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树德说，浑江口村所在的下露河乡是辽东地区最东面的乡镇，过了浑江就算是进入到吉林辑安市的管辖范围，路上的距离比太平镇距离县城还远，但是，这里走水路却只需要两个小时就能到达--县城正南二十里的永甸镇位于水丰水电站之上，是水丰水库的最下游的港口。这段江面的平均水深已经达到25米，属于一级航道，缺少公路的五奠县在这里开行了交通船，江边很多渔民在改革开放后也利用休渔期和手里的船板做起了航运生意。公家的大船，终点站在辑安与辽东接壤的凉水乡，私人的小船因为吃水浅，只要价格合适，临江的村子都能去，最远都能直接开到老虎哨水电站以下。
说完，孙树德看了看手表，道：“莫菩萨，这个点沿江的居民都在坐船往县城赶，返航的小船有的是，我先送你们去永甸镇，然后再回来跟乡亲们卖货吧！”
“别！俺不能为了自己的私事儿耽误您买货卖货，俺还是先带着兄弟们帮你们摆摊，等明天卖完货了，俺们再麻烦您当向导吧！”
“不耽误！我们卖货是以合作社的名义卖，村里那么多人在，少我一个也没啥，家里买柴米油盐有我儿子和女婿，我……”
刘远方拽拽孙树德，道：“孙大叔，你怎么这么不懂风情呢？俺们老大帮忙卖货，那不是为了找机会勾搭那个‘在水一方’的么？”
刘三七打趣道：“大表哥，你瞎说啥大实话呢？老大那么正经的人……这话得说成是莫家船队不能失信于人，答应帮忙卖货就一定得做到！是吧，老大？”
俺……俺伪装得挺好，咋大家伙都看出来了呢？
莫二娃眨眨眼，一摸刘三七的小脑袋，道：“俺不用你们帮俺找理由！圣人都说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虽然这事儿不可能，但你们难道就不愿意跟漂亮女人多呆一会儿么？俺觉得这事儿不丢人，不用找理由伪装！再说了，俺留下来帮忙卖货，那也不是只为了这点破事儿，俺觉得人家那个‘金达莱之梦’很有意义，俺听完后很受感动，俺也想参与其中，在帮着孩子们卖货的同时，教会孩子们一点致富技能，响应国家‘先富带后富’的号召，为咱国家的四化建设做点力所能及的贡献！”
赵金宝一笑，道：“弟兄们，这回知道为啥齐晴总被咱老大骗得一愣愣的了吧？老大这逼装得……绝对满分！来！鼓掌！让他骄傲一下！”
小伙子们一顿起哄，莫二娃自己都被自己给逗乐了。
刘远方问：“老大，你打算咋给孩子们传授泡妞技能……不是，传授致富技能呀？”
莫二娃道：“俺来的路上已经想好了，这帮朝鲜族今天来了好多家庭妇女，还带来了好多打糕、辣酱、辣白菜，这些货物要是单个卖，卖不出多少钱，但要是像昨天招待咱们那样变成一桌子朝鲜菜卖，同时再让小孩唱朝鲜族歌曲揽客，那这利润可就比卖货大多了。”
“老大，你这是要让他们按照咱那海景露天餐厅的模式搞呀？可人家先前没打算来这做买卖，没带那么多调料啊！”
“你昨天吃饭吃那么多，难道你还没吃出来么？辣酱是朝鲜菜的核心，其他调料和原材料跟咱汉族人没啥差别，在集市上都能买得到。来的路上李镇长告诉俺，朝鲜族的辣酱每次赶集的时候都很抢手，所以他们今天带了整整六十坛，这足够开个路边摊了！”
“可开摊子还需要桌椅碗筷和炉灶大锅呀！”
“农村的大集啥都卖，咱不能直接给人家钱，毁了人家的教育目的，但咱可以借给他们钱置办家伙事儿，等他们赚到钱了再让他们还给咱，这个过程就跟做生意借贷款一样，可以说成是教会孩子们基本的商业模式！”
一听到朝鲜族邻居因为出了个美女而得到菩萨的指点，孙树德心里酸酸的，他转头给莫二娃点上支烟，问：“莫菩萨，朝鲜族女人不愿意给人做小的，但是……你看我们望江村的姑娘就没有顺眼的么？我们这的姑娘现在受了朝鲜族的影响，也会唱歌呀！实在不行，我让她们学学朝鲜话，穿上侧高丽，冒充朝鲜族也行呀！”
莫二娃被他逗乐了，道：“孙大叔，俺虽然跟海上的爷们儿、江上的爷们一样色，但俺可不是流氓，俺帮这些朝鲜族……只是单纯的爱美之心，没想别的！你放心！俺今天不但要教朝鲜族赚钱，俺还要教你们望江村赚钱！俺和你们的交情那么好，俺忘不了望江村，不会因为结交了新朋友就忘了老朋友的！”
“真……真的？”
“当然是真的了！他们朝鲜菜以辣为主，未必每一个人都吃得惯，所以咱们这路边摊还要照顾别人，里面要增加点谁都能吃得惯的东北菜，主打菜就是你们望江村最会做、大坝以上还没有的鳗鱼。俺们船队的十个随船厨师都在远航酒店接受过岳大厨的培训，做菜虽然不如真正的厨师，但在这并不发达的五奠县也算够用。一会儿摊子开业，俺也借你们一笔启动资金去购买原材料，这十个厨师借你们掌勺，你们也派村里做菜好的人跟他们学。今天朝鲜菜的收入归他们，东北菜的收入归你们，经营的时候你们一起忙活，等收摊回去再平分今天的收入。下个月大集俺们不在了，你们就按照这个模式继续搞下去，俺们桃园村是海王八和旱鸭子相互依存，你们就来个汉族和朝鲜族相互依存。”
找到正在支摊的人后，孙树德眉飞色舞地将“菩萨的指点”说给大家听，大家乐得蹦高大叫，在棚子里换上民族服装准备演出的金银熙也是带着学生给莫二娃鞠躬，说是不管今天能不能赚到钱，摊子开业的第一首歌都要献给“热心肠”的莫菩萨。
改革开放进入到这一年，“资本决定商场竞争胜败”的规则已经初见雏形，大集上虽然也有不少利用业余时间摆摊子卖小吃的农户，但他们资金比不过莫家船队的出海经费、技术比不过十个会做八大菜系的随船厨师、特色不如朝鲜族的辣酱和歌舞、经验和手段更比不过都跟日本人玩到一起的莫二娃，深山里的五奠县城第一场商战没等开始就已经分出胜负。
十张桌子摆好后，莫二娃让人把莫字船旗用竹竿挂在路边，进城卖货的鸭绿江渔民一看这旗号，全都凑过来给莫菩萨拜浪，县城里给桃园村供货的商人闻讯后纷纷赶来，台风中得到救济物资的老百姓也都围过来看热闹，这广告在辽东地区比什么都好使。
莫二娃在跟他们客道的时候，帮着金银熙宣讲“金达莱之梦”，说自己率领的莫家船队现在要当志愿者，帮着孩子们赚钱圆梦，今天的金达莱花不卖，在这吃完饭的客人，都将免费获赠一株，花就这么多，赠完为止。
越穷的地方就越迷信，真把莫二娃当成菩萨转世的五奠人为了讨个好彩头，“请回莫菩萨送的花”，马上就开始争抢桌椅。
凶悍的渔民为了抢座差点揍了商人，闻讯赶来的县领导为了讨好彩头差点让警察抓了渔民，吃不起大盘子的普通百姓也争相买上一碗现做的朝鲜族冷面蹲在路边吃，这还不到一个小时，这摊子的销售额就达到了五百块，负责收钱的李在勇和孙树德都乐得不会说话了。
换做往常，习惯于一轮轮洗牌、一轮轮商场绞杀的莫二娃根本就不会看那些无人问津的小吃摊子，但在美丽的金达莱面前，他也得把逼装到底。
晚上，这边的生意已经越来越红火，莫二娃以“教会孩子仁义、教会孩子抓住商机扩大经营”为名，让刘三七领着孩子们给出三倍的价格收购了其他小吃摊子的桌椅板凳和食材碗筷，用于扩大经营规模，同时还雇那些有手艺的摊贩过来做自己擅长的菜，以此增加经营品种，让没手艺的摊贩过来端菜传菜。
等那帮人谢恩时，他又偷看一下金银熙，故意扯着嗓子跟人家说：金达莱之梦是一个美丽的梦，俺参与其中，只能教会孩子们美好的东西，不能教会他们残酷的东西。你们不用谢谢俺，要是真觉得俺这事儿办得好，那俺就请你们所有人都记住这朵美丽的金达莱，记住和它一样美丽、一样善良的朝鲜族同胞，以后这个小吃摊就叫金达莱小吃了。
装逼装到这地步，金银熙真觉得莫二娃身上充满了人性的光辉，在他讲话后，金银熙跨上手风琴走到他身边，羞羞地鞠个躬，道：“莫菩萨，感谢你参与到金达莱之梦，感谢你教会我们做生意，教会孩子们仁义道德和致富技能，下一首歌我想单独为你唱！”
“太好了！这是最有意义的礼物，俺觉得太荣幸了！”
“前几年有一部电影叫《大海在呼唤》，讲的是海员的故事，我在市里读高中的时候学校组织我们看过。我觉得电影中表达的海员互助精神，和莫菩萨走到哪里都要做好事的精神非常像，所以我要把这部电影的主题曲《大海啊故乡》献给您！”
说完，金银熙拉动手风琴，站在莫二娃身前为他单独献唱，当那经典、优美的旋律响起来时，没见过大海的人对这曲子并不感冒，但莫家船队的小伙子们却被那句“小时候妈妈跟我讲，大海就是我故乡”的歌词深深吸引，面对风浪都不会畏惧的他们全都听得流泪了。
金银熙唱完，看看在抹眼泪的莫二娃，道：“莫菩萨，我是不是唱的不好听，你……”
莫二娃挤出个笑，摆摆手，道：“不是不好听，是唱得太好听了！俺们桃园村的十三个兄弟都是没爹的孩子，是俺们的老娘守寡把俺们拉扯长大，教会俺们打渔和做人，鼓励俺们在东北改革的第一年扛下巨债买船闯海，这才让俺们有了今天的富贵。你这第一句歌词就让俺们想起过去的苦日子，想起俺们的老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