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历二年(既公元1042年),九月十二日。
西夏,兴庆府,长明殿。
元昊端坐于宝座之上,意气勃发道:“诸位臣佐,前番两次用兵,只将赵宋杀的损兵折将、士气全无!如今正是秋高气爽,用兵之时,朕欲再度出兵攻伐赵宋,众位爱卿以为如何?”
野利遇乞率先出班,奏道:“启禀陛下,如今宋廷已将陕甘之地分为秦凤、泾原、环庆、鄜延四路,分派韩琦、范仲淹等人坐守,精兵良将全部聚集于此,互为援奥。陛下此番用兵不可不防这些宋将啊!”
元昊颌首道:“不错!据闻韩琦、范仲淹虽是文臣出身,但却熟知军事,通晓用兵之法,实是我西夏此次进兵之一大阻障!”
中书令张元扫视一眼众臣,微微一笑道:“区区韩范二人又如何抵挡我大夏!臣有一计,可令大宋四路兵马不敢轻离驻地!”
元昊亦是久经沙场,颇善用兵之人,闻得张元所言,不由双眼一眯一张,沉思片刻,忽地迸出点点光华,抚掌大笑道:“中书令之计,朕已知晓!”
其余文武大臣却是不明所以,无不心中纳罕。
野利旺荣蹙眉道:“陛下,中书令有何计谋,还请赐教!”
元昊摆了摆手,道:“军国大事,首重机密!待到发兵之时,尔等自会知晓!退下!”
野利旺荣瞥了一眼张元,不情不愿地退回本席。
朝议完毕,各位大臣尽皆散去,唯独张元迟迟未曾离去。元昊知晓张元必然有事,遂道:“中书令又有何事教朕?”
张元忙道:“不敢!”沉吟良久后,方道:“陛下,我西夏立国未久、根基尚浅,近两年又连番用兵,战力已显疲态,库府日渐空虚,兼且民间贸易中断,民众及贵族之中已有嗟怨之声,现存军需辎重也只能再供十万大军数月之用,倘若此番不能全功,只怕今后数年之内我西夏再也无力攻宋了!”
元昊亦是沉默良久,道:“中书令所言,朕岂会不知?只是如今已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尔!此次出征,无论胜负,朕都将暂罢刀兵,休养生息,十年之内再不攻宋!中书令以为如何?”
张元笑道:“陛下从善如流,大宋江山迟早都是国主囊中之物!”
元昊亦笑道:“朕能得中书令辅助,何愁大事不成?”
说罢,二人相视而笑。
张元随即施礼告退,转身出了长明殿,立于殿前石阶之上,眼望东南方向,默然良久,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十日之后。
元昊调集左厢宥州路五万兵马及与右厢甘州路五万兵马,共计十万兵马,齐聚兴庆府外。
元昊再度披挂上阵,手持战刀,于阵前往来驰骋一番,而后勒住战马,高声叫道:“诸位儿郎,如今大宋集结重兵于边境,意欲与我西夏一决胜负!然关中地区防守薄弱,军力不足,正是上天赐予我西夏进兵良机!朕将亲率大军八万,从刘燔堡(今宁夏隆德)出击,牵制大宋边境军队,使其无暇东顾!野利旺荣,朕命你率两万骑兵,从彭阳城(今宁夏固原东南部)出发,攻克渭州(今甘肃平凉),而后直捣关中平原,朕当亲临渭水、直据长安!”
野利旺荣至此方知中书令张元使得正是“分进合击”之法,心中大喜,当即得令分兵去了。
一时之间,宋夏边境再度阴云密布,宋夏之间第三次战争一触即发……
泾州,九月二十六日。
战报频传之下,泾原路经略安抚招讨使、兵马都总管王沿急忙召集麾下诸将商议军情。
诸将落座之后,王沿将战报略述一番,众将之中登时站起一人,拱手施礼道:“招讨大人,末将不才,愿领兵前往抵挡元昊!”
众人视之,原来却是泾原路马步军副总管葛怀敏。
此人乃是北宋名将葛霸之子,年青时以父荫授西头供奉官,加阁门祗候,而后历任康州刺史、雄州知州。好水川之役后,改任鄜延路副都总管,随后又徙任泾原路马步军副总管。
王沿道:“葛将军忠勇可嘉,不愧将门之后!只是不知将军如何用兵?”
葛怀敏侃侃而言道:“西夏元昊从刘燔堡而来,必然经过瓦亭寨(今宁夏隆德东北),末将愿领兵两万前往瓦亭寨进行阻击,拦截元昊进兵之势。招讨大人再分派各路兵马以为后应,则西夏必难轻进!”
王沿颌首笑道:“葛将军果有用兵之才,本招讨便准你所请!只是切记,此番若能阻击得手,自是最好不过,若是未能如愿,将军只可据寨而守,多设伏兵,静待本招讨后应兵马,切切不可贸然轻进,以免误中敌计!”
葛怀敏躬身施礼道:“多谢招讨大人教诲,末将谨记便是!”
随后王沿分派诸将各守其职,并致书环庆路兵马都总管范仲淹,请其派兵增援。
二十七日清晨,葛怀敏亲率两万兵马离开泾州,径往瓦亭寨而来。
一路平安无事,兵马行进整整一日,直至傍晚时分,方才进抵瓦亭寨。瓦亭寨都监许思纯听闻葛怀敏率军来援,心中自是欣喜,将葛怀敏迎进城寨,传命军士好生休养。戌时时分,又有环庆路都监刘贺率领一万兵马驰援而来,三处人马聚在一起,足有四万之众。
葛怀敏眼见瓦亭寨内兵马齐聚、士气高涨,心中暗道:“俺率领大军前来,若是只在此处做些设伏阻击的勾当,如何能立大功?若是率军北进,趁着元昊不备,给予夏军迎头痛击,岂不扬我大宋军威、俺也能立下偌大战功!”心中主意既定,登时便将出兵之时王沿的谆谆告诫抛诸九霄云外去了。
二十八日清晨,宋军人马饱餐战饭之后,葛怀敏下令仅留五千步卒保守瓦亭寨,其余三万五千兵马转向北进,径往五谷口而来。许思纯与刘贺带兵同行。
王沿闻讯,登时惊怒交集,不由想起当初范仲淹对于此人的一番评价之言。原来范仲淹迁任环庆路兵马都总管之时,葛怀敏正任鄜延路副都总管,两人曾有过几次往来。范仲淹曾言此人心思多变而胆怯懦战、好临军阵却不知兵要,不可用作统兵之将。
王沿一时疏忽,终以葛怀敏为将,不想今日果然应验。
王沿急忙亲笔作书,派遣属下亲兵前往五谷****于葛怀敏。书中再三告诫“西夏此番进兵恐有他图,将军切勿带兵深入,应背城为营,示弱诱敌,设伏奇袭,攻其不备,则西夏可破矣!”。
此时,葛怀敏又已会合泾原路都监曹英、赵珣、两路都巡检李良臣、孟渊等部,兵马总数已近五万人,只见宋军阵列绵延、旌旗招展,兵士各举刀枪、斗志昂扬。
葛怀敏接书后匆匆阅览一番,大笑道:“招讨大人忒也谨慎了!夏军深入我大宋境地,竟敢如此猖獗,本将军若不迎头痛击,岂不显得我大宋无人么?况且夏军远道而来,必然人困马乏、战力消减,我等若能一鼓作气冲杀而至,定然大败元昊!招讨大人身在泾州,不知形势变化,故而才有这般言辞!”遂将王沿书信纳入袖中,率领大军继续北进。
传信之人眼见葛怀敏拒不履命,只得自回泾州复命去了。
二十八日,黄昏时分,葛怀敏率领数万宋军行至养马城(今宁夏固原西北),副将赵政策马上前,谏言道:“将军,此处距离夏军已不过半天路程,我军不可轻图冒进,以防夏军设下埋伏!况且此时天色已晚,实是不宜进兵!”
葛怀敏端坐马上,抬首望望天色,又望望麾下那些一路奔袭、饥渴难耐的将校兵士,方才传令止住进兵之势,进驻养马城修整。
未过多久,又有泾原路都监李知和、王保、王文、镇戎军都监李岳等率领五千兵马前来增援,并带来消息:元昊已然移军,前往新壕(今宁夏固原西北)而来,距离养马城不过半日路程!
葛怀敏再次召集属下各将商议对敌之策。有言“进军新壕、与元昊一决雌雄”者,亦有言“派出奇兵,奔袭元昊后军”者。泾原路都监赵珣谏言道:“夏军远道而来,必然急于求战。末将建议可在马栏城(今陕西旬邑东北)周边遍布栅栏,阻断夏军归路,我等只需固守镇戎,待到夏军粮尽兵疲、士气低落之时,我军奋而一击,可获大胜!。”
葛怀敏望着麾下众位将官,思索片刻,摇首道:“诸位之计皆不可行!本将军以为,元昊移军新壕必有攻取定川寨、而后进兵渭州之意!本将军岂能让他如愿?本将军已有破敌之策!诸将听命!”
话音未落,诸位将官齐齐立起,拱手道:“谨遵将军号令!”
葛怀敏道:“元昊兵多势大,我军急切之间难以攻取。本将军意欲分兵四路前往定川寨。第一路,沿边都巡检使刘湛、向进为前军,率领一万兵马出西水口;第二路,泾原路都监赵珣为左军,率领一万兵马出莲华堡;第三路,曹英、李知和为右军,亦领一万兵马出刘璠堡;本将军亲率两万五千兵马作为中军,出定西堡。刘湛、向进两位将军所率前军,可于明日清晨出发,前往定川寨据守!本将军所率其余三路兵马随后便至!有此四路兵马抵挡来犯之敌,我谅夏军定然无功而返!”
诸将齐声领命,然后返身出了营帐,各自调度兵马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