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二娃想了想，猜道：“包子！肯定是包子！”
刘燕一笑，摇头道：“猜错了，罚你一会儿搂我睡午觉！嘿嘿，告诉你吧！我们昨天卖出去最多的不是我们在外面学来的东西，而是我们四个新雇来那些厨师们包的水饺。十五个一盒，我们昨天卖出去整整两千盒，原本打算一个月的存货，昨天一个中午就全卖光了！”
“多少？两千盒？水饺那么好卖？”
“对呀！我们四个装修店铺的时候唠嗑，想起来我们以前去学校里打架的傻事儿，我们一想，这三月一号正好是开学的日子，所以我们就尝试让人推着几台小车去学校门口卖那些不好卖的东西，哪知第一次带去的几十盒饺子，五分钟就卖光了。我们好奇一打听，这才知道，原来中学的食堂大妈们因为服务业的全面开禁，全都跑出去开馆子创业了，很多学校现在到了中午都不供应午餐，只要去卖，什么都卖得出去！”
那个年代的人因为经历了中国几千年来最疯狂的思想改造，国民的平均智商已经达到了冰点的水平，加之贫穷和越来越大的贫富差异促使人们急于过上好日子，所以这种现代看来完全不可理喻的盲目创业行为，在八十年代中期、也就是社会转型的关键时段非常普遍，十亿人民九亿倒，说的就是这种情况。
刘燕的话让真正懂得做生意的莫二娃找到了商机。他让刘燕把脚拿过来，用那独特的思维方式，含在嘴里琢磨了半天，突然道：“学生的消费能力虽然不强，但是学生的数量可是真不少，而且也适合你们经营的那些便宜小吃，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燕儿！这些不懂生意的食堂大妈现在顺流而下，那咱们这些会做生意的人就要逆流而上，你们马上多雇佣两倍以上的人力，准备更多的推车，每天都充足供应学生们的饮食，争取让他们吃习惯你们的口味，让这些人在生意场上失败后，想回头都回不去！”
“哦……莫老大，我问你个问题呗？”
“啥？”
“你一想事儿就含脚丫子，你不觉得臭么？”
“就喜欢这味，你懂啥呀！来！咱俩再来一轮，看谁先受不了？”
“来就来，我还怕你不成！累死你，这样你晚上就没法回家了！哼！”
在莫二娃的指点下，姐妹快餐迅速推出便宜、薄利的学生套餐，同时这莫二娃又追加投资，在辽南几个中小学密集的区域开设了六七家分店，一时间，“姐妹快餐”成了辽南商场上议论最多的话题--齐晴也知道了这件事儿，但莫二娃却说这四个女人是孙超那个王八蛋养的，结果齐晴还真就是相信了。
1984年4月1日，三栋四层的日式老楼终于是结束了复杂的装璜，以全新的姿态出现在世人面前。工匠和专家们经过不懈的努力，完整复原了三栋建筑大气滂沱的风格，那种随着岁月而沉淀在外墙上的历史气质，似乎看上一眼，就能让人明白，什么才配叫做“高端大气上档次”。
饭店里，大理石的地面映衬着欧式的吊灯，不论是小型的宴会厅还是大型的包间，哪里吃饭都能让人觉得自己是个帝王；宾馆中，席梦思加羊毛地毯的组合代表了那个年代最顶尖的装修标准，以至于那些被包养的“情况”们宁可抛头露面、被人发现，也要闹着自己的男人把自己带到这里体验一回。最值得一提的，是孙超的那家洗浴中心，桑拿房、足疗房、按摩房、汗蒸房重新定义了那个年代中国人对“澡堂”二字的认知，精挑细选的各种按摩女郎更是改变了客人们对“洗澡”二字的理解……如果那个年代也扫黄的话，想必有这三栋建筑在，什么“天上人间”、“皇家一号”都不会被当典型抓了。
三家店面同时开业，意味着客人们能在这里享受到一站式的服务，不到一个星期，辽南的高端餐饮娱乐消费群体迅速向中心广场附近转移，山水楼的包间再也不用排队，南山宾馆也再也做不了富豪的生意，孙超和莫二娃的联手果然是抢占了这服务行业的制高点。
四月九号一大早，孙超照例带着会计来到莫二娃设在宾馆四层的办公室，替手下的姑娘们结算昨天的房费。刘雅看过账本上的数字后，心里甚是高兴，笑道：“跟着超哥和二娃做生意，心里就是舒坦呀！咱开业第一天，结算的房费总共是一千五，没想到这才仅仅八天的时间，房费居然都快逼近一万八了！”
孙超笑道：“这才从哪到哪呀？俺手下来了个大将，估计过不了几天，俺的生意就会变得更好，到时候你们就等着跟着俺赚钱吧！”
“大将？这一行……还有人才？”
“嘿哟！你瞧不起俺们这一行呀？俺告诉你，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俺们这个行当起源于春秋战国时期，你知道春秋战国是啥时候不？孙猴子还没被他爹射到石头上，这个行当就已经开始正规化经营了，天下没几个行当能比过这一行的历史！”
看着孙超说话时候那认真、自豪的样，办公室里的所有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陈海云红着脸，接话道：“超哥，谁告诉你孙猴子是被……那个在石头上的？”
孙超点上支烟，翘起二郎腿，道：“俺的那位大将，也是俺的师父告诉俺的！孙猴子跟唐僧去西天取经，那是唐朝的事情，而春秋战国到唐朝还有一千多年，算上他被压在五指山下的五百年也够了，你说是不是在他爹射他之前呀？”
岳永兴都无奈了，喝口茶，笑道：“二娃是含着她老婆的脚丫子听杂志，这习惯都够怪的了，可没想到你一个开窑子的，居然还能开始拜师父、研究历史了……这可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太让人开眼界了！我说孙老弟，你那位师父是何方神圣？能不能介绍给我们大家伙认识认识，也让我们听听孙猴子他爹是怎么射他的这段历史呀？”
孙超的这位师父名叫赵秀秀，是个年过七旬的老太婆。刚解放的时候，她因为开窑子被判无期徒刑，但这些天因为全国严打开始、监狱里的位置不够用，所以这被人家关了三十多年的老太太也终于是有了重见天日的机会，被人家办理保外就医释放了。
出狱后，已到桑榆之年的赵秀秀因为无儿无女、亲属失联，只能四处流浪拾荒谋生。前些天她流落到了辽南来，桥洞下住宿的时候偶然听说孙超的生意开业，于是，老太太就跑到孙超的洗浴中心应聘，本来负责应聘的人想把她赶走，但孙超只听她讲完几句话，当场就给老太太跪下认了师父。
孙超一脸得意，道：“你们要是想见俺师傅，必须等到中午，因为俺师父直到现在也保持着严格地作息时间！她老人家每天四点钟睡觉，中午十二点起床，咱们的午饭就是她的早饭，就看人家这生活习惯，你们就应该知道她是个啥样的高人！”
莫二娃翻翻白眼，道：“高不高俺不知道，但俺就看她这生活习惯，俺就知道她年轻的时候肯定是干过这行……超哥！既然大家都好奇，那你中午就把你师父叫来吃个饭，让俺们见识见识解放前的老妓女什么样吧！”
中午十二点半，一个身高刚过一米五、走路战战兢兢的老太太被孙超毕恭毕敬地扶进了晴晴渔港，好事儿的齐晴、刘夫人和杜春花三人一听说有这西洋景，也是撂下了渔港上的海鲜生意，跑来这边凑热闹了--这赵秀秀三寸金莲，五官精致，即便一头皤然的白发、满面刀刻的皱纹，仔细一瞧，也不难发现她曾经是个怎样的美人痞子。
入座时，赵秀秀双手偏于一侧腰间，腿微微一曲、头稍稍一低，一看这就是过去窑姐见客时候的礼节。坐下后，众人客套了几句，老太太一嘴标准的京腔，道：“吕公保佑！老妪我古稀之年无依无靠，竟然能因机缘巧合收了这样一个聪慧孝顺的徒儿，今天沾着徒儿的光与各位响当当的人物觥筹于一桌，这对于老妪我来说，可真是天大的荣幸呀！”
这是干鸡的？这文化水平干这个，不可惜么？
众人全都被老太太的谈吐举止给搞傻眼了，莫二娃身子一侧，问：“媳妇儿，她说这话啥意思？俺怎么一句也没听懂呀？啥叫觥筹？啥叫老妪呀？”
齐晴眨眨眼，道：“这是客道话，意思就是说她一个老太太很荣幸跟咱们一起吃饭！”
孙超看着众人那样，更得意了，起身给老太太夹了口菜，道：“服不服？这回知道俺为啥要拜师学艺了么？俺告诉你们，俺师傅说的吕公，就是大名鼎鼎的吕洞宾！俺们这个行当的守护神就是他，俺现在天天早上都得拜他老人家！”
在中国，每一个行当都有自己的神明，娼妓的守护神就是吕洞宾。相传，吕洞宾在成仙之前，是个天天出入于柳陌花衢的富家公子，因为他的性格既有风流倜傥的一面，又有柔情似水的一面，所以他便成了姑娘们的大众情人。吕洞宾成仙之后，姑娘们没事儿就坐到一起回忆这位前辈光辉的一生，再一想人家小偷都有时迁当祖师爷，所以她们也就把吕洞宾当成了自己的神仙，每年四月十四、也就是吕洞宾诞辰日，她们都要去吕公庙祭拜祈福。
孙超说完，赵秀秀微笑点头，似乎是在表扬这徒儿学的快，道：“所谓干一行就要爱一行，你要是想在这一行当干出名堂，那你就既要有钻研刻苦的精神，又要有对吕公的绝对虔诚，万万不能像那些小发廊和站街的流莺野雀一样，只把这一行当成皮肉生意！切记，客人来花街柳巷是寻欢作乐的，所以我们要提供的也不是单纯的皮肉，而是身心的欢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