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李秘书来到桃园村传话，正在办公室里跟莫二娃和老支书研究仓储中心该怎么修的施工单位老板听完生意落空后，一脸惆怅。
老支书看看莫二娃，问：“二娃，咱那《纵横杂志》上说，人家外国人的仓储物流中心跟咱中国工厂的仓库是两回事儿，你老丈人要咱收购谁的呀？他是不是搞错了？”
莫二娃点上支烟，笑道：“老支书，李秘书把啥话都说了，你咋还没听懂呀？欧阳孙子的态度已经把俺老丈人惹毛了，一个礼拜六天检查、一天盯稍，就算是跨国企业也受不了这种歪招，俺老丈人是要把正荣商贸干黄了，然后让俺收购它的仓储物流中心。”
“这……外资企业他也敢整呀？”
“咋不敢呀？辽南的干部是铁打的，刘老爷子是打铁的，你以为这话是说着玩的？东北的干部一个比一个狠，他连这帮人都能收拾明白，欧阳孙子在他眼里算个啥呀？”
“那咱……”
“歪门邪道儿的大便宜咱不能不要，但咱自己的正道儿也还是要坚持走下去！团结仓储中心的建设计划照旧，但这规模要根据实际情况儿缩减到原先的四分之一，建造它的过程能帮助咱们快速掌握这个新事物，有助于提高咱们的经营能力！”
李秘书眨眨眼，道：“二姑爷，您是我的大恩人，我多句嘴您可别让那个‘老法海’历练我。根据我在会议室里偷听到的消息，这正荣商贸要修建的仓储物流中心是东亚地区规模最大的，能通过公路辐射到辽南的任何港口，你就算是要学习……修那玩意儿会花掉不少钱的，太浪费了！”
莫二娃一笑，又从抽屉里拿出一落现金塞他手上，笑道：“谢谢你的提醒，但是俺早就知道这事儿了，俺老丈人都把规划图给俺了！俺们桃园村的货运支线和火车小站的事儿已经批下来了，俺在这地方附近修个仓储物流中心，小批量货物可以不用公路就地解决，大批量货物再通过欧阳孙子的仓储物流中心解决，这样一来，俺的生产效率会更高一点，运输成本也能降低一点，俺不亏。”
李秘书赶紧推辞，道：“二姑爷，你让我重回人间，我都不知道怎么感谢你了……”
“拿着！你要是敢推，俺就打电话告诉老丈人，你刚才管他叫老法海！俗话说，衙门口向南开，有理无财莫进来，别管俺是谁的姑爷，别管你是谁的秘书，咱俩都有官民之分，打交道离不开这玩意儿，这是俺爷爷留下来的规矩！李秘书，你着急走么？不着急的话就在俺们这住上一宿再走吧！蛇岛没有白素贞，但俺们舞厅叫小青的姑娘有俩，你好不容易重回人间，应该放松下心情，体会下俺们桃园村的花花世界了！”
“我……二姑爷，你们县长还在舞厅里当大姐大么？我听周哥说，这娘们儿可骚了，我想去给她当小弟去！”
老支书皱皱眉头，道：“你们咋谁来桃园村都要去找那骚娘们儿呢？俺告诉你们，县长现在不能玩了，你们换人吧！”
李秘书转头看看他，问：“怎么不能玩了？周哥说随便玩！”
莫二娃翻翻白眼，道：“还能怎么呀？玩坏了呗！打吊瓶去了！”
前天晚上范迪发高烧，莫二娃担心这位桃园村的招牌人物得上花柳病，赶紧派人送她去县城医院检查，好在她只是因为不卫生、次数多，让物理性损伤和炎症并发了妇科感染，要不然……那效果就等于在黄海上使用生化武器，一半以上的渔民和海员都得去治病。
这天下午，莫二娃和齐晴刚睡完午觉，马渊健雄便给他家打来电话，提出来一个新的帮助方案。
宝至马达高层已经决定要在辽南开发区办厂，因为开发区的基础工程建设需要时间、大厂房的建设也需要时间，所以马渊健雄打算在这期间，先把自己即将调往中国的四十名人力资源管理送到桃园村实习，在帮助莫二娃提高企业管理水平的同时，也使自己人对中国的风土人情更加了解，方便日后与中国工人打交道。
八十年代的中国根本就没有“人力资源”的概念，马渊健雄说完这个想法，电话这头的莫二娃觉得十分诧异，问道：“马渊先生，你说的那个人力资源管理，指的是不是俺们中国工厂里的人事科干部？”
“俺不是学这个专业的，俺也说不明白，俺让俺的人力资源总监山田秀跟你说吧。这个方案就是他提出来的，他现在正好在俺的办公室里。”
“俺听不懂日语，你让他说……”
“没事儿！人家懂中文！他新娶的媳妇儿是个中国留学生。”
话筒那边传来一句浑厚的“莫西莫西”，听声音应该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人，中文说得阴阳怪调但却能听得懂，仔细听还能听出几分上海话的感觉，看来被他“老牛吃嫩草”的中国留学生应该是个上海女人。
“莫先生您好，我是宝至马达株式会社的人力资源总监山田秀，在正式与您通话前，请允许我以一个普通日本人的身份，向您的爷爷‘良心船长’致敬。”
“山田先生，俺爷爷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中国渔民，当年救日本人也是凭良心办事，不值得你们这么抬举他，俺代表他谢谢您了！那个……您能给俺介绍一下你们日本人说的‘人力资源管理’到底是个啥概念么？”
“很荣幸为您效劳。我们发达国家在本世纪二三十年代就已经把‘人力’看成一种能够直接产生经济效益的资本，并逐渐发展出了‘人力资源管理’这个专门的学科，大学里有专业开设，无论大小企业都有部门设置。我们的日常工作主要分为六大模块，分别是人力资源规划、招聘与配置、培训与开发、绩效管理、薪酬福利管理和劳动关系管理。”
莫二娃想了想，嘀咕道：“哦……听起来跟俺们的人事科差不多，但你们这个明显比俺们的更加专业、更加系统，人才按照你们这么管理，肯定能发挥出更大的作用！”
山田秀笑了笑，道：“莫先生说得很对，我们的职责就是让企业当中的每一个员工发挥出他的最大价值，以此促进企业的生产效率提高、人工成本减少。”
马渊健雄又把话筒接过来，问：“莫老大，你听懂意思了么？同意俺这个计划么？”
“同意！马渊先生，你们日本的管理给开多少工资呀？”
“工资的事情不用你操心了！这些员工归根到底是俺的人，所以他们的薪金住宿全部由俺们承担，除此之外，俺们还会向你们支付培训费用。俺们唯一的条件是，要让这些人去到第一线工作，不能给他们找没用的闲差。”
“马渊先生，你派人过来帮俺提高企业管理水平，工资你承担还要给俺钱，你这是瞧不起俺们中国人，要打俺的脸啊？”
马渊健雄一笑，道：“别误会！千万别误会！莫老大，俺这次派人去桃园村，不但是要帮你的忙，更是要通过你的平台，让俺的人更了解中国环境和中国工人，俺们理所应当向你们支付费用。俺们日企比全世界任何国家的企业都重视人才战略，贴钱送员工留学、进修或是去外国合作单位实习已经形成常态，大大小小的株式会社都这么搞，二十人的小企业也会花钱培养员工，俺这只是在按规矩办事儿而已。”
啥玩意？还形成常态了？别人都说俺用人有道，可俺咋觉得俺跟你们差距这么大呢？俺先前是不是有点太乐观了？俺距离俺的梦想有点远啊！
躺在莫二娃怀里的齐晴一看他的表情，马上亲他一口，小声道：“老爷，我又被你玩得不要不要的了，你真是天下最厉害的男人……”
对呀！俺是天下最厉害的男人，俺怕啥呀？不如你们俺就学你们！俺当初摆地摊卖货的时候，俺他妈还不会过称呢，现在俺不一样成了大老板么？
莫二娃忽然一下就振作起来，把这齐晴这个大宝贝往怀里一搂，道：“马渊先生，既然你说这是按规矩办事儿，那俺就不跟你推让了。但是，你跟俺们桃园村有不解之缘，咱们按规矩办事儿也要讲人情，你们的人工资由你们付，但食宿一定要按照俺爷爷的待客规矩由俺负责，那个培训费嘛……象征性地给俺们一块钱，意思意思就得，这是互助互利的事儿。”
“好！俺也算是半个东北人，咱东北人办事儿敞亮痛快，莫老大既然都这么说了，那俺就不跟你推来推去了，就按照你说得办！莫老大，俺还有一件事儿要拜托你帮忙！”
“啥事儿？”
“俺们今天上午已经通过俺们日本的‘通商产业省’向中国递交了投资意向书，你们商务部的领导接到意向书后，马上就给俺打来电话，说是非常欢迎俺们，七天以后安排俺们去北京和你老丈人进行第一轮面谈。俺准备在谈判开始前先打通关系，你们市所有部门一把手一万美金，市领导五万美金，省领导十万美金，每一个领导的夫人再给五千美金，经常接触领导的司机和秘书一千美金。俺知道莫老大在中国有多大的本事，所以俺希望你能替俺送出这些买路钱，俺派人过去实习的时候会把钱带给你。”
莫二娃又被人家的大方程度和细致程度吓了一跳，道：“马渊先生，你这出手也太大方了点吧？你……难道你们日本人也玩这套？”
马渊健雄笑了起来，道：“我们日本人在国内玩这套肯定行不通，但在中国玩这套却肯定行得通。莫老大，咱们既然是有祖上交情的人，那俺跟你说句实话，你可别不爱听。日本人统治辽南四十年，统治东北十几年，统治其他中国地区八年，俺们比谁都了解土八路。用当年关东军参谋次长的话说，山上和林子里的土八路根本就不用派兵去剿，每个月让中国的皇协军和满洲国军押运一批关东军不要的老旧军械、过期罐头、发霉军粮和破损棉袄从他们的防区过，让他们打打伏击、捡捡战功，他们就会安心这‘没有吃没穿，自有敌人送上前’的快乐游击生活，不会来县城和大中城市捣乱的。”
这话说的……别说！这话说得还真对！俺跟这帮人打交道，玩得不也是这一手么？看来这日本人摆弄中国人，还真是太有道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