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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八、鱼珠

“当”一声,少女手中长剑脱手,落到台上。少女兵器被人打落,仍是了无惧色,双掌拍向中年汉子左肩,中年汉子挥臂格挡,少女手掌一震,她轻叱一声,双掌翻飞,两人转眼间又拆了三招。中年汉子低身横扫,单腿直扫那少女下盘,力道奇猛,台下众人不由惊呼。

擂台左边坐着三人,上首是个面带胡须的老者,看模样也近五十岁了,中间的是个中年道姑,最靠外的是个干瘦汉子,三人身后站着二十余名男女弟子。对面擂台右边摆着三张椅子,外面那张却是空着的,里面坐着两人,俱是三十余岁的男子,靠里那人面无表情,外边那人却嘴角冷笑,颇有得色。

左边那带须老者见那少女兵刃脱手,面色一变,待见那中年汉子右腿横扫,忍不住叫道:“小心!”

对方来势凶猛,少女不敢硬接,凌空跃起。中年汉子早有后着,见她跃起,身子在台上一旋,力道横转,向那少女踢去。少女身在空中,更无闪避之处,只得抬足抵住,对方这一腿挟着两招力道,她既无凭借之处,身子一飘,退到了擂台边上。

中年汉子挺起身子,抱拳哂笑,道:“朱姑娘,承让!”那少女名叫朱星,脸上涨得通红,她虽躲开了中年汉子的一脚,但被逼得在擂台上推开两丈,明眼人一看,已知胜负已分。而那中年汉子此般说话,更是将此事落实了,她心中不忿,愤然道:“你!”,右掌一横,竟要再上。

左擂老者叱道:“星儿回来!”

朱星跺脚道:“爹!”只见父亲面色铁青,不敢违背,只得走回他身边。

这老者名叫朱明远,既是朱星的生父,亦是河南牧野镖局的当家。朱明远即开镖局,处事便以圆滑之道,轻易不得罪人,牧野镖局在武林中声势也颇为旺盛。两月前,镖局接手了一宗大镖,替一官宦人家将百颗明珠从河南运到湖南去,事成之后,酬劳甚丰。这一宗大镖,朱明远原拟亲自押送,但膝下爱女朱星却不断哀求爹爹让她来护送。

朱明远年近四十,方得这一骨肉,自来爱逾性命。镖局人家也不讲究什么女工针线,朱星自小跟随众镖师习武,倒是练得一身武艺,颇有须眉之风。朱明远早些年还盼着能够再接再厉,或者还能有个儿子出来继承家业,但近来也不存这个念想了。瞧着女儿渐渐长大,武功才干,也没在众镖师之下,想着来日将这镖局托给她便是,是以朱星哀求之时,朱明远心中也想让女儿先走几趟镖历练一番。只是这次客人所托之物太过贵重,女儿第一次走镖便押送如此贵重之物,只怕有些不大妥当,因此心中踌躇难决。只是朱星不住哀求,朱明远一想:“也罢!只盼她成功押送了这趟,今后就平顺得多了。”何况以牧野镖局的名声,江湖上的好汉还是要给几分薄面的,终于还是让女儿押送。

爱女亲自押镖,朱明远自是将镖局中最得力的镖师一股脑全都塞上,一行人扬起镖旗,浩浩荡荡往湖南进发。朱星虽是第一次走镖,但她心思本细,自小也听众镖师说得多了,丝毫不敢大意,便在马车下面座板当中挖出一个暗格,将那百颗明珠暗藏其内,自己更每天坐在上面,镖车上面只装些寻常物事,料想万无一失。

一者牧野镖局名头响亮,二者众镖师精干得力,果然自河南一路下来,全无阻滞。朱星心中暗暗欢喜,也有三分得意,暗想这次以后,自己再要出来,爹爹可就再也不会阻拦了罢?

那日到达长江边上,众人舟马上船渡河。竟不知从何处一下子冒出几条小船,将一行人围住了,分明劫镖。朱星本就是第一次乘船,又晕又呕,何况来人也自强悍,众镖师虽然奋身恶斗,终究难敌。那为首之人竟然知道宝物所藏之处,一把将座板震断,将明珠取了,乘舟大笑而去。

朱星又气又急,几欲晕倒。以她心性,怎肯善罢干休?一上岸便四处打探,过了七八日,终于探出此番劫镖,其实是长江“采集帮”所为。这采集帮近年来雄踞长江两湖一带,专做些无本买卖,随众甚多,朱星当即找上门去,孰料寡不敌众,还没见到管事的,已被赶了出来。朱星气愤不过,又怕父亲见怪,只想着把宝物夺回,几次上门,全靠众镖师保护,这才平安无恙。

眼看镖银交割之日马上就到,朱星又急又气又怕,几欲寻死。幸好此时朱明远竟然来到。朱星虽是交待众镖师不许告诉父亲,但众镖师心想此等大事,岂是可以隐瞒的?事发当日,便有人偷偷将消息传回河南。朱明远得到消息,昼夜不停赶到当处。

他本来心中也是有气,一见到女儿一副奔波憔悴的模样,气也发不出来了,只得宽慰道:“既是保镖,难免有人劫镖,也不用太难过自责。”话虽如此,此镖毕竟干系重大,若是不能追回,牧野镖局这点家底只怕赔光了都不够。

江湖之中镖局不少,劫镖者与被劫者不知凡几,但凡镖银被抢,解决起来倒也简单。一者拳脚够硬,杀上门去,把东西夺回来便是,二者拳脚稀松,只有自认倒霉,赔钱了事,谁叫江湖上都是用拳脚说话的呢?朱明远行镖数十年,深知此理。只是他开镖局的,毕竟也不想跟旁人闹得你死我活,当日便挟了礼物,自到采集帮中拜访。

那采集帮中共有三位当家,大当家满江寒,外号“气凝西北”,二当家辛狮清,颇有计略,三当家史惊涛,号称两湖无敌。满江寒听说朱明远亲自前来,心中暗笑,史惊涛早已不耐,道:“谅这小小镖局,有何能耐,杀干净了一了百了!”辛狮清却道:“牧野镖局颇有薄名,听闻朱明远还是少林派的挂名弟子。我们劫镖在先,若是把他杀了,只怕今后还有些麻烦。”史惊涛道:“你说怎样?”辛狮清笑道:“他来他的,难道进了咱们手里的东西,还能吐出来么?”三人这一番计较,朱明远徒费一番口舌,自是无功而返。

若是寻常小镖,朱明远已经自己赔钱了事,但这次货物太过贵重,乃系牧野镖局之存亡,他岂能善罢?但采集帮三位当家心想若是将劫了的镖银又平白送出去,不是笑话么?两边数番曲折,越闹愈大,终于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数日前双方决意比武论输赢,若是采集帮输了,百颗明珠原样奉还,若是牧野镖局输了,便不再纠缠此事。

朱明远心想采集帮人多势众,便去请了火云山一枚师太与九龙池百黎先生一齐助阵,都是朱明远早年的知交。

采集帮便在这洞庭湖畔立了一个擂台,广发消息。本来镖局保镖,绿林豪抢,原是如此,武林中的人物倒是颇不以为然的,只是闹到如此赫赫扬扬的,倒也少见,是以附近的江湖人物都来瞧瞧热闹。

朱明远原拟以己方三人比试,纵使不能说必胜无疑,至少也是五五之数,孰知三场比试,除了一枚师太险胜辛狮清,朱明远和百黎先生双双落败,已是输了。

朱星愤恨无地,竟仗剑冲出,往史惊涛刺去,那史惊涛带头正是当日劫镖之人,见她刺来,心想你老子都赢不了我,何况你这个小丫头片子?正好把你也打败了,教牧野镖局无话可说。朱星年纪轻轻,岂是他的对手?十余招一过,长剑已被敌人打落,更被对方逼得退到台边。

这下四场比试,牧野镖局三败一胜,可说是一败涂地。辛狮清站起身子,笑道:“不知朱镖总还有什么话说?”

湖边大风吹来,激得众人衣袍抖动。台下众人心中叹息,有的想:“强龙不压地头蛇,何况牧野镖局也算不上强龙,朱明远这趟要栽了。”有的想:“绿林抢钱,本就如此,不然别人吃什么?牧野镖局即已丢了镖银,便不该再来纠缠。”也有的想:“牧野镖局这么多年,从前也威风过了,只怪朱明远不知进退。”也有几人想要上台助阵,只是忌惮采集帮的声势,终于退缩。

朱明远沉脸道:“牧野镖局技不如人,无话可说!就此拜别!”拉起女儿,便要下台。朱星跺脚道:“爹”双眼通红,竟流下泪来。朱明远一愣,终于叹了口气,道:“傻孩子,哭什么。”朱星悔恨无已,若非自己执意走镖,也不会有今日之事,牧野镖局乃是爹爹一生心血,一下子被自己弄得精光,为人子女,岂能无疚?

史惊涛哈哈大笑,道:“朱姑娘今后若是还想走镖,还是先把水性练一练。这大江南北,可不是时时有路!”

朱星气结于胸,听史惊涛语言讥讽,猛地甩开父亲手掌,飞身朝史惊涛扑去。朱明远大惊,欲要阻拦已是不及。史惊涛喝道:“不知天高地厚!”双掌平推,直往朱星小腹击去。朱星数次上门讨还镖银,他早已厌烦,只是众目睽睽之下,也不便骤下杀手,这一掌用了七成力,要将朱星打得身受内伤,回去之后定要吐血数月才死。

朱明远见史惊涛掌势猛烈,脸都白了。一枚师太本在朱明远身后,拂尘一摆,横扫史惊涛双臂,史惊涛心中暗恼:“这老尼好不烦人!”但拂尘上力道极大,他也不敢硬生生受这一下,双掌急回,待对方招式用老,又再暴起,直击朱星面门,一枚师太已然无法阻挡。史惊涛这几下兔起鹘落,虽快不乱,干净利落。台下众人心想:“采集帮雄踞长江两湖,原非幸致。”

朱星存了玉石俱焚之心,一心只想伤了史惊涛,于自身竟是全然不顾了。

众人暗自唏嘘,心想这一个好端端的姑娘,转眼间就要送命了。蓦地空中黑影一闪,一样物事迅疾无比飞向史惊涛面门,史惊涛本被朱星挡在眼前,待看见来物时,已是不急,“啪”一声,脸上火辣辣的已被那东西打中。他心中大惊,连忙向后跃开两丈,伸手一摸,脸上油腻腻的,再看台上,落下一个拳头大小的鱼头。

史惊涛大怒,喝道:“是谁多管闲事!”

却听高台上一个声音道:“别人抢了你的镖银,你还要送给人家一条命,这买卖不觉得太亏了么?”

众人抬头上看,擂台高处的桅杆上不知何时已坐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他手中拿着一根青竹,串着一条大鱼。洞庭湖盛产鱼类,天下最丰,这条鱼看来也有三四斤,这少年正自大嚼,只是没了鱼头。他嚼了两下,忽而叹了口气,道:“可惜,我最爱吃鱼头了。”

朱明远忙去抓住女儿,责道:“怎的如此胡闹!”朱星双眼通红,几乎流下泪来,朱明远叹了口气,道:“镖银丢了,咱们倾家荡产赔给人家便是。你若出了什么事,谁来赔给爹爹?”

史惊涛众目之下,被那少年打中面门,怒不可遏,纵身跃到空中,直抓那少年。那少年身子后仰避过了,史惊涛伸出伸腿横扫桅杆,那桅杆虽有碗口粗细,又哪里经受得住这一脚,应势而断,少年轻飘飘的落在台上。

史惊涛堪堪落下,又要再上,辛狮清闪身拦在他身前,道:“老三且慢动手。”史惊涛顿住身子,面上尤有怒色。

一时台上台下,数百人的目光都聚在那少年身上。少年发髻缭乱,被湖风一吹,盖得他满头满脸,一身宽大的衣袍看来之地倒是极为上乘,只是他显然并不如何珍惜,上面已经很有些污迹了,他手上油腻,也直接往那衣服上一擦了事。

辛狮清为人谨慎,上前含笑道:“少侠高姓大名?”

少年嘻嘻一笑,道:“你问我啊,我叫花笑。”

辛狮清心中暗思:“花笑?江湖中可从没听过这一号人物。”瞧见花笑那狡黠的神色,皱眉道:“莫非他撒谎?”只是嘴上却道:“原来是花少侠。”他顿了一顿,道:“不知花少侠与朱镖总是如何称呼?”他想采集帮势大,来的人中只怕没人敢公然与之做对,这少年或与朱明远有些交情,这才出手。

花笑笑道:“我跟朱镖总素不相识。今儿第一次见到。”

朱明远也自纳罕,上前抱拳道:“多谢花少侠相救小女。”花笑也不谦虚,大咧咧的点点头,道:“嗯嗯……”

辛狮清道:“然则适才本是采集帮与牧野镖局两家私怨,花少侠为何暗中偷袭?”方才史惊涛众目睽睽之下被那鱼头打中,以他采集帮帮主的身份,自是颜面大失,辛狮清特意说他是“暗中偷袭”,那是向台下众人说的。

花笑露出诧异的神色,道:“什么暗中偷袭,我可不知道啊?啊,是了,定是我在上面吃鱼,那鱼头不小心掉下来砸到史帮主也是有的。”他做出十分抱歉的神色,忙向史惊涛道:“史帮主,抱歉抱歉……可没砸疼罢?”他嘴上说着,脸上却仍是笑嘻嘻的。

史惊涛忿然作色,喝道:“小鬼找死!”呼的一掌,拍向花笑。花笑笑道:“我都跟你道歉了,怎么还打?岂非太没度量?”身形一晃,已将史惊涛这一掌闪开。史惊涛岂肯罢休,双掌齐出,向他猛攻。史惊涛号称两湖无敌,原是凭一双肉掌打出来的,拿手本领“八百里掌”,那是他常年在长江两湖之中游弋,自悟而出,深得掌法之精妙,极为雄壮。此时他大怒之下,便将这路掌法使了出来,一时台上劲力四散,众人暗暗心惊。

朱明远亦自讶异,暗想:“原来适才比武,他并未使出全力。”心中五味杂陈。

但数十招一过,那少年花笑来往穿梭,史惊涛掌法虽然猛烈,却始终伤他分毫。若说史惊涛之掌法有如长江怒涛,花笑便似浮上一叶扁舟,只是不论波涛汹涌,总不能将小舟颠覆。当史惊涛动手之时,众人只道这少年必定毙命当场,孰料此人年纪虽幼,竟有如此武功,一时个个目瞪口呆,既叹史惊涛掌势之强,又奇花笑身形潇洒奇妙,彷如彩凤飞舞。

转眼已过百招,花笑手中兀自拿着那半截鱼肉,他只是四下闪避,也不进招。史惊涛初时只道转瞬之内,就能取了这少年性命,哪知剧斗至今,连对方衣角也没抓到,旁人叹他掌法高强,他却气得快要吐血,蓦地一声断喝道:“住手!”史惊涛停住立在当场。

擂台右边一人缓缓站起,这人方脸浓眉,正是采集帮的大帮主满江寒。

史惊涛道:“大哥……”满江寒微微摆手。他自比武开始,只是坐在一边,不发一言,此时来到台中,对花笑道:“花兄弟年纪轻轻,便有如此武功,在下十分佩服。”

花笑笑道:“你可别这么说,我只是听说这里有比武的,特意过来看看热闹。”

满江寒心想:“看他神色,倒也不似说谎。”洞庭天下名胜,向来游人众多,若是有人适逢其会,原是平常之事。当下微微一笑,道:“年轻人爱看热闹,原也寻常,在下年轻的时候,也是很好事的。”

朱明远哼了一声,道:“阁下所好之事,怕不是打家劫舍罢!”

史惊涛面色一变,满江寒道:“朱镖总这话说得不大对,在下向来只做水上买卖,陆上的买卖是不做的。不信朱镖总可以问问在场的朋友,有谁听说过采集帮在岸上打食物的。”众人纷纷点头。

满江寒不理朱明远,又对花笑道:“不知花兄弟师从何派,是哪位高人的弟子?”他见这少年身法高明,或是哪个名门的后起之秀,不要无故结仇了。他虽是黑道豪杰,也不想惹这无谓冤枉。

花笑张嘴咬了一口鱼,边嚼边道:“什么门派?这我可不知道。不过既然你问了,我就是花笑派的罢!”

满江寒笑道:“在下一时相询,武林中却又多了一派,倒也可喜可贺。”

史惊涛见满江寒跟这少年胡言乱语,便要上前,却被辛狮清拉住了。

却见花笑摊开手掌,道:“拿来。”

满江寒一怔,道:“拿什么?”

花笑道:“今日是我花笑派开派大典,你也说了可喜可贺。帮主忝为贵宾,岂能一句话了事,没有些贺礼?”一句话间,他俨然成了擂台上的主人,满江寒等反成客人了。

满江寒哈哈大笑,道:“花兄弟说的是。稍后自有薄礼送到。”

花笑摇摇头,正色道:“薄礼可不行。我这是开派大典,岂同儿戏?帮主要送就须送一份厚礼。”

满江寒“哦”了一声,道:“不知花兄弟想要什么礼物?”

花笑手中半截鱼尾向右一直,道:“诺,我要那些珍珠。”史惊涛喝道:“好狂妄的小子!”

擂台边上摆有一盒,盒内放着的正是史惊涛劫来的百颗明珠。满江寒三人自料比武必胜,将这明珠摆出,也是做做样子,反正牧野镖局看得见摸不着,正好叫他们心焦。为这百颗明珠,牧野镖局和采集帮势成水火,如今花笑竟叫满江寒拿出来给他当作什么开派贺礼,且不说他这什么花笑派全是一番胡闹,纵然真是什么名门大派,满江寒也未必肯拿出来。况且看他一副满不在乎的神色,便似满江寒真拿出来,他也是十分不屑一般。众人心想:“这少年太也不知天高地厚,竟想虎口拔牙。向来只有采集帮拿别人的东西,岂有别人拿他的?”

满江寒目光闪烁,过了好一会儿,缓缓道:“明珠宝马,原是惹人心爱。花兄弟想要,也是难免。”

花笑嘻嘻笑道:“帮主难道舍不得割爱么?”

满江寒道:“花笑派开派大典,在下恭逢盛会,怎会舍不得?只是咱们都是江湖人物,若要拿礼物,自是需要些彩头才能拿到的。”

花笑道:“却不知是什么彩头?”

满江寒道:“花兄弟贵为一派宗主,武功上必定有超凡造诣。适才我三弟与花兄弟比试,在下旁观,亦是深为叹服,不禁手痒,也想跟花掌门比试一下,倘若花掌门胜了,这百颗明珠在下双手奉上。”

花笑眼睛一转,道:“哦,倘若我输了呢?”

满江寒淡淡道:“那也简单,只要花掌门留下两条手臂即可。今日乃是贵派大喜之期,在下也不想有什么要命之事。”

花笑笑道:“不错,不错。两只手臂换百颗明珠,实在是划算的很。不知帮主要比些什么?”

众人听他几次都只是叫满江寒“帮主”而已,却不呼其姓名,看来连这帮主姓甚名谁都不知道,怎地要来与他为难?一时窃窃私语。朱星偷偷问朱明远是否认得此人,朱明远摇摇头,又问一枚师太和百黎先生,两人都是微微摇头。百黎先生低声道:“方才看他身法极为高妙,只是从未见过。或是哪位隐士高人的弟子。”

满江寒手一招,一名弟子手捧木盒来到近前。掀开盒盖,顿时珠芒闪烁,晃得人眼前发亮。来人大多是见过世面的,但这么多珍珠摆在一起,也是极为少见。更难得是这些珍珠俱是一般大小,惟有当中一颗,大如鸡蛋,直是神品。众人不禁躁动起来。

朱明远面带怒色,这本是他牧野镖局保的东西,如今却被满江寒大大方方的展现在众人面前。满江寒随意捻起一粒,放在手心。忽然轻轻一抖,那粒珍珠凌空半尺,却不落下。满江寒手掌轻动,那珍珠在空中渐渐转动起来,愈转愈急,却听他闷哼一声,那珍珠顿时化为粉末,湖风一吹,霎时不见了。

这下众人心中无不叹服,即令朱明远父女、一枚师太、百黎先生也是心中暗暗敬佩。适才比武,乃是史惊涛一人比了三场,辛狮清比了一场,满江寒并未出手,但朱明远对他早有耳闻,心想史惊涛,辛狮清已是如此,满江寒自然更擅胜场。只是想不到他功力竟是如此深厚。武林之中,拍碑裂石,也有不少,即使分金碎银,那也是有的,但都是直接打在那物事上,满江寒能以凌空之力,将那珍珠震成粉末,那就极为难得了,可见功力之纯。倘若他直接一掌将那珍珠打碎,那就寻常得很了。

满江寒道:“雕虫小技,倒叫诸位见笑了。只要花掌门也能够如此,这百颗明珠,尽属花掌门。”

史惊涛心中大喜,适才他与花笑交手之时,花笑一味闪避,毕竟不敢与自己相碰,可见他身法虽然高明,但小小年纪,焉能有此内力?满江寒这是以长击短,必胜无疑。众人也都是一般想法,心想少年人爱出风头,多管闲事,不过终归姜还是老的辣。

朱星急道:“喂!你还不快跑!”这少年虽是抢夺珍珠,但却是跟采集帮抢的,她自然偏着他。

却见花笑笑道:“看来你倒是挺大方的,这珍珠好端端的,这便毁了,岂不可惜?”满江寒道:“几颗珍珠,敝人还不放在眼里。”花笑拍掌道:“好!好功夫,顶呱呱。”

史惊涛道:“你若做不到,便留下手臂来罢!”便要上前动手。

花笑道:“哎,且慢!”扔了那尾鱼,双手在衣襟上随意一抹,走到那捧盒弟子面前,道:“你让我挑一颗。”

那弟子刚将盒子递过,忽然花笑手掌疾探,一把将那盒子抢过,大笑一声,飘然退开。满江寒怎么也想不到这众目睽睽之下,花笑竟敢硬抢,待反应时,花笑已然退开两丈。满江寒应变奇速,猛然跃出,喝道:“小贼!”,劈头就是一掌,花笑竟不闪避,右臂一伸,迎了上去。“砰”一声,双掌相交,满江寒退后三步,花笑大笑道:“多谢相送!”籍着这一掌之力,退下擂台,直飞到湖面上,立时潜入水下不见了。

史惊涛怒不可遏,大叫:“追!”立时便有三四十名弟子赶到湖边,扑通通跳下,洞庭湖如此广大,却往哪里追去?

朱明远哈哈大笑,道:“真是山不转水转,满帮主,请了!”当下挟了女儿及诸位镖师一齐去了。

辛狮清对一干弟子道:“把各堂弟子一齐叫去,守住各处要口,定要擒到这小贼!”却听满江寒道:“不必了!”辛狮清一愣,道:“当家的……”满江寒深吸一口气,道:“这少年武功极高,各弟子遇上了也奈何不了他。”史惊涛大声道:“难道咱们采集帮就吃这么个大亏!我自去追他!”未等两人说话,已经跃下擂台去了。

台下众人议论纷纷,辛狮清朗声道:“今日之会,承蒙各位赏脸。敝帮在岳阳城飘湘楼备有薄酒,请各位赏光!”众人眼见再无它事,渐渐散了。

朱明远带着女儿、一枚师太、百黎先生和众镖师先行,那些珍珠虽然最后没落在采集帮手上,但牧野镖局这边毕竟也没有拿回来。众人心中郁郁,日头当中,已是行至岳阳城外,朱明远对百黎先生和一枚师太,道:“今日多谢两位好朋友相助,愚兄铭感于心。”

百黎先生愧然道:“今日没能帮朱兄讨回公道,实是汗颜无地。”一枚师太也道:“看来咱们躲得久了,已管不到江湖之事了。”

朱明远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那也是没有办法之事,两位相助之情愚兄十分感激。”他顿了一顿,道:“此番相别,他日不知何年再能相见了。”言下不禁有些伤感。

百黎先生道:“朱兄今后有何打算?”

朱明远叹了口气,道:“我牧野镖局创建二十三年,做过无数买卖。老实说,丢镖也不是没有过,却从未有让客人吃亏。此次惟有倾尽所有,将这百颗明珠补上。我带了她们母女,回到老家放牛耕田便了。”

朱星再也忍耐不住,“哇”一声,大声哭了出来。众镖师听见小姐哭声,亦自惭愧。朱明远只得出言宽慰。

一枚师太道:“可惜我们二人隐居深山,身无长物……”

朱明远忙道:“两位千万不要如此说,两位能够出山相助,愚兄已是十分感激。”

几人正说间,却听一个声音道:“那么大个人,还哭那么大声,红屁屁,不害臊!”这声音有几分熟悉,几人循声望去,不远处草丛里冒起一阵烟雾,一人本来躺在地上,此时坐起身子,伸了个懒腰,竟是花笑。他把衣衫脱在一边,正架起篝火,上面烤着五六条大鱼。

其实朱星虽身为女子,但自幼在镖局中与众镖师打交道,性格颇为豪放,极是好强,只是近日大受委屈,心中又是愧疚难当,因此才忍不住哭了出来,她终归是个女儿家,被花笑一说,牵动伤心事,哭得更加厉害。

朱明远迎上去道:“原来花少侠也在这里。”

花笑翻了翻烤鱼,拿起来闻了闻,笑道:“真香!到底还是自己抓的鱼好吃些。”他举起一条,递给朱明远,道:“你吃不吃鱼?”

朱明远一愣,伸手接过了,道:“多谢!”只是拿在手上,他心中郁闷,哪有心情吃东西。

花笑大声对朱星道:“爱哭鬼,你吃不吃鱼?”

朱星止住哭声,抽咽道:“谁……谁要吃你的臭鱼!”

朱明远道:“小女无礼,花少侠不要见怪。早间承蒙花少侠出手相救,在下极是感激。”

花笑笑道:“不碍事!我一向大方的很。”他自吹自擂,一点也不脸红,又招呼一枚师太和百黎先生一齐吃鱼,一枚师太不食荤腥,百黎先生倒是拿了一条。只是他的鱼只有五六条,众镖师却无法一一款待了。

那鱼外表香脆,百黎先生咬了一口,里面肉质极为鲜嫩,不由叫道:“好!”花笑道:“这个自然,别的不说,我这烤鱼的功夫可没几个人能比得上的!”几人围坐在火边,一枚师太道:“那采集帮正在大肆追赶花少侠,想不到花少侠竟然还没走。”

花笑往烤鱼吹了口气,摆手道:“他们追他们的,追到了再做理会。”一枚师太微笑不言。

花笑迫不及待,大口吃鱼,没几下一条四五斤重的大鱼只剩下一副骨架。几人看他一副心急火燎的样子,不禁莞尔。他一连吃了两条,这才拍拍肚子,打了个饱嗝。

朱星见父亲几人居然还在跟那小子说话,心头有气,止住啼哭走到近前气道:“爹!你何必跟他说话,他也不是甚么好东西!”

朱明远斥道:“不得无礼!别人救了你性命,你还这样说话!”朱星翘着嘴唇,仍是一副气鼓鼓的模样,恼道:“我又没让他救!”

花笑笑道:“是!是我自己多手了。”朱星听他这么说,却也没法反驳,只是兀自气恼。

花笑双臂伸展,又赖个懒腰,道:“吃的饱了,我得找地方睡一觉。”

朱星道:“大白天吃饱了就睡,你是猪么?”

花笑笑道:“做猪有甚么不好?这几条烤鱼就留给你了。”花笑抓起衣袍,披在身上,扬长而去了。

百黎先生道:“此子精灵古怪,也不知是哪一派的子弟。”

一枚师太道:“看他先前跟史惊涛动手时所使的身法,极是高明,也不像是任何门派所有。”几人商谈一会,终是不知来历,只得作罢。

朱明远吩咐朱星把火堆熄了,便要上路,这番先回到河南镖局,将镖局变卖了,历年积蓄也一齐拿出来,看能凑得多少银子,先给客人送去,倘若不够,只得另想办法了,想到此处,呆呆出神。

却听朱星大叫一声,众人一惊,几步赶到近处。朱星脸颊通红,手里捧着一条烤鱼,吃吃道:“爹……”众人看时,那烤鱼腹内珠光闪烁,竟是一粒粒明珠。原来朱星见了那几条烤鱼,心下有气,伸脚就踩,没想到竟踩出珍珠来了。

朱明远忙将珠子取出,其余两条烤鱼里面也有,众人全部取出来一数,连那枚大如鸡蛋的母珠在内,总共九十九颗,除了一颗被满江寒震得粉碎,其余的一颗不少。

这自是花笑故意留下的了,朱明远又是高兴,又是感激,一时竟说不出话来。一枚师太叹道:“原来他早将明珠暗藏其内。这百颗明珠价值何止万金,他小小少年,竟不为所动,富贵不移,那是难得的很了!”

百黎先生笑道:“江湖少年如此,今后也没咱们什么事了。不如去也!”大笑数声,径自去了。

朱明远欲要相送,百黎先生拱一拱手,已走得远了。回头看时,一枚师太不知何时也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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