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德海回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子时。他原以为顾君阳已经就寝,可是一踏进宸乾宫的时候,就看见顾君阳坐在暖塌上端着杯茶发呆。
见张德海回来,顾君阳才恢复神智,将手里的茶杯放下后。他似是无意地问道:“藏书楼的情况怎么样了?”
灯光昏暗,却遮不住顾君阳眼底的疲惫。白馨打开袋子的时候,张德海原想将她拦下,却还是晚了一步。那样血腥,令人作呕的场景,连见惯勾心斗角的自己都有些恶心,何况是一个刚入宫的少女?
“情况不太好,奴才离开的时候,白小姐似乎还没缓过劲来,不住地干呕。”回想刚才的那一幕,张德海也觉得顾君阳的做法有些太过偏激了。
听出了张德海话里的埋怨,顾君阳无力地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带着倦意道:“连你都觉得朕太过心狠了吗?”
“奴才不敢对皇上有所隐瞒,这一次皇上确实太狠心了。”张德海如实相告。随后叹了口气,继续说:“不仅是对白小姐,还有皇上自己。”
“自己?”顾君阳嗤笑一声,摇头叹道:“包括朕自己又如何?张德海,朕这辈子唯一后悔过的事,就是五年前对霜华狠心了一次。自从霜华当着朕的面寻死之后,这世上再也没有值得朕心软的人了。那些后宫里的女人,一个个都企图取代霜华在朕心里的地位,她们都是霜华的敌人,也就是朕的敌人。”
这些年张德海一直知道,凌霜华的死对顾君阳的打击很大,可是直到这一刻他才清楚那个打击到底有多巨大。他不忍心顾君阳一直活在过去的阴影里不能自拔,上前一步激动道:“皇上,昭阳公主已经仙逝多年,你这样冷落后宫里的妃嫔主子,除了惹怒太后,苦了你自己,根本于事无补。皇上你应该看开些,除了公主,后宫还有很多主子是真心爱慕皇上的,你……”
谁曾想张德海的苦心,顾君阳根本不曾听进去半句,他不耐地打断张德海道:“你不用再多说了,朕在做什么,朕很清楚。后宫里的女人,朕只需要她们敬朕,畏朕,惧朕,就是不需要她们爱朕。除了霜华,朕谁的爱都不稀罕,也不需要!”
凌霜华的死,让顾君阳把自己的心用铜墙铁壁包围了起来。那里住了他和凌霜华,再也容不下其他任何人闯入。要是有人犯了忌讳,在凌霜华之前,顾君阳就第一个不会手软。
“既然如此,奴才也不再劝皇上了。不过白小姐虽然身处后宫,心却不在争宠。与其误人误己,皇上不如将白小姐直接赐给九王爷,还可以做个顺水人情。”顾君阳心意已决,张德海知道凭一己之力,很难劝顾君阳回头。他是真心心疼白馨的,便只好退而求其次,劝顾君阳成全白馨与顾君朝。
提到顾君朝,顾君阳原本涣散的目光又重新凝聚,倦怠的眼神瞬间燃起了斗志,不容置喙道:“这件事,也不可能。进了这后宫,不管她是不是自愿的,都是朕的女人。她和顾君朝胆敢藐视龙威,在朕的眼皮子底下暗通款曲,就要接受应受的代价。最重要的是,她喜欢谁不好,偏偏喜欢顾君朝,这是朕绝不容许的。”
见顾君阳说的决绝,张德海不敢再多说什么。宸乾宫内的气氛霎时降到了冰点,空气里浮动着一丝尴尬的意味。
不想再与张德海多作纠缠,顾君阳疲惫地闭上双眼,吩咐道:“今夜藏书楼之事,吩咐下去不准下面的人泄露出去,特别是寿康宫那边。要是太后,或者后宫任何一个主子知道了,泄密者格杀勿论。还有就是,派人给藏书楼那边送最好的金疮药膏去,朕知道你让执杖的人手下留情了。最后,茶凉了,替朕续一杯吧。”
“是,奴才这就去办。”听到顾君阳让自己派人送金创药膏给阡陌,张德海心里一喜,原来顾君阳并不是完全不在乎白馨的,不然他完全可以置之不理。看来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并不是毫无转机。
他暗自窃喜,端了顾君阳放在茶几上的茶杯就退了下去。走到门外的时候,他将杯盖打开,那杯子里的茶却还在冒着热气,而且看上去连一口都没喝过。他回头瞧了眼孤坐殿内的顾君阳,总觉得有一团死寂环绕在他身边。或许顾君阳说得对,他的茶已经凉了,确实该由另一个人帮他续上一杯。
顾君朝来到藏书楼的时候,这里已经恢复了以往的静谧。所有的人都被撤走了,地面上的血迹也被人用清水冲得一干二净。可是顾君朝似乎还能闻到,空中弥漫着淡淡的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往日不是没有闻过血腥味,可是今日这味道却让他极其不舒服。他皱着眉,推开了阡陌的房间。
重伤的阡陌仍在昏迷,屋里没有点灯,一道月光从顾君朝身后折射进屋里,将他的身影拉的老长。他的视线在屋里逡巡了一遍,终于在墙边的角落里,找到了面色苍白的白馨。
白馨蹲在墙角,纤细的身体缩成了一团,双手抱住膝盖,眼神呆滞地望着半空,就连顾君朝出现她都没有转动过眼珠。她像是受了极大的刺激,陷在里面出不来了。
“白馨,没事了。”看见白馨变成这样,顾君朝的心蓦得一揪,有钝钝的痛意。他蹲在白馨面前,轻轻抚摸着她的青丝,语气温柔道。
这一刻,白馨才有所反应。她抬起头直视面前的顾君朝,目光瞬时充满敌意,抬手就给了顾君朝一巴掌,厉声质问道:“为什么要这样做?我这么相信你,你就是这样对我的?你害我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连累阡陌?她那么好,你看你把她害成了什么样子?她差点死了,你知道吗?”
白馨曾经打过顾君朝很多次,都没有成功,只有这一次,那一巴掌实实在在打在了顾君朝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