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二娃看看邱薇，小声问柳小彬：“小彬哥，邱老大有啥要求啊？”
柳小彬把脑袋凑过来，耳语道：“洪子东船队海难后，邱老大想趁机解决十支花船队那群十六岁以下男孩的生计，想让洪子东岛的寡妇们收养这八十多个孩子补充本岛人口，附带条件是给洪子东买四条渔船，从此孩子跟亲娘不再往来，但赵把头不同意！”
“为啥不同意呢？”
“还能为啥啊？这么多不知道亲爹是谁、亲妈万人睡的孩子全去洪子东，那洪子东岛上的人以后还咋做人啊？这事儿要是换了俺，俺也不答应！”
不答应？真傻！长山群岛最大的本钱就是人口，有了人口才能有船队、有盼头，这事儿要是换了俺的话，俺一定答应，才不会管别人怎么看呢！
三点钟一到，潮水张至八分，等在岛外的多落母、南台子船队的二十多条渔船陆陆续续进港，而拥有六十四条船的柳条村船队此刻却不见踪影，本村渔民们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上，柳安东赶紧让孙子去用无线电呼叫船队。
待多落母现任把头周洋、南台村现任把头楚大海跟莫二娃他们打过招呼后，等不及孙子回来的柳安东和柳条村渔民们一起凑上来，问：“两位大侄子，你们今年拿行的岛礁跟俺们的岛礁都是连着的，咋你们回来了，俺们的船队还没回来呢？”
楚大海的脸色忽然变得怪怪的，叹了口气，酸酸的语气道：“柳大叔不用担心！你儿子现在正带着你们村的船队捡金子呢！”
“捡金子？捡啥金子啊？”
“俺们结伴返航经过狗尾巴滩西面海域时，遇到了一个俺从没见过的特大先生鱼渔汛，俺看那渔汛的规模最少也有一千来吨，你们船队最起码也得忙活两天才能把渔汛吃干净，这回你们算是发大财了，比遇到红加吉还******走运啊！”
辽南人所说的先生鱼就是那长相奇丑、经常被误认为海怪的安康鱼，这玩意儿的鱼肉味道一般，也不值几个钱，但是安康鱼的鱼肝却是有壮阳效果的上等美味，素有“海中鹅肝”的美名。
中日展开全面贸易后，日本人对这东西是有多少就高价买多少，安康鱼鱼肝的价格半年之内从没人知道能吃飙涨到了一百五十块一斤，在那个物价都论分毛计算的年代，整个黄海里能跟它相提并论的海产也就只有极品辽参和十一寸以上的皱纹盘鲍了。
听到这个好消息，担心船队安危的柳条村村民全都把心放进肚子里，脸上洋溢起期待丰收的喜悦，但其他两个村的渔民此时却是挂满了羡慕嫉妒恨的表情，风一吹似乎都能闻到醋味。
周通没好气地看着他儿子，训斥道：“人家遇到渔汛去捡钱了，你们咋回来了？钱烫手还是咋的？”
周洋没好气地看看他爹，道：“爹，你又没出海，又不知道海上的情况，你在这冲俺嚷嚷啥呢？你以为俺不想带着兄弟们拣金子啊？人家柳大叔传给儿子上千口人，可俺接你班的时候，咱多落母还不到一百口人，能捡的到么？”
楚大海叹了口气，道：“返航的时候一共有七支船队路过那片海，柳条村船队发现渔汛后，四十条船嬉皮笑脸地装故障挡住了俺们的航路，等俺们绕开他们的迷魂阵，人家另外二十四条船已经把渔网撒下去，鱼群归人家了！”
在没有划分归属的渔场里遇到渔汛，哪支船队先下网，鱼群就算哪支船队的，如果其他船队这时候再跟着下网，那性质就变成了抢鱼，两支船队肯定是要干仗的。
准备回去睡觉的邱薇听到这话，趁机插言说给赵二驴听，道：“哎呀！几位把头不用郁闷，大鱼吃小鱼是海里永远不变的规矩，人家柳条村船队人多、船多，抢不过人家也是正常的，谁让你们人少、船少呢？小船队想要干过大船队，那是不可能的事！”
赵二驴一笑，也用同样的口气接话道：“周叔和楚叔不用上火，俺觉得大船队虽然好，但小船队只要靠着自己的不懈努力，早晚也会有做大的一天，以后你们会有抢过他们的时候！”
“你可拉倒吧！先生鱼是深海鱼，来群岛内的浅海都是零星出现，八百年才会在咱群岛的内海里出现一次有规模的渔汛，等小船队一点点做大了，黄花菜都凉了！”
“海里的事儿从来没个准，邱老大也不打渔，你咋这么肯定渔汛不会再来呢？”
“俺从十三岁上船开始，到现在已经在海上飘了四十年，俺没吃过猪肉，难道俺还没见过猪跑么？俺要是没记错的话，上次内海出现先生渔汛是1950年的事儿，那时候国民党海军还占据着长山群岛跟解放军死磕，你爹和你娘还是尿尿和泥玩的小娃娃呢！”
莫二娃看这俩人又要干仗的苗头，赶紧岔开话题，对柳安东道：“老把头，你们长山群岛使用的船型是按照你们作业习惯量身打造的，续航能力顶多也就48小时，现在船队要进行长时间作业肯定受不了，俺建议你们赶紧派船去给他们送油料和补给！”
正好回来的柳小彬点头接话，道：“爷爷，莫老大这意见太对了！俺爹在无线电里说，现在各船第一轮堵渔道的坛子网下去后，油料已经消耗了八成，弟兄们干完活累得够呛，船上剩下的水都被他们喝光了，俺爹已经下达禁水令了！”
柳安东想了想，换了个表情转过脸来冲楚大海和周通憨笑，道：“两位大侄子，先生鱼渔汛你们没抢到，俺给你们个赚钱机会弥补损失，你们要不要啊？”
楚大海瞟他一眼，道：“柳叔，你想让俺们去给你们船队送油料和补给啊？”
“昂！你们放心！这趟俺们不让你们白跑，俺们给双倍的钱！”
“四倍的价钱俺们也不能干！下个潮可是大活汛，俺们现在得赶紧睡觉休息，明天俺们还得大干一场，争取多弄点毛魀，早点做完莫老大的订单呢！”
“哎呀！狗尾巴滩离咱广鹿岛也不远，两个小时就能跑个来回，你们送完补给回来的时候潮水还没退完，你们还可以进港，不耽误睡觉的！搂草打兔子的事儿，为啥不赚这笔钱呢？”
“柳叔，俺算是明白为啥你儿子见了先生鱼汛就六亲不认了，俺看他这损劲儿就随你！这大海上的事儿变幻莫测，谁也说不清楚出海后能遇到啥，这要是去送东西的时候耽误了回港时间，你还想让俺们在岛外漂一宿啊？”
柳安东见人家不答应，有点着急了，道：“可是俺们船队现在下达了禁水令，要是不及时送补给过去，俺们不但抓不到这个渔汛，船队说不定还会有危险，咱是同一个岛子上的人，你们不能不帮这个忙啊！”
周洋切了一声，道：“有危险的时候想到让俺们帮忙了，抢渔汛的时候你儿子咋没想到俺们呢？”
柳小彬看到他们的态度，不乐意了，道：“得了！爷爷！咱也不用求他们了！俺现在带着海事处的公务船和两条海警船出海支援俺爹，能送多少补给算多少吧！”
赵二驴拽住这就要走的柳小彬，道：“公务船和海警船在设计的时候只考虑到了航速，根本就没考虑载重能力，你用这种船给六十多条船的大船队送补给，这是杯水车薪、出力不讨好的事儿。还有，俺觉得周把头和楚把头不愿意去送补给也是有原因的，不是在跟你们置气。你自己算算，如果算上备航和靠帮补给的时间，他们的船队去送完补给很可能会赶不上潮水回港，这的确是耽误人家干活了。”
柳安东还是很信得过赵二驴这个有本事的后生，给他点支烟，道：“二驴，你念过舰艇学院，在海军见过世面，要不你帮俺们出个主意？”
赵二驴想了想，道：“你们一共有六十四条船，俺要是柳把头的话，俺现在会发挥大船队的优势，让三十条船载着所有渔获返航，然后再趁着潮水没退，带补给和油料回去补给另外三十四艘！”
邱薇嘿嘿一笑，又趁机插话，道：“哎哟！赵把头知道发挥大船队的优势了？这回得承认人口多、船队大的好处了吧？”
莫二娃摆手插话，道：“各位，俺插一句嘴行么？俺觉得赵把头指挥大船队的确有本事，他的意见也能解决现在柳条村船队遇到的问题，但是他可能是在海军呆得时间太长了，脑袋里只考虑了海航，没有考虑到捕鱼啊！”
赵二驴看看莫二娃啊，问：“莫老大，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莫二娃笑了笑，回道：“先生鱼是活动在五十米水深以下的深海鱼，它的性情比黑鱼还要凶猛，撕咬能力相当可怕，零星出现的先生鱼好弄，但成群出现的先生鱼都能让鲨鱼群望而生畏。你们长山群岛因为被老天爷惯坏了，所有渔船都只装备了坛子网，这种网很容易被先生鱼咬碎，柳老大现在只能让各船不断下网、不断收网，跟鱼群反复周旋较劲儿，六十四条船看着很多，其实未必够用。俺觉得，柳把头在补给和油料告急的情况下却没有派船回来，或许不是他没想到这一层，而是他不愿意分兵、不愿意放掉这几十年都不会来群岛内海的宝贝疙瘩！”
众人想想莫二娃的话，都觉得这个文盲比海军舰艇学院高材生更靠谱，柳安东也给他点根烟，问：“莫老大是桃园村莫杜两家的独苗，两家的捕鱼经验全都被莫夫人传给您了，要不……您帮俺们出个主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