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平三人合力向前冲杀百余步、斩杀数十名夏兵后,便被数百夏兵重重包围,再难脱身。
野利旺荣觑见刘平被围,心中一喜,急忙传令活捉刘平等人。那些夏兵得令,刀枪齐举,一起发力搠死三人骑乘马匹。
三人滚落尘埃,又接连斩杀数名敌兵之后,最终寡不敌众,力竭被俘!带伤在身、犹自苦战不休的卢政与万俟政将军则于是役捐躯殉国!那些宋兵或是力竭战死,或是自尽成仁,仅有二百余人弃械投降,做了俘虏。
野利旺荣眼见刘平三人终于落马被俘,心中甚喜,忙将三人押在后军,严加看管,而后率领剩余五千兵马直奔延州而来。
数日前,元昊率领六万铁骑直奔延州,半路之上,便已接到左军捷报,大将伊里玛奇攻破金明寨三十六砦,杀死守将李士彬父子,打破延州外围防守,己方仅损失三千余人。元昊大喜,着令伊里玛奇趁势进逼延州,自己则率领六万铁骑紧随其后。
一日后,两军于延州城下汇合,将延州团团包围。此后数日,元昊亲自率军攻城,却被宋军奋力击退,反而又折了将近三千兵马。元昊心中震怒,却一时之间难有破城良策,尤其是右军野利旺荣方面暂无消息传来,不知战况如何,更令元昊心中急灼不已。
这日午后,元昊正在营帐之中小寐片刻,忽有属下来报:野利旺荣率军前来!
元昊大喜,急忙出得营帐,负手而立,张目望去。只见远处大队骑兵正向夏军营地齐奔而来。过不多时,那队骑兵已然进入营地警戒范围,离着大营尚有百步之遥,齐齐勒住前行之势,而后纷纷下马,牵着马匹步入营地,当先之人正是野利旺荣。
元昊上前一步,双手用力一拍野利旺荣的肩头,笑道:“旺荣祖儒何故来迟啊?”
野利旺荣躬身施礼,道:“陛下,微臣此番用兵一时轻敌,折了许多兵马,还请陛下降罪!”
元昊笑容一滞,“哦”了一声,道:“旺荣祖儒如何折了许多兵马,不妨讲来听听!”
野利旺荣嘿然一声,将延水河畔、三川口之役原原本本地述说一遍,然后道:“陛下,微臣出师不利,损兵折将,有辱大夏军威,还请陛下责罚!”
元昊敛起笑容,听着野利旺荣奏禀,忽又哈哈一笑,道:“旺荣祖儒此言差矣!两军交战,互有胜负,先前虽有小小失利,却不足虑也!况且旺荣祖儒最终覆灭大宋援军,生擒宋将刘平父子及石元孙等人,实是大功一件!朕还要重重赏赐于你呢!哈哈哈!”
野利旺荣心中满怀感激,急忙单膝跪倒,施以党项族礼,道:“陛下厚爱,微臣虽死不能报也!”
元昊哈哈一笑,急忙伸手搀起野利旺荣,拍了拍他的臂膀,道:“旺荣祖儒不必如此!刘平、石元孙现在何处?”
野利旺荣回首一指,道:“微臣将其押在后军,命野利都藏严加看守!”
元昊点了点头,道:“将刘平带入大帐,朕要会会这位大宋良将!旺荣祖儒及各位将军随我一同进帐来吧!”说罢转身直入大帐去了。
野利旺荣连同元昊麾下各位将领跟在元昊身后,一同进帐,分列左右。
过不多时,野利都藏押着刘平进得帐来,躬身回禀。
元昊上上下下打量刘平一番,道:“阁下便是刘平将军么?”
刘平双臂缚于背后,挺胸昂首,立于当地,凛然不惧道:“正是!你便是元昊么?”
元昊微微一笑,道:“不错。如今刘将军不幸为阶下囚,实非元昊所愿!以刘将军之能,做个小小的兵马总管,实在有些屈才。莫如归降我大夏,定能博得高官厚禄、封妻荫子,方才不负将军之能啊!”
刘平望了一眼野利旺荣,哈哈大笑,道:“刘某不过一介武夫,无甚德才,幸蒙朝廷恩典擢为兵马总管,戍守边地,唯恐不胜其职。今既已被俘,刘某岂能苟活于世?你纵然巧舌如簧,说得天花乱坠,也难说动刘某叛宋投夏!我看你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吧!哈哈哈”
元昊也不动怒,摇了摇头,道:“刘将军纵然不为自身安危考虑,也该考虑一下刘家子孙才是!听闻刘将军之子亦为我军所擒,倘若刘将军为逞一时之快,妄自送了令郎性命,刘家岂不就此断了香火传承么?”
刘平微微一怔,似是未曾想到元昊竟然由此一说。
元昊以为得计,心中一动,续道:“莫如我与刘将军赌上一局。少时我会劝降令郎,刘将军在旁观望即可,不许枉发一言。倘若令郎愿意归降我大夏,刘将军也不必再做无谓坚持,如何?”
刘平略一沉思,道:“好!我倒要看看你如何劝降我儿!”
元昊微微一笑,示意属下将刘宜孙带进营帐。
刘宜孙进得帐来,只见父亲倒缚双臂,昂首阔立,急忙身形一侧,腰身微躬,算是施礼叩安。
元昊道:“刘少将军,令尊已然愿意归降我大夏,朕已许以高官厚禄!刘少将军莫如也一同归顺,也好父子团聚、共享荣华,如何?”
刘宜孙侧首望了一眼刘平,只见父亲面容如常,不显丝毫异色,心中便已明白,哈哈一笑,大声骂道:“元昊匹夫!休得在此花言巧语哄骗本将军!我父子身为大宋臣民,岂会归降你这僭行叛宋的逆贼?大丈夫死则死耳,何惧之有?”
元昊皱起浓眉,道:“刘少将军,朕见你少年英才,前途未可限量,倘若就此横死,岂不可惜?况且赵宋朝廷重文轻武,对于你父子这等戍边良将也未尝重用。我大夏一向重视军功,以将军父子之才,定能立下煌煌之功、成就赫赫之名,岂不美哉?”
刘宜孙摇了摇头,道:“元昊,你不必再费唇舌!我父子既已遭擒,死志早萌!便请你给个痛快的吧,免得教我小觑了你!”
刘平亦是哈哈大笑,道:“元昊,我父子头颈俱有三尺余长,等着你来砍呢!哈哈哈!”
元昊还欲再言,野利遇乞上前进言道:“陛下,这些宋人一向追奉孔孟之道、讲求忠孝仁义,绝非官禄财帛所能动哉!陛下莫如承其所愿,已成其名!”
元昊思索良久,只得叹了口气,将手一挥,道:“斩!”
刘平父子对望一眼,一齐哈哈大笑,昂首阔步走出营帐,朗朗笑声在西夏大营内激荡涌动,久久不曾散去……
延州城内。
范雍这几日里真是茶饭不思、如坐针毡。城外数万西夏铁骑,城内一万余名守军尽皆登城守御,几番攻防下来,延州守军死伤接近三千余人,而朝廷援军仍然未到,倘若迁延日久,只恐延州真的将为西夏所破。
这日,范雍正在官衙之内来回踱步,只见周世新、李康伯、卢守勤等人一同到来,李康伯手中还握着一支箭矢,箭矢之上插着一封书信。范雍心中一惊,道“几位大人一道来此,莫非又有什么大事发生么?”
李康伯一边呈上箭矢,一边沉声道:“元昊派人送来两具尸体,说是前来增援延州的环庆路兵马总管刘平将军父子,现正置于城下,等待我军前去认领!”
范雍闻言,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急忙从箭矢上取下书信,匆匆阅览一番,又将书信交于众人传阅,道:“几位大人,元昊信中明言,我大宋援军已然全军覆灭,刘平将军父子一齐遇害,欲教我等献城归降,否则便要全力攻城,若此该当如何?”
众人阅罢书信,亦是心中巨震,待到范雍发问,众人相互对视一眼,深知此事关系重大,谁也不敢率先开言。
范雍叹了口气,道:“几位大人踟躇不言,莫非我延州真个无可守御了么?”
周世新道:“大人,刘平将军一路援军覆灭,朝廷不会坐视不理,定然还会再发救兵前来!目前我军守城军士还余六七千人,尚可抵御一段时日,大人不必烦忧!”
李康伯亦道:“不错!元昊送来刘平将军父子的尸体,本意是想恫吓我军,但若能以此激起我军将士敌忾之心,奋发士气,元昊想要攻破延州,绝非易事!”
范雍点了点头,却未言语。
卢守勤眼珠一转,试探着道:“大人,如今西夏元昊亲自率领大军围困延州,势在必得。我军兵力远远不及敌方,实难与之匹敌。下官倒有一计,不知是否当讲?”
范雍道:“但讲无妨!”
卢守勤道:“当初元昊以缓兵之计欺瞒我等,使得我军失了先机。如今援军覆灭、延州情势危急,莫如我等也施以缓兵之计,假意与其和谈,求得缓冲之机,然后再图后策!”
李康伯闻言,怒道:“卢大人此言差矣!元昊乃叛宋逆贼也,我等岂能与之和谈?元昊纵然攻破延州,我等誓死抵抗便是,和谈之事断不可为!”
周世新冷哼一声,亦道:“我等身为延州守将,当与城池共存亡,岂能战之即降?不知卢大人心中打得什么主意?”
卢守勤心中有鬼,也不敢发作,只得“嘿嘿”干笑数声,道:“李都监慷慨豪迈,周守备忠义报国,卢某愧不能及!只是破城之日,便是延州百姓遭殃之时,不知两位大人是否想过呢?”
李康伯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倘若延州失守,我等拼力护佑城中百姓便是!倘若力有未逮,便与百姓死在一处好了!”
卢守勤还待开言,范雍摆了摆手,叹道:“几位大人不必争执。范某思之再三,还是坚守城池、另图良策为宜!”随即又向李康伯道:“李都监,还请你先将刘平将军父子的尸身装殓入棺,寻个吉地良辰好生入葬,届时本官将亲往祭奠!唉!我大宋又少一良将啊!”
周世新与李康伯连连颌首,卢守勤亦只得讪讪一笑,附和称是。而后三人各归其位,各司其事去了。
范雍仰首望天,显得愈发愁眉不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