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撒进屋内，漫上女子的眼睑，悄悄叫醒了依旧疲惫着的灵魂。
“嘶——”
只是稍稍抬了下腿，巫双就经不住倒吸了口冷气。全身的酸痛轻而易举的唤醒了她对于昨夜的记忆，那脸红心跳的一幕幕历历在目。
所以说……
她昨天晚上是被被墨月那混蛋给强了？还是在各荒郊野外的天然温池中交代了第一次？她身上还穿着亵衣，是他帮自己穿的？
瞬时大醒，她脸色通红地埋首在被子里，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自己怎么就没有反抗到底呢！
“巫双？”感觉到她醒来，墨月习惯性地将人揽入怀中。
身子一僵，触及他的怀抱，那些记忆在意从脑海喧嚣而过，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羞怯感刹那淹没了巫双。
“醒了？”察觉到她的反应，墨月又问了一声，声音贴在她的耳后，“还疼吗？”
鬼王大人这问题……
巫双狠狠深呼了一口气，一个转身坐了起来。
嘶——腰酸背痛，全身都难受。
努力稳住面上表情，她蜷着被子看向了一旁的男子。
他此时也醒了，正睁眼看着自己，依旧冷清模样，衣服好好穿在身上，目光在她面上缓缓逡巡，与昨天夜里那个疯狂的模样判若两人。
见她已经起了身，墨月便也坐了起来，语气温润，“可是饿了？”
摇头。
“你在生气？”
摇头。
女人心海底针，一早就对上把自己裹成粽子缩在床脚的巫双，鬼王大人也不知怎么化解这个僵局了。昨天，他是不是过分了？其实，他心里压根没这么觉得。
“墨月。”被子里的人闷闷开了口。
“我不知道你们鬼荒那里是个什么情况……在这边，男女是成了亲才能做那事的。”
她悄悄抬了头只露出两只眼睛，亮亮的像个小兔子。
“我们……我们昨天……已经那样。”
话从她口里说出来有些艰难，“所以……”
“我们会成亲吗？”
小心翼翼的问话，她其实更想问的是，我们能成亲吗？你是鬼王大人，能娶我吗？能娶一个人类女子吗？
墨月眼中一柔，索性将她连着被子一同拥在怀中，“巫双，你在怕什么？”
“不知道。”
这是真话。她是在害怕，可是她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
越靠近紫云山，她越不安。那种不安是直觉，是危险，更像是悬在她脑袋上方的利刃。
“会在一起的，我们。”他说。
明明听到他这么说了，可为何她更不安了。
后来……
其实只是几天之后。
巫双才知道，墨月说的话都是对的，他没有骗过自己。
可是，他只是说会在一起，却从没说过他们会成亲。
原来，所有结局都不是她原来以为的样子。
原来，他们的结局还可以那样解读……
终于到了紫云山。
入云的山峰，成片的参天林木，哪怕是冬日凋零了全部绿色，却依旧苍劲挺立，不愧为道家的仙灵之地。
“山浮紫云”石碑仍然立在那处，三人宽的青石板路，还有那一排排矗立着的林木，巫双依稀还记得初次上山她是在哪一棵树下打得坐。
大约四年前，他们也是一起走在这条青石板路上，笑着说上山后会怎样怎样，那时的她不过十三年纪，那是的师兄还只是庄千楼，司马钦还只是司马钦，她还只是初出茅庐的折鬼之脉。
如而今，他们三人还在，却都有了不同身份，墨月、凌禁、妖女……
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乘着世子的马车再来到此处，就像她从未想过能真正遇到他人口中的鬼王大人。世事总是无常，太多惊喜太多意外了。
几回缘起缘灭，几多劫应劫生，她本就堪不透前路种种，亦望不断来时依依。
如果重头再来，当初不去紫云山，怕是一切都不会是今日模样，只可惜命中早已注定，你若不死我也难休。紫云山，究竟是怎样的孽缘，让他们几人会与此处这般纠结难断。
只不过仇怨而已，是不是报了那仇怨，便就放下执念了。
近山情却，巫双突然有了一种感觉，她不应该回来，不应该再踏足这改变所有的地方。
手上传来墨月的寒意，他握着她仿若安抚。
她对自己说：巫双，你在怕什么呢？你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车队不一会儿就遇到了特来迎接的两位长老，乃是道文堂许长老和卦生殿的楚长老。
“参见世子。”
司马钦没有离开马车，甚至没有掀开帘子，只是轻巧地说了句，“劳烦两位引路了。”
然而，事情并没有那么顺利，许长老与楚长老接下来恭敬地提了个与他们来说不大好的事情——因山上住处有限，所有护卫的住处都已安排在山下，世子怕是只能带几位贴身侍从前往。
“呵，紫云山果然家大规矩也大啊。”
楚长老一直笑得很合宜，“还望世子见谅。”可话与却不退丝毫，护卫军决不能上山。
“可是这些个护卫是特特来保护本世子的，若是分开怕是不大妥当吧。”
“世子尽可放心，紫云山已安排了专人十二个时辰随时守护。”许长老上前一步，言语诚恳，倒叫司马钦不能再当众继续为难他们了。
“罢了。”世子的语气不快，却仍应了下来，“如此，我们一共七人上山可否？”
“那自然是可以的。”楚长老连忙接上。
七人，那就好拿捏多了，在紫云山上应该也掀不起大风浪。
七人——司马钦、巫双、尊上、陆原、两个伺候的小厮，还有一个是护卫军的首领鲁立田。
楚长老与许长老在前头领路又行了两刻时间，很快就到了上山的石阶，这下马车再也走不了。
司马钦、巫双他们这才走了出来，提步缓缓上山。
楚长老与许长老见世子完全没有介绍其他几人的意思便也只默默领路。
不过，世子爷身后的几个人，怎么看怎么奇怪呢？
六人中有三个都遮了面容，其中一个从身形上看还是个女子。
楚长老对着许长老暗暗使了眼色——会不会是巫双。
许长老心下也有这个猜测，毕竟世子是墨月妖人的事情他们都是知道的。但是现下晟王的招牌在那里，哪怕真是巫双，他们也不能轻举妄动。
踏上那条熟悉的上山路，巫双突然有了一种往昔依旧的感觉。
淡定地拾级而上，这路曾经她巡山的时候不知走了有多少回。
身旁，墨月与她并排而行，宽大的袖子遮住了两人相牵的手。她的手心很烫，有些兴奋有些跃跃欲试。
——紫云山，我巫双回来了。
这一次，谁为刀俎，谁为鱼肉，还请拭目以待。
巫双这是第一次觉得上紫云山的路原来这么长，每上一级石阶，她心里的不安就禁不住加重一分，仿佛有什么事情就要来临一般。不知不觉停了步子，她遥遥看着山顶联排的熟悉建筑，神色难定。
“怎么了？”
墨月也随她停了下来，不一会儿两人就与队伍稍稍拉开了点距离，约莫有七八级台阶的样子。
“我怎么总觉得上去了……就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说这话的时候，巫双看向了墨月，仿佛是希望他能给自己答案。
“有我在。”他说，复又迈开了步子，拉着她跟上了人群。
巫双看着两人相牵的手，脑中空空，谁能告诉她这一次直觉在警示她些什么呢？
终于站定在紫云山的大门前，距离他们下马车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时辰。司马钦的身子哪怕淬了鬼气还是有些孱弱，爬山的时候休息了不少时间。世子爷要歇，旁人自然不敢多话，于是走走停停，到山上的时候已经快天黑了。
楚长老笑着要说先去告知掌门，许长老则领着他们直接往接待贵客的饭厅而去。
以前巫双在紫云山的时候只吃过大饭堂最普通的饭菜，所以对紫云山的食物印象算不得太好，至于今天能吃到什么也并没有期待。可是当她随着许长老进到饭厅，鼻尖传来的香味却是让她口中生津了。转过一个屏风，桌上琳琅满目的菜品现在面前，她这才理解了道家第一派还是很拿得出手的，那些吃食较之晟王府绝对不差。
“紫云掌门尹九平见过凌世子。”没一会儿，尹九平就到了，身后跟着其它一众长老。
巫双特地看了看，封时远不在其中。这些个长老也都是她看着眼熟的，当初自己被钉断魂钉那会儿，这些人可是一个不落地站在边上看着呢。
“尹掌门客气了。”司马钦虽然这么说着，可是身子却是一点儿都没从椅子挪开，只是稍稍抬抬手，另一只手还捏了花生米往口中丢。见他这般嚣张，几个脾气冲的长老一下就板了脸。
尹九平倒是沉稳，看上去全不在意，招呼大家一同坐了下来，便就开饭了。
相较于紫云山几位长老不太好的脸色，世子爷他们一行倒是很惬意，又岂是世子本人，时不时会说上两句这个菜不错之类的，尹九平倒也会附和两句。
除了他们两人，旁人这顿饭吃得是……怎么说呢？很诡异。
似乎所有人都在惜字如金，好好的接风宴绝对符合“食不言、寝不语”的高标准。
没办法，这里头的道道儿，除了两个小厮、一个护卫头子、还有一个陆原，大家心里都门儿清。
世子爷凌禁当初可是在他们手下死过一回的，那死法还是先被范长老十八般武艺地刑讯完、再当众活生生给烧死了，想想就瘆得慌……偏偏他不仅活过来还成了世子、还对那些事情记得清清楚楚。于是，所有长老们达成了统一认识——多说不如少说，少说不如不说。道家本就讲究清静，既然世子是以休养为由来到此处，便让他好好清静清静，少交往才能少留话柄。
席间，安静吃饭的巫双感到了几道时不时看向自己的视线，虽然都像是随意扫到了她一般，但她很清楚地觉察出那些视线里的探究与防备。
她能想象到这些人心里此时的猜测是什么，不过，那又关她什么事。就算她是巫双，他们能怎样？凭现在自己的身手，这张面具他们可没本事摘下来。
墨月似乎很满意巫双气定神闲的样子，表扬般给她夹了块菜。这个举动霎时吸引了席间大部分人的注意，大家心里纷纷开始猜测起这个黑袍男子又是个什么角色。
巫双挺着脊背不动声色地吃光了墨月夹来的菜，好在脸上有面具，脸红别人看不到。
突然，她余光似乎看到了什么，眼睛一眨转向了右边，正好瞧到司马钦收回视线低头喝茶的模样，他刚才也在看她。
如果她的感觉没错，司马钦刚才看自己的眼神似乎有些奇怪，具体怎么个奇怪，巫双一时还说不明白，但是那种奇怪让她一下就觉出了他的视线与别人不同。
那是一种类似于……哀悯的视线？
对，是这个词，哀悯。
可是……他为什么会哀悯地看着自己？司马钦为何会因为墨月给自己夹菜而哀悯地看着她呢？
拿着筷子手顿在半空，巫双上山前的不安似乎隐隐找到了出口，却依然不明确。
吃完饭，尹掌门率先起身告辞，说世子迢迢一路必定疲乏，需要好好休息，便不打扰了。司马钦没说什么，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所有长老一遍，而后随着楚长老去到了下榻的地方。
一路走来，楚长老态度恭敬，笑容得体，就仿佛他什么都不知道一样。不得不说，整个紫云山除了尹九平，所有长老中就数这个楚长老看上去最淡定了。
他们所住的院子处于紫云山南边，环境不错，院子也够大。此时，外头正有不少高级弟子在巡逻。果然如上山之前所说的，做到了十二个时辰皆有人守护。只不过，这守护定是也包含了监视在内的。
“世子，在下就不打扰了。”安置妥当，楚长老便离开了。
巫双有单独的屋子，墨月自然也有。
散了之后，她一人回到屋内了，心下默默数着：一、二、三……
眨眼的功夫，身边就多了个人影。
她就知道，哪怕来了紫云山尊上大人晚上还是不会肯一个人睡觉的。
可是这次墨月开口的第一句话却是：“今天晚上去找尹九平？”
没想到他这么快提出来，正在桌边倒喝水的巫双差点呛到，“啊？”
“那明天？”他换了个时间。
巫双木木点头，有些回不过神，“好啊。”
反正早一天晚一天没什么差别，不过他们这么直接地先从掌门下手真的好吗？
“那接下来……我们需要先好好睡一觉。”
墨月翻山上了床，缓缓抬手拍了拍身下被子，冷清一片的脸上眉宇之间隐有笑意。
于是，巫双又脸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