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只有平房但却窗明几净的“太平湾镇中心小学”,那已经开始流鼻涕、打喷嚏的金银熙又一次兴奋起来,蹦蹦跳跳地领着大家去参观那台算是最低档次的国产教学钢琴。
门一打开,金银熙就迫不及待地坐到琴凳上,转头道:“莫菩萨,我要给你唱一首……阿嚏!”
莫二娃嘿嘿一笑,逗她道:“好!弟兄们给金老师呱唧呱唧,欢迎她给咱唱一首朝鲜族民歌,《阿嚏》!”
“哎呀!莫菩萨!你好讨厌!”
“俺咋讨厌了?你不是说要给俺唱……好好好!别噘嘴!俺不逗你了!金老师,感冒唱歌容易伤到嗓子,这歌俺现在不着急听,现在最应该做的,是让跟着孩子们一起来的校医给你检查一下身体,该打针打针、该吃药吃药,好不好?”
“不要!我就是小感冒,我喝点大米粥就好了!”
“大米粥要是能治病,国家还开医院干啥啊?俺看你就是吃药怕苦、打针怕疼,你骗不过俺!俺告诉你,当着自己学生的面,你这个老师更得勇敢点,你得给他们做个榜样!”
“我……”
“听话!你要是乖乖让大夫给你看病,俺就给你奖励!”
金银熙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被这个妖孽带入了恋爱的意境,全然忘记这屋里还站了几十号人,她的嘴儿嘟了起来,一副撒娇的样子看着莫二娃,问:“什么奖励?”
莫二娃一笑,从大衣兜里掏出一把糖,道:“这个!牛轧!”
牛轧糖,花生奶粉制成,上世纪八十年代最受欢迎的小吃之一,也是那时候的泡妞神器之一。刘三七这个“黄海小淫贼”经过核算,认为兜里揣上一把牛轧糖,办事儿的时候给姑娘,加活都不用加价,于是这玩意就变成了船队的出海标配,每个海员的兜里都有一把。
金银熙果然上钩,看看那糖,伸出手,道:“那你先把奖励发给我……”
莫二娃摇头,只给她手里放了一块,然后把其他的糖交给医生,道:“全给你是不可能的,只能让你先吃一个,尝尝这奖励是什么味儿!李医生,你给金老师和这些鼻涕邋遢的孩子们好好看看,她要是听话,你就给她发糖,不听话就扣她两块!大姑娘检查身体,俺们这帮大老爷们在这站着不方便,俺们先去望江村帮忙干点活,你们检查完了再过去按照原计划开那个篝火晚会!”
神人!该亲近亲近,该装逼装逼,这可真是道可道非常道,骚可骚特别骚!
晚上五点,深冬的鸭绿江就已经完全天黑,望江村的篝火晚会正式开始。
被医生下令不准唱歌的金银熙坐在位子上憋得难受,莫二娃看准机会跟她撩骚,一个个大海上再平常不过的“故事”说完,金银熙都会满脸崇拜地“哇”上一声,同桌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家都不明白,渔船出海抓到鱼了,这到底有什么可惊讶的?
三个小时后,篝火晚会结束,朝鲜族同胞又被灌得昏睡不醒,孙树德和望江村的汉族民兵门“好心”地跟他们换班,代替他们承担今晚的巡逻任务,莫二娃他们被安排着先回屋睡上一觉,好戏要等深夜才能开始。
十一点半,头戴钢盔、手拿木棍、胳膊上还绑个红袖箍的孙树德在村里学鸟叫,已经养足体力的船员们鬼鬼祟祟走出屋子,守护孩子们睡觉的救援犬看到他们这德行,都冲这帮倒霉玩意儿翻白眼,然后扭过头继续睡觉。
大家一看孙树德的装扮,全都笑了,刘远方道:“孙大叔,你咋戴上钢盔……就像是电影里那些国民党兵似的?”
“啥叫像呢?你孙大叔以前就是国军!”
“啥?真是国民党啊?”
“昂!我爹不想让我当渔民,送我去学省会二人转,结果他妈国民党就在省会抓兵,我他妈莫名其妙参加了辽沈战役。解放军总攻一开始,我马上就躺地上装死,解放军打扫战场的时候是晚上,我拿戏班子里学来的本事装还魂吓唬他们,几个刚参军的小战士被我吓的一屁股做地上了,然后我就跳进河里潜水跑了!”
大伙又被他的传奇人生逗乐了,莫二娃捂着肚子,笑道:“孙大叔啊!俺们今晚都没少吃饭,你别又唱二人转逗俺们笑行么?肚子真疼啊!”
孙树德推起身边装着好几个麻袋的独轮车,道:“我这是真人真事儿,可不是跟你们唱二人转!走吧!出发!”
赵金宝过来帮着推车,问:“孙大叔,咱这是去哪啊?”
孙树德拿手往对岸指指,道:“开船去对面的方山里,后半夜在那过,明早回来!”
“开船?机械舢板啊?”
“昂!那开啥啊?”
“边防派出所在码头上设了哨位,这……”
“你怕啥啊?我们镇除了脑子只有一根筋的朝鲜族还不知道这事儿,汉族男人基本都去那边玩过,边防派出所的人也去,他们管这个叫‘抵近侦察’!”
“抵近侦察……这词儿用得好!抵得太近了,都直接进去了!”
过江后,机械舢板直接停在了人家那边也设有岗哨的小码头上,驻扎在这个村庄的三十来个朝鲜兵都在码头边上等着,帮忙接船的时候,他们就跟孙子见了爷爷似的,白天举着拳头叫嚷“打倒中修、杀光朝奸”的霸气当然无存。
大家一下船,朝鲜那年龄只有二十来岁的排长就点头哈腰地迎过来,很是流利的东北话问:“孙大叔,哪位是你们说的贵客呀?”
孙树德牛哄哄地指指莫二娃,道:“这就是,我们管他叫莫菩萨!”
那排长赶紧过来跟莫二娃握手,道:“莫菩萨您好,我是这里的排长,我叫陈舜宇!”
“你好!陈排长,你这中国话咋说这么溜到啊?”
“我姨妈嫁在延吉,那时候中国穷,我家救济我姨妈家都是我去送东西,送完东西还会在那边住几天,时间长了就学会了,哪知……这两国的变化太快,现在竟然轮到我们吃不上饭了!”
孙树德四处望了望,问:“我说,女兵连呢?不是说好了今晚十一点半到么?”
陈舜宇看看孙树德带来的麻袋,犯错误一样的眼神,道:“孙大叔,女兵连今天可能过不来了,要不你们就凑合在村子里找找,等明天再让她们……”
孙树德一瞪眼,呵斥道:“你说什么?女兵连不来了?你骗你孙大叔啊?”
陈舜宇使劲摆手,道:“不是啊!我胆子再大我也不敢骗您啊!那个女兵连今天有紧急任务啊!”
“紧急任务?什么紧急任务啊?”
“孙大叔,今天军部下命令,严查你们是怎么知道我们没子弹的,你这还让我给你泄露军机……”
“哎呀****?你跟你孙大叔来这套?信不信孙大叔一个饼子呼你脸上?”
说着,孙树德从麻袋里拿出个苞米面饼子,陈舜宇和当兵的一看,马上开始咽口水,他舔了舔舌头,道:“孙大叔,你要是真想知道的话……你就先呼我脸上吧!刚才你们那俩哨兵就给了两个馒头,我们没吃饱啊!”
孙树德是真不惯他毛病,他一说完,马上就把饼子就呼在他脸上,然后又从麻袋里拿出饼子往其他士兵的脸上呼,可这帮堂堂的军人面对这么大的羞辱却根本顾不上生气,一个个都赶紧捡起饼子坐在地上狼吞虎咽,大伙都看懵了。
孙树德那脚踹下陈舜宇,问:“还想不想让孙大叔再呼一下了?你要是乖乖跟我说,我就再给你们哥几个来一轮!”
陈舜宇使劲点头,一边大口啃饼子,一边道:“今天下午军部警卫连去了楚山郡,调查亚麻厂女工过江卖身的事儿。晚上八点半的时候,金副主任命令后勤部给117团发实弹进入楚山郡执行戒严任务,我给你联系的女兵连就是他们团的,一起调过去了!”
“发实弹?你们军发实弹的事儿不是军长说得算么?”
“军长今天过江被个老头子骂出了心脏病,现在还没脱离危险,正在新义州抢救呢!我合计这事儿肯定是你干的,我就没见过骂人像你这么花花的!”
贺一笑了起来,给孙树德竖起大拇指,打趣道:“孙大叔,你真是好样的!朝鲜人气倒咱们的军区司令,好歹还用了一张漫画,可您老给咱军区司令报仇就用一张嘴。我要是军委领导,我现在就把你特招入伍、专管骂人,你简直就是国之利器啊!”
孙树德一点也笑不起来,看看陈舜宇,又问:“这金副主任是谁呀?我们的美人窝被他抄了,我们以后去哪找那么高质量的美人啊?这人咋这么贱呢?”
陈舜宇这点功夫就把一个干硬的饼子吃完了,一抹嘴,道:“我们早都觉得她贱了,全军没人不烦她,但是我们不敢说,因为她是我们军长夫人兼保卫部副主任,金香惠。”
话音刚落,中国一侧的战斗警报突然拉响,莫二娃一听,立刻下令所有人上船过江,而这几个朝鲜兵则是一点也不怕死,遇到这情况竟然还全都冲上来抢孙树德他们没来得及带走的食物,看来他们真的是饿大了。
边防派出所的所长已经领着荷枪实弹的武警在码头上接应了,一下船,莫二娃问:“王所长,出啥事儿了?”
王所长指指对岸那些朝鲜兵,道:“楚山郡发生军队内讧,士兵拿着枪打成一团,支队命令沿江所有部队做好战斗准备,严防叛军携带武器跑到咱们这边来,我分析是为了抢吃的打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