸不看他。心里却在暗骂:无趣的家伙,玩笑话你也能当真?

师折夕抬眼望向洞口那渐亮的天光,像是某种尽头处的预兆,不由得惘然地叹了口气,“漪池,若我说我不想出去,你会不会陪我留下来?”他忽而低低地问了一句。

郁漪池蓦地一怔。抬眼望他,却只见他眼里幽沉幽沉的流质,似藻池,望不穿。缭乱的灯火里,他瘦长的影子灰蒙蒙的,像沉在水里的珠玉,只因古时的盟约被投入了湖底。有一种让人怜惜的收敛的光。望着他,郁漪池只觉得心里像被什么扎了一下,隐隐疼了起来。

“会不会?”师折夕又问了一遍,声音竟有些颤抖的急切。

郁漪池的心又是狠狠一颤。她本该毫不犹豫地嗤笑他的吧,可是心里怎么在迟疑?是啊,此地隔绝凡尘幽如仙境,若两人在此长留,忘却红尘喧嚣世俗孽债,日日听风赏雨醉明月,又何尝不是好事呢?

然短暂的犹疑后,郁漪池却淡漠地答了一句:“不会。”字字决然,不容否定。

心里陡然荒漠一片,一种前所未有的绝望似湖水一般淹没上来,彻底浇熄了那零星的冀念之火。师折夕涩然一笑,“是啊……呵呵,我又自作多情了。”转身的瞬间语气已恢复了一贯的平静无澜,“出去吧,宫主。”

郁漪池无言地跟上了他。恍恍惚惚地听着那错落有致的脚步声,忽然觉得这条路怎么那么长,那么长,长得她快没有力气走到尽头……洞口那一点一点亮起来的天光,明明是暖的,却怎么灿亮得好生刺眼……

只在心底结了缱绻的结:折夕,若我方才答的是,“现在不会”,你还会不会等我?

辞颜宫,照悦斯阁。琴姗若正守着窗棂发呆,忽有一双手从后面蒙住了她的眼,“猜、猜、我、是、谁?”盈入耳际的是少女笑吟吟的声音。

琴姗若的身体蓦地一颤。这个声音是——“绛砂?”她一把抓住眼前的手回身,意料之中地望见了那张熟悉的脸孔,更是又惊又喜,“绛砂,绛砂,真的是你?”

云绛砂俏皮地朝她眨眼,“嗯呐,我和阿潋一起来看你们了。”

“城主也来了?”琴姗若又是一怔。

正觉不可思议时,便听一个笑意深浓的声音从外面传来:“照悦斯阁,照悦斯,赵越死?啧,有意思的名字呢。”

“姗若见过城主。”一见那张苍白秀美的容颜,琴姗若赶忙颔首行礼。

潋倒像是没看见她一样悠悠然从她身旁踱过,玄色衣摆略微一顿,他已优雅地坐了下来,单手支腮,神色却多了些慵懒的疲惫,“话说,怎么不见我家折夕?”

“对呢,我也没看见小折子嗳?”云绛砂食指点唇也是满脸疑惑。

“呃他……”琴姗若正要开口,忽然听见一阵激烈的猛咳,“咳咳……咳咳咳……”

“城主?”

琴姗若赶紧上前,却只听“嗖”的一声,一根银丝已早她一步缚上了少年的手腕,紧接着一个清冷讥诮的声音传来:“脉象虚弱,体内寒气至深至沉,定是多年顽疾了。”声音一顿,又添入了媚盈盈的笑意,“嗳,可真晦气,一回宫便碰到病鬼呢。”

说罢纤指略一弹银丝,真气听弦挑,便帮他渡顺了气。潋止住了咳,抬眼便见那骄傲站立在日晕深处的女子,细长细长的影以及与她并肩而站的——

“折夕——”

“小折子——”

云绛砂最先扑了上去,却在指尖就要碰到师折夕分毫时,迎面射来一道青光,便一个利落的翻身躲开,再一个魅影移形,人却已至郁漪池面前,霍然粉袖一扫,“嗖嗖嗖——”无数雪亮的银针便如漫天梨花般朝她射去。

一切动作皆在弹指一挥间完成,等来不及看清的人回过神来,云绛砂已福身退至潋身后,清湛的眸光不再如少女般明媚无邪,却满是凝冷的杀意。可恶可恶好可恶嘛!这个凭空出现的女人凭什么要拦她去抱小折子?

“砂砂,你又输了哦。”师折夕好温柔地笑道。低眉之时,便见一地断裂的银针以及数目均等的璨粉色桃花刃。显而易见,每一根银针皆是被那桃花刃拦路截断,断口整整齐齐,分毫不差——自是由郁漪池瞬念发出。

“是啊,输了呢。”坐在身前的潋也眯起眼无邪一笑,神色没有丝毫波澜。

始终旁观的琴姗若凝眉正惑,但闻极细微的一声“噌”,云绛砂耳畔的一缕青丝被生生削断,飘悠悠地落在地上。再转眼,便见身后的红木雕栏上,一枚锋利的桃花刃直直入木三分,银光清寒浮层影。

“咿……讨厌,又输了……”云绛砂眨巴着眼睛,一副楚楚幽怨的口吻,眼里的戾气也在瞬间消失无形,她还是那个会笑得无忧无虑也会哭得涕泪齐下的孩子。

郁漪池凤眼微眯,眸光一转,却是俏盈盈地笑出声来,“有本事偷袭我郁漪池的人,你是第一个。”这是自然,一般人在还未来得及出招前便已惨败于她手下。事实上,她本以为那最后一枚桃花刃会割肤见血,不料只是削断了一缕青丝,便宜她了——足见她也是个厉害的狠角,不容小觑。云绛砂?抑或称之为——梨花雪?呵,有趣!

“砂砂只输给小折子过的……”云绛砂抿抿唇觉得很委屈。

“小、折、子哦?”郁漪池笑睨了师折夕一眼,便见他脸色微微一变,低眉避开她玩味的目光,极不情愿地嘀咕了一句:“小孩子的叫法,你听它做什么?”

不经意间抬眼,却见郁漪池正掩唇戚戚而笑。清湛的眸子里没有嘲讽,亦没有戏谑之意,却是从心底笑出来的,一朵清艳卓绝的花。丝丝携来温暖的熏香,醉了人心。

定是他多心了吧。只是,究竟从何时起,这个本已心如死水的女子却愿意毫无保留地朝他微笑了呢?

辞颜宫再逢潋水城两位贵客,衣香鬓影晏笑频,更为一直沉寂的宫宇添上了几分人情暖息。夏花璨迷人眼,却不知这也是个多事之夏。

簪栖轩,青丝绕。听竹依依雨阑干,邀月共赏花重影。夜的睡意深浓,似连莲样青灯也半阖着眼,幽幽地,倦懒地收敛着青黄色的光。郁漪池正斜倚在窗棂旁,支着右腮漫不经心地拨弄着腕上的金镯子,一圈圈地绕着皓腕旋转,突地轻弹,一声脆泠泠的音。

“难得见你一个人。”一个微笑的声音隔着半卷的珠帘传来,掀开了那叠旖旎的罗纱惆怅。

郁漪池却是头也不抬,缱绻而慵懒地道了一句:“是啊,我原以为他会来。”说的自然是师折夕。心里不免有些愤懑,自从云笙浮境回来,他竟一次也没有主动找过自己!该死的,那家伙究竟在闹什么别扭?

潋径自走进来,靠坐在藤椅上气定神闲地觑着她,“我一直很好奇,你为何对自己的仇人这般仁慈?”他捧着脸笑,睫毛扑闪又扑闪的,“你明明有很多机会下手的。”

“对付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鬼?”郁漪池轻蔑地哼了一声,仰首遥望着明月,仍旧看也不看他,“抱歉,我郁漪池的品味不至于这么低。”珠帘悠晃,迎来阵阵夏虫的唧啾声,清澈婉转。她把眼睛一眯,忽又“哧”地笑出声来,“不过啊,我倒也一直很好奇,一个瞎子怎能将这世界看得比正常人还要清楚?”

片刻的愕然后,肤白胜雪的少年又恢复了原本温静无忧的笑容,“你是第一个看出我是瞎子的。果真不简单。”语气里有着赞赏的意思。

郁漪池这才转过身来,手肘支着窗棂,螓首微微后仰,神情虽是极度的漫不经心,却也妩媚撩人到了极致,“因为我每次看你时都感觉不到你在看我。”她敛眉笑得温温婉婉,“一般聪明人都是愿意从对方的眼神了解这个人。你分明是个绝顶聪明的角色,却从不与我对视,这点让我觉得稀奇。”她细致地捋过耳畔的青丝,笑得清冷又自信,“我就自忖着,你又怎会不对我郁漪池感兴趣,对不对呢?”

“不假,我的确对你很感兴趣。”潋交叠起双手微微一笑,淡然的神色未起丝毫波澜,“或许可以说,你是我最想猜也最猜不透的人。”

郁漪池抿唇勾勒出一朵绝美的笑漪,“而且我还注意到,你虽不能分辨出事物的颜色,却能利用最高深的灵术辨别出事物的轮廓形状,可又对了?”

潋点头,清澈的紫眸里依旧满是笑意,“何以见得?”

“怎么,你不记得那日与我共赴花前月下之事了?”郁漪池有意将那四个字说得分外暧昧,“还有那朵听辰蔷薇?”

“原来如此。”潋了然一笑,“若我没猜错,那朵蔷薇定是纯黑色的,对否?”

郁漪池眯眼一笑,“确实。那朵蔷薇不只花瓣是黑色,连根茎叶皆是黑色,何况当时暮色深沉,那花更与夙夜一色。连我都不曾看出那是朵蔷薇,偏你却说得笃定。”她竖指点唇,盈盈笑眯了眼,“当时我便猜,若非你眼力太好,便是对颜色的反应极为笨钝。”

潋将下颌枕在手背上,半眯着眼,眸中却是绽出奇光,“漪池,我真是越来越迷你了呢。”

郁漪池眯眼一睨,笑得轻蔑,“你也不怕我哪天心情大好便将你一‘屠’为快?”

潋亦是笑,“嗳,我倒忘了告诉你,砂砂仅是七位隐者之一。而隐者之外,还有弑者,巫者以及贤者。”

“你在向我示威?”狭长的凤眸滤过一道精光,转而又盈满了魅残的笑意,“可惜我郁漪池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字字铿锵,渗着不容触犯的骄傲。

“你的确是块玉,且是块绝顶美玉。”少年的紫眸里流光潋滟而逼人,“而同时,你也是块聪明的美玉,绝不会以卵击石,对不对呢?”他起身缓缓走至郁漪池身边,纤细的手指捉住她的一缕青丝,放至唇边轻柔一吻,“莫急,我会等你。一直,一直等着你。”

郁漪池定定地望着他,唇角的笑意不变。却心知,唯有这一刻,这个苍白又美丽的少年很像个妖鬼,邪恶残忍,而这才是他的真正面目。

“可要记着这个约定。”郁漪池微一抿唇,重又笑得妩媚动人,“相信不会让你等太久。”她勾起唇角,试探性地伸出手指,小心地落至他胸口的位置上,“你这里是不是也没有心?”她眼帘低垂,隐着魅生的爱怜之意,“所以便要吃心补心?”

潋轻柔地捉住她的手,却是冰凉握着了更彻骨的冰凉,“啊……讨厌呢……”他笑得好哀怨,“明明同为妖孽,我没有心,他需一生背负嗜血的诅咒,为何偏偏只有你最如凡人?”

郁漪池的手指狠狠一颤,陡然抽了回来。

“不过有些安慰呢,你却也是最痛苦的一个。”潋的眼里有着孩子般得意而无邪的神情,“你失去了爱人,却又爱上了一个最不该爱的人。”

郁漪池的神色有瞬间的冰冷,却又在下一刻笑得甜美如花,“那又如何?我爱他。”三个字,却是最简单也最无法驳斥的理由。

“是吗?”潋眯眼一笑,却忽然捉住她的手腕,褪下衣袖,露出那只金灿灿的镯子,“那,若我现在告诉你……”他笑着倾身,附上了她的耳朵,“翎非在死前刻下的四个苍掖文字其实是……吾、爱、漪、池……”清楚地望着她赫然睁大的双眼,少年重又拾起了温柔无害的笑容,似不谙世事的孩子,“你又会作何感想?”

吾爱漪池。

是吾爱漪池。

不是吾徒漪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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