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蓝色的夜空。一漠无涯的土包，浪般的起伏。星星灿灿的，荧荧的。远处偶尔有几声狗唤，有几声毛驴诙诙的叫。在崖畔的那棵孤独的干槐下，她记得清楚，就是在那里，她和许辉默然地坐着。
她看他一眼，浑身的血液就火焰般的燃烧了。她的脸发热，早已预习好的话语，一时全哽在喉咙里了。
沉默。无言。难堪。羞涩。
“我……”吞吐了半天，她终于说话了，“许辉，我和金浩的过去结束了。”
“什么，你说什么？”他扭头凝视着她模糊不清的脸。
“其实，我们也没有什么过去。过去的一切都是空白。”
“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他明知是为什么，却还是这样地问了。
她感到羞涩。她感到难以启齿。她感到她的血液在她的血管里吟唱着一首爱情之歌。她感到她的心脏的跳动，失去了往日的节奏和韵律。“我……”她瞥一服漠漠的远方，扭头直直地看着他，“我……你难道不明白？我爱上的是你，根本不是他金浩。不是，这你应该明白。你心里应该很清楚。”
他听过她肺腑里的千言万语，没了惊愕，没了诧异。他对她转过脸来，宁静地正视着她。她任他很长时间的对她凝望。他一声不响地又转过脸去，看着足下的土崖。土崖下是一条深涧。深涧里有一条小溪。小溪淙淙的流淌，歌唱。这种歌唱的声音很微弱，很低沉，象耳语一般。
一种淡淡的热情燃起的红晕掠过了他的双颊。他突然感情冲动地站了起来。她也站了起来。她的呼吸急促了，全身都在发烧，四肢也不停地颤抖。他张开双臂，象老鹰扑食般的将她抓到了怀里。她就势也伸出双手，紧紧地搂住了他的脖子。
她的眼睛，她的举止对他发出了召唤。他听到这召唤时止不住地欣喜若狂了。他低下头去，她踮起脚跟一一他们拥抱了。他们亲吻了，他的形象永恒地进入了她的灵魂。没有一句话打破这神圣的宁静。两个身影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在这个世界上，第一个男人亲吻了我，拥抱了我。”她说。
“我拥抱，亲吻了第一个女人——在这个世界上。”他说。
“记住这一天吧！”“好。记住这一天吧！”她说，他也说。
以后回想起来，她还时时地激动，时时地欣喜若狂。那个拥抱，那一个回味无穷的亲吻，渗进了她青春的血液。她常说，沙漠里也有绿色。干枯的世界，照旧也流传着古老而又全新的放事。她不再空虚，不再落寞，他给她的躯休里注入了一种充实的感觉。
那一个夜。她爬上了一座土丘。土丘那边有一孔窑洞，她和他相约，在那个窖洞里见面，她知道那是一个荒窖，没人居住，也没人光顾。那是一个谈情说爱的绝好的所在呢。
夜幕笼罩着大地，笼罩了连绵起伏的土丘。一弯新月划破了黯淡、荒凉的夜空。
她走进窖洞。窖洞里有一堆干草。他早巳躺在那里，躺在干草上。两人没有言语，就又紧紧地拥抱在了一起。两个身影在干草堆里滚动，夹杂着不安的喘息声……以后回想起来，她真觉得后怕，同时又感到万分的激动。就在那个堆着干草的窖洞里，她把一个姑娘的圣洁的情操、圣洁的身躯给了他。她常常觉得，一个新世界在她眼前颤动。她的灵魂从昏厥中进入了一个新的、离奇的、和大海一样难以捉摸的世界。这是一个世界，一束闪光，还是一朵鲜花？她说不淸。那光亮闪烁着又颤抖着，颤抖着又闪烁着。她真怕有朝一日它在颤抖中熄灭了。不过，它仍是在颤抖中闪烁着，象一线刚刚突破黑暗的黎明，诱惑着她朝前走。
不久，许辉走了，离开了荒草凹。他当了县上一个局的副局长。是她送他走的，她拉着他的手，轻声地哼着新学到的一支小曲：
哥哥你走西口，
小妹妹实难留。
有一句知心的话，
哥哥你记心头。
哥哥你走西口，
万莫交朋友。
交下的朋友多，
怕你忘了我……
他走了，再也没有回来，也没有来信。她常坐在垴畔的那棵枣树下，痴痴地望着远方蜿蜓的山道，她巴望着那里有个人影走来。她觉得孤独——冷漠的苍穹，他在哪里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