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六娘起了个大早,也许是因为一夜没睡好,双眼有些红肿,隐隐还能看出哭过的痕迹。
她对着铜镜定定看了一会儿,打开妆奁在脸上擦了点粉,然后想想,又描了描眉,抹了些唇脂,好让自己看上去精神点儿。
走出庭院,六娘看看天色已大亮,转身泡了壶碧螺春,又给宋姨请了安。宋姨正带着一个新来的女工在缝绿罗裙,她见六娘来了,对那女工叮嘱了一番,与六娘走开说话。
“宫里的事,我听说了。”宋姨迟疑了一下,眉头皱起,还是说了出来,“这事儿,接不得。若是不合人家心意……”
“六娘知晓,只是若我们不接,那也是……”
宋姨看着六娘,眼中尽是担忧:“你想想,既然这种生意连百花阁都不敢接,必定是块烫手山芋。长公主的刁蛮任性是世人皆知的,先不说不符她的心意,单单是若丞相公子不喜欢,你说长公主会迁怒于谁?”
“宋姨,我知道你担心我,只是这事儿迫在眉睫,想推脱也来不及了。”
宋姨不语。
六娘接着说:“自我到长安以来,都是你处处帮衬着我,收留我,给我个住处,你的恩情六娘记下,六娘会报答。只是这一次,您请听我的。”
看着她满是坚定的目光,宋姨也欣慰地笑了:“哎,你这孩子,犟起来谁说话都不中听。”
六娘又将裙子的款式,要求都细细将了一遍:“……宋姨,绣线今天会送到云坊,一切都等我回来再说。”
“你要出门。”
六娘又一笑,似是在宽慰对方:“去一趟百花阁,跟幺妹了解些事。”
“好。不要跟幺儿玩过了。”宋姨的眉头舒展开来,又替六娘撑了伞,“早去早回。”
“好嘞。”清脆的声音,伴随开门声渐行渐远。
“这孩子。”宋姨摇摇头。
你不知道哇,自你进云坊的那一刻起,我已将你看做自己的亲生女儿。有些仇恨,也该放下了。
走在大街上,回想着昨日的种种,六娘又不禁走了神儿。一不小心,竟撞上了一辆卖水果的小车。
“抱歉。”六娘急忙道歉,蹲下身子,帮卖主捡起散落的水果。抬头一看,对方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小哥。
“你这婆娘,走路这么不小心,撞上爷爷的车。”那小哥吼道。
六娘心中有些好笑,面上却一直挂着淡淡的浅笑:“那,以你的意思,我应该如何是好?”
“当然是补偿我。”小哥眼一瞪,伸出两根手指,“不多,二十两。”
“二十两?”六娘故作惊讶,“你这一车水果加起来不到二两银子,你这翻十翻的价格,难道是仙桃?”
“放屁!爷爷我被你一撞,吓了一大跳,精神上的损失,叫二十两,算便宜你的。”小哥说着,向六娘伸出手,“给钱。”
六娘不慌不忙:“我若说没有……”
“哪敢紧跟小爷我走,别想赖账。”小哥打断她的话,一招手,旁边呼啦出来一大帮子人。其中一个肥头大耳的一把拽住六娘的手:“走吧,小娘子。”
六娘也不反抗,乖乖听从。
心中却在暗暗冷笑,终于忍不住了吗?这么宽的马路,自己就算再不小心也不可能正好撞上一辆水果车,自己在那是就起了疑,再加上那小哥的胡搅蛮缠,报出的天价,六娘已经认定了这帮人一定是故意找茬,而他们的主子,不是长公主就是重明郡主。
跟着那一帮子人走了很久,六娘被带到一间女子的闺房,。
“进去。”小哥生怕六娘不肯就范,推了她一把。
六娘顺势走进屋中,屋里充斥着淡淡的花香。只见屏风后,是一道倩影,缓缓走出。
一身红衣,神情傲然,柳眉杏眼,唇红齿白。化为神鸟,名曰重明。
“你就是许六娘?”来者柳眉微挑,玉手上是鲜艳的蔻丹。
六娘心中不悦,嘴上却不表现不来:“郡主,许只是六娘母亲的姓氏。”
“哦?”重明没有讶异,“那六娘是什么姓氏?”
六娘不卑不亢地施礼:“望郡主体恤,六娘无可奉告。”
重明又问:“昨日,陛下于我与陈公子赐婚,长公主不悦,可是找了你置办衣服。”
“是。”六娘也不隐瞒,“不知郡主迢迢将我引到这里,是为了什么?”
重明走到六娘跟前,转头看向屋里的一盆海棠花:“那我也明人不说暗话,这花,不能绣。”
“为何?”六娘的声音很清晰,清晰到直逼人心。
重明眯起眼睛:“有些宫中秘辛,你还是不要知道的为好。”说着,轻轻抚了抚双手上的鲜红,走到六娘身前,蔻丹划过六娘的脸颊,“你可知道,就在你进房间的那一刻,你已经中了毒。”
六娘神情一变,没有动。
重明又道:“你可知这蔻丹上,又涂得什么毒?”
六娘幽幽笑道:“呵呵,郡主真是有趣。六娘不过是一个小女子,涂什么毒,六娘没有必要知道,这以毒攻毒之法,也就不必在小女子之前卖弄了。”
重明也笑了:“你可知,五年之前,陈公子一把大火将后院满山海棠花烧了个遍,从此丞相府中再不出现海棠。”
“这么说,你这么做,是为了长公主?”六娘顺手端起桌上的茶,抿了一口。
“你要是这么认为,就这么想把吧。”说着,重明将房门打开,“六娘怎么做,全在你。”
六娘心知重明是在威胁她,却也只能淡淡一笑。
“六娘真不希望再次见到郡主。”六娘朝里屋福了个身。
“来人,给许,六娘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