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清远回到梅林以后,把省城的事跟宋知秋、温如玉、姬无双说了一遍,尽管说的那么好,宋知秋还是不放心,就在攸文和攸武去到省城上学不到一个月,宋知秋想带上温如玉和姬无双一块去了省城一趟,孩子长期呆在身边,突然一下都离开了,别说宋知秋了,就是梅清远也有些不习惯,加上温如玉和姬无双也天天念叨攸文和攸武,梅清远便同意在龚四海的陪同下,三个女人出发去省城了。
由龚四海陪同,自然是轻车熟路,到了攸文和攸武居住的地方,环境确实不错,这才相信梅清远说话没有夸张,心情更是高兴。晚上攸文和攸武放学回来,大家一块高高兴兴吃了一顿饭,尝了尝瞿妈的手艺,三个女人赞不绝口,心里那块石头彻底放了下来。好不容易来了省城一趟,少不了出去逛一逛,白天攸文和攸武去上学,晚上陪他们兄弟俩吃吃饭,一晃三四天过去了,三个女人又担心梅清远在家没人照顾,于是在省城采办了一些土特产,就打道回府了。
送走了娘,大娘和二娘,攸文和攸武的生活又恢复了平静。天天两点一线上学回家,偶尔也会去素婷和素莲那里,看有没有能帮上什么忙的。在私塾的时候,攸文和素婷之间挺能闹腾的,那时候毕竟还小,来到了省城才知道,不管他们之间以前发生了什么,在一个陌生的城市里,有个老乡陪伴说说话,聊聊天真好!
林立豪为了照顾两个妹妹,从学校的宿舍里搬了出来,同妹妹们同住。攸文和林立豪都没有因为那天晚上的争执而心怀芥蒂,这样也好,大家又能在一起喝喝酒吃吃饭,听林立豪讲一些学校里的趣事。
转眼间,攸文和攸武到省城三个多月了,学校一直很平静,根本没有像林立豪说得那样,什么国民党呀什么共产党呀,他们一个没碰着,起初听林立豪说,他们都挺好奇的,结果没碰上,倒是令他们有些失落,大概是孩子那份猎奇心理在作祟。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考完试就可以回家了,想想这场考试可以证实自己的收获,攸文和攸武都很重视,紧张地投入到复习阶段。
连续两天的考试,走出考场的那一刻,兄弟俩都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这些日子紧张的复习和考试压得他们有些喘不过气来,难得考完试可以放假两天,攸文和攸武决定找林氏三兄妹好好庆祝一下。
到了他们租住的地方,刚好素婷和素莲也考完试回来,攸文把他们的想法一说出来,立即得到了素婷和素莲的一拍即合。他们又等了一会林立豪,也许是考试的原因,这时间是老师最忙碌的日子,直到日暮西沉,林立豪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里,攸文又把他们的意思说了一遍,林立豪自然没意见。
他们四个人来到了悦满楼,刚进楼底口,林立豪就被一个来势汹汹的人撞了一个满怀,林立豪被撞了一个趔趄,‘蹬蹬’向后退了好几步,待林立豪稳住身形正欲发火,抬头一看对方,脸上立刻换上惊讶而又欣喜的笑容:“陶亦轩,怎么是你?”那个人看清是林立豪也是满怀歉意冲着陶亦轩笑了笑:“林立豪,是你呀。”
林立豪把两个妹妹、攸文和攸武向陶亦轩简单地介绍了一下,陶亦轩看起来有些不耐烦,连简单的寒暄都显得急促。
“亦轩,我们好久没有在一起吃饭了,难得今天这么巧,我们兄弟一起喝两杯。”林立豪盛情邀请。
“实在对不起,立豪,今晚我真的有事,要不改日我请你。”陶亦轩婉言谢绝了,神色中更有些急躁。
见陶亦轩执意要走,林立豪也不好再挽留,四个人上了楼来到二层,点了几样悦满楼几道拿手的硬菜,考虑到两个妹妹,林立豪刻意要了一壶女儿红,大家都刚考完试,适当的放松一下。不知是林立豪最近心情不好还是其他原因,几杯女儿红下肚竟有几分醉意,话也多了起来,自然而然的把话题扯到了刚才遇见的陶亦轩的身上。
“你们知道吗?刚才我在门口遇见的那个人他叫陶亦轩,说起来我们认识,还有一段很奇葩的缘分呢。”想起了过去,林立豪不禁摇了摇头,嘴角洋溢着一抹淡淡的笑,也许那段往事让他至今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林氏姐妹看见哥哥喝的有些多,懒得理会他,自顾自地吃着菜,攸文和攸武则不然,对什么都感兴趣,一边慢慢地饮着酒,一边听林立豪讲起那段往事。
“陶亦轩和我是汇文大学的同校同学,我们虽然同校但是不同班,这家伙学习成绩不怎么好,但是据听说他爹是哪个政府里的高官,大家都这么说,可是自从他到我们学校,其他的同学父母都来探望过,唯有他的父母一次都没来过。”说到这里,林立豪自己端起酒杯就喝个底朝天。
“是有些奇怪,我们学校就有一个县长的儿子,他父母每隔一段时间就过来看看他们的儿子,那家伙排场搞的,光警卫就带了好几个。他的父母既然是高官,不应该呀,他不会是吹牛吧?”攸文也有些好奇。
“瞎说,怎么会呢?反正他们家的背景不简单,记得又一次,有几个同学欺负他,没想到第二天那几个欺负他的同学全部没来上课,后来一打听,欺负他的几个同学,全部在同一个晚上被打得住进了医院。”林立豪不以为然,迅速地否决了攸文的话,他相信自己的判断。
“不会这么邪乎吧,会不会是巧合?”攸文还是不相信。
林立豪看了看攸文一眼。“你小子,是不是天生就是我的克星,专门跟我抬杠来了。”
“哪有?好好,我不打断你就是了,你继续讲。”攸文笑着连续说了两个好。
见攸文服了软,林立豪又喝了一杯,继续说道:“谁也没想到,这个小子是个情种。”说到陶亦轩是情种,林立豪得意地笑了。“她看上了我们临边女校的女生吕士俭,偏偏这个吕士俭看上了我,每天不是给我写情书,就是默默地站在我们两个学校的栅栏边上傻傻地等我路过那里。”说完这段话,林立豪的脸上泛起一脸的坏笑,难怪他这么得意,原来有这么一段历史。
见哥哥提及过往的风花雪月这么得意,素婷在一旁撇了撇嘴,然后继续吃她的菜。
“哥那会也是有才人,文章写的不能说是全校第一,那也是数一数二的人物,哥的文章在学校的校刊上那都是头版头条,每刊都被我们几个大学校争相传阅,那时候不知道迷死多少少男少女,追求哥的女孩多了去,哥怎会看上吕士俭呢。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我算是服了陶亦轩了,这小子对吕士俭痴情的程度已经到了无可救药,后来不知从哪打听到吕士俭钟情于我,这小子就单独约了我出去吃饭。”说起这段往事,林立豪似乎很享受。眯着那双俊俏的双眼,自顾自端起酒杯就喝,好像还沉浸在他的故事里。
“那后来呢?你去了吗?不担心他找人把你也修理了,毕竟你是他的情敌嘛。”看着林立豪痴迷于往事的样子,攸文觉得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便故意找话题刺激他。
“他敢。”攸文的话音未落,林立豪本能地说了一句,不知道是不硬气还是咋地,这句他敢,怎么感觉林立豪的底气不足。“不过,当时还真有点担心,所以,我哪敢不给他这个面子,就一起跟他吃了一顿饭。”林立豪也发现了自己说话的语气中的软弱,弱弱地笑了一下。
“想起那次吃饭的事我就想笑,也理解陶亦轩这小子对吕士俭暗恋有多深,你知道这小子当时给我出了一个什么馊主意吗?”林立豪问攸文和攸武。攸文和攸武不配合的异口同声摇了摇头说:“不知道。”
林立豪正说在兴头上,也不管他们配合不配合,就大笑着自问自答:“这小子不知从哪里打听到吕士俭就是因为我的文章才迷恋我的,他竟然要求我写文章署他的名字,亏他想得出这馊主意。”说到这里,林立豪又哈哈大笑起来。“哥一想,这没问题呀,这是哥的长项,谁让哥吃了别人一顿饭呢,再说了这是成全别人一段姻缘的大好事,哥为啥不做呢?”
“哥,你做人太没底线了,这样的事情你也能答应。”素婷可不买哥哥的帐,出口就损哥哥。
“臭丫头,你懂什么?哥这怎能叫做人没底线呢?哥这是在做好事,替自己积德行善呢。再说了,你别提那个吕士俭有多腻歪人了,哥这也是为了摆脱她,即摆脱吕士俭的纠缠,又做了一件好事,哥怎么就是没底线了?”林立豪瞪了素婷一眼。
“那后来你真替他写啦?”攸武也笑着问。
“当然替他写啦,不仅写了,而且我还帮他把吕士俭约了出来,告诉吕士俭那些文章都是陶亦轩写的,我以前只是用我的名字投到了校刊。”林立豪酒意正浓,似乎没有觉察到攸武的话里有话。
“那个女孩也信呀?”攸武接着问。
“信呀,当然信啦!有什么理由不信呢?后来我写的文章都署了他的名字,她在事实面前还有什么不信的呢。”听攸武问,林立豪显得有些不耐烦。“那后来呢?”素莲倒是对林立豪这个故事产生了兴趣。
“后来当然他们就交往起来,一晃这么多年过去,现在吕士俭已经成了陶太太了,我和陶亦轩也成了好朋友。陶亦轩这小子有福气,学习成绩不好,反而被汇文中学留作了任教,而且升成了学校的教导主任,我到今天还是他妈一个小教员。这年头,朝中有人好做事。”说到最后,林立豪语气中有几分嫉妒,又有几分愤愤不平。
故事讲完了,林立豪也喝得差不多了,嘴里说话开始有些不利索起来。攸文和攸武不知道是放松的缘故,竟然还没有感觉不到一丝的酒意,攸文攸武还想再喝,素莲看到哥哥不在状态,朝着攸文和攸武使了一个眼色,兄弟俩立刻会意,匆匆吃完饭付完账,扶着东倒西歪的林立豪往家走去。
送完林立豪回家,攸文和攸武也回家了。兄弟俩刚走到弄堂的家门口,从巷子的另一头传来几声密集的枪声,不一会儿功夫从巷口踉踉跄跄跑来一个人,这个人一手抱着胳膊,还不时地向后观望,明显已经受了枪伤。攸武扯了扯攸文的袖子说:“哥,子弹不长眼睛,我们还是进去吧。”攸文反手一把抓住攸武的胳膊说:“攸武,我怎么看这个身影这么熟悉,有点像我们的班主任司徒老师。”
“哥,你疯了吧,怎么会是司徒老师呢?”攸武有些不相信,于是转身重新审视来人的方向,那人一袭长衫,奔跑的姿势虽然踉踉跄跄,还真有点像司徒老师的样子。兄弟俩正搭话间,那个人已经跑到他们的跟前,不是司徒老师又能是谁。“司徒老师,怎么是你?”攸文关切地问。
借着夜色的微光,来人已经辨认出是攸文和攸武:“一言难尽,你们快躲起来吧,别让他们发现了你们,再把你们也牵扯进来。”司徒老师说完,巷口已经传来了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他已经受伤了,跑不远的。”一个声音传了过来,攸文和攸武突然觉得这个声音似曾熟悉而又陌生。
见追来的人越来越近了,司徒老师催促了一声:“你们快进去吧,不能连累你们。”司徒老师说完就要走,攸文一把拽住了他:“老师,这是我家,到里面躲躲吧。”司徒老师听攸文这么说,正在犹豫间。“老师,别在犹豫了,再犹豫时间来不及了。”看着老师胳膊上的上口潺潺流血,攸文拖起司徒老师就顺着巷子跑。“哥,你疯啦,这才是家。”跑出了巷口不多远,攸文带着司徒老师又折了回来,老师的胳膊上又多缠了一件攸文的外衣。看着地上的血滴,攸武马上领会哥的意图,打开门就把司徒老师带进了屋子。
前后也就半支烟的功夫,后面的人已经追了过来,攸文和攸武刚把老师藏进了柜子,就听见外面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攸文马上找了一件外衣披上便去打开院门,迎着几支火把的亮光,看见一群凶神恶煞的人手里拿着枪站在外面,站在最前面的正是悦满楼里遇到的陶亦轩,攸文看见陶亦轩,这才想起来刚才为什么听声音很熟悉了。陶亦轩也是一愣:“怎么是你?”
“是陶大哥呀,我跟弟弟刚刚从悦满楼回来,刚到屋子里,就听见了敲门声。”攸文笑着回答说。
“那你回来的时候,有没有看见巷子里有人经过?”陶亦轩对攸文的话深信不疑,因为他亲眼看见了攸文和攸武跟林立豪一起进的悦满楼。“是……是好像看见一个人,抱着胳膊顺着那个巷子跑了。”攸文挠了挠头说。
“组长,追还是不追,再不追就来不及了。那个血滴印迹就到了前面的巷口就没了。”旁边一个带着黑色礼帽的人问陶亦轩。“废话,当然要追啦,今晚要是让这个共党跑了,你们吃不了兜着走,快追。”陶亦轩的一声命令,下面的几个人立马顺着攸文刚才指的方向追去,陶亦轩冲着攸文微微点了点头,也尾随着他们而去。
刚才陶亦轩的话很明确,攸文救下来的司徒老师是共产党,那么显而易见陶亦轩所代表的就是国民党了。林立豪说的话,攸文一直不信,没想到一天里,竟然跟这两个党派的人都狭路相逢了,攸文即兴奋又有些紧张,兴奋的是,终于见到传说中的两个党派了;紧张的是,这可不是小事,弄不好自己的小命就玩完了。
回到屋子里,兄弟俩把司徒老师扶出了衣柜,司徒老师一定是失血过多,出来的刹那竟然有些摇摆不定,攸文和攸武赶紧稳住了司徒老师,好不容易把老师扶到椅子旁坐下,司徒老师脸色苍白地冲着攸文和攸武笑了笑说:“他们走啦?”攸文点了点头。“他们怎么没有进屋来搜查呢?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听老师这么问,攸文便把悦满楼遇见陶亦轩的事情说了一遍。
司徒老师释然地笑了笑说:“这就难怪了,原来在这之前你们见过面,难怪他们不会怀疑到你们身上。”
“司徒老师,你是共产党吗?”攸文突然问,因为他很纠结,想确认下司徒老师到底是不是陶亦轩嘴中的共产党。
司徒老师没想到攸文会这么问,一时间愣在那里,不知道如何回答攸文的问题。过了半晌,司徒老师悠然一笑:“我是谁不重要,如果知道我是共产党,当初救我是不是有点后悔了?”司徒老师没有直接回答攸文的话题,但是,从司徒老师的话语里,攸文已经听到了答案。
“司徒老师,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我就是……”攸文不知道怎么表达他心中想要表达的话题,因为受林立豪的渲染,他对这两个党派充满了好奇。
“好啦,我知道了,你么兄弟俩都是好孩子。”司徒老师微笑着说。
司徒老师的伤口上的血流得越来越厉害,司徒老师看了看自己的伤口说:“他们都走远了,我不能留在这里,我现在必须走。”说完挣扎地站了起来。攸文和攸武又把老师按回了椅子上。“司徒老师,你现在还不能走,万一他们再杀一个回马枪,你就不定于撞枪口上了吗?”
“不行,明天我必须到学校,他们今天晚上没有抓住我,他们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一定会挨个学校就行拉网式的搜查,我如果在这个节骨眼上不在,不正好给他们落下了口实。”司徒老师还要挣扎着要走。
“司徒老师,你看你现在已经失血太多,你认为你还能走出我家这个院子吗?”听攸文这么一说,司徒老师苦笑了一下,他知道自己伤口,只不过心有不甘,同时也不想麻烦攸文和攸武,他们还是一个孩子。
“司徒老师,你安心在我们家呆着,我出去给你找医生。攸武,你照顾好司徒老师。”攸文对着交代了攸武一声,攸武点了点头说:“哥,你放心去吧,我会照顾好司徒老师的。”听攸武把话说完,攸文转身便要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