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安府派人来,烦请姑娘过府。”外院的丫头替门上小厮朝里回一声。
“可是二舅太太的娘家?”程春媳妇问。
丫鬟呈上帖子,季氏看看,点头,“正是,京城方家的大姑娘请二姑娘过府去玩。”
“母亲,是方家表姐下帖子让我去吗?”月娥走到门口就听见母亲和程春家的说方家。
季氏把手里的帖子递给她,月娥看一眼,帖子是方玉容下的,这一定是方子谦的意思,让方玉容出头,省得人闲话,这人倒是心细,体恤人。
“既然请你,你就去吧!都是亲戚,不去不好。”
“那日遇见方家表兄,说他府上年下要做新衣,要在咱家铺子里订做。”
“你顺道带金师傅过方家,亲戚的事,你上点心,你二舅母对我母女不薄。”季氏嘱咐道。
月娥娇笑着挨着季氏身上蹭了蹭,“女儿正是这个意思。”
两乘马车出县城,道路宽阔,跑起来,不久,就到临县境地,马车没进城,拐了个弯,又走出几里路,云珠探出头去,“车老板,还有多远?”
车老板拿鞭子一指,“那不是,就快到庄子了。”
又骄傲地道:“这一带方圆百里的田,都是方家的。”
“方家有多少佃户?”云珠好奇。
“庄子周围百十户人家都租种方家的地,就连后面那座山都是方家的,山上产药材,有不少珍稀草药。”
月娥远远眺望,影影绰绰山影,离得远看不大真切。
月娥一出城,就命云珠把马车窗帘子卷起,空气清新,刚下过小雪,天空一片澄净,到处干干净净的,空气微微泛着凉意。
前方路上几匹马驻足,朝月娥她们来的路上看,中间马上一年轻男子身材颀长,宛若冬日里的白杨,清新干净,恍然非尘世中人。
“方公子。”云珠叫了声。
方子谦打马迎过来,笑容如寒冬里的暖阳,“妹妹来了。”
月娥看他双肩落一层雪,很是过意不去,展颜一笑,“表兄久等了。”
方子谦前面引路,月娥两乘马车紧随其后,在一个很大庄子前停住。
换成小轿子,抬进中门里,轿子刚一落地,传来玉容欢快声儿,“月娥妹妹,你总算到了,害得我外头站着,脚都冷了。”
月娥徒增亲切“姐姐这大冷的天外头傻站着。”。
二人见了平礼,玉容拉着她的手,“我带你去见我们老太太去。”
方家宅院极大,一眼望不到头,院落连着院落,月娥心里寻思,就是有几百口人住都不挤。
方子谦栓好马,从后头赶上来,笑道:“玉妹妹总说闲着无聊,盼着妹妹来。”
“住在乡下庄子,空荡荡的,整日就这么几个人,闷死了,月娥妹子你陪我住段日子在走。”
月娥笑笑,想她是客套话,也没当真。
“老太太,客人来了。”月娥刚走上台阶,门口立着两个穿红衣的丫头,急忙朝里回,一个打起毡帘子。
扑面热气夹杂着杜衡香沉沉的味道,正中香妃榻上坐着一位雍容贵妇,依稀可见年轻时的美貌。
“这是谁家的姑娘,像是画上走下来的。”方老太太柔声道。
“拜见老祖宗。”月娥翩翩下拜。
“过来,让我看看,这声儿也好听,年轻就是好。”方老太太一团和气,摆手招呼月娥近前。
丫鬟就在香妃榻旁设了座位,月娥谢座,玉容攀着方老太太,撒娇地问:“老太太好好看看,是妹妹美,还是我美。”
方老太太近处仔细瞧看,突然,脸色微变,眼神疑惑,似乎努力寻思什么。
方老太太的神色突变,月娥心下暗惊,记忆中搜索,方老太太是初次见面,并没有什么记忆。
方子谦跟在后面,进门一直未说话,看气氛一时有点尴尬,微笑着道;“老太太,这就是姑母的外甥女,秦家表妹,在季家住的时候,跟玉表妹很合得来。”
方老太太脸上换上慈祥的笑容,“你看我,人老了,说不准就想起什么事,走神了。”
朝方玉容道:“带你妹妹玩去吧,我这屋里腐朽味,仔细熏到这么美的姑娘。”
月娥撒娇外带讨好似的道:“老太太一点都不老,年轻时一定是绝世美人。”
“这丫头像谁,真会说话。”方老太太笑得有点耐人寻味。
方玉容拉着月娥的手,“我们去花园亭子间,赏梅最好了,正巧今儿飘雪,下晌怕就化成水,还有半天的空。”
月娥告退,出了正房,方子谦也随之跟出来。
月娥立在正房门口,对方子谦道;“我带来裁缝,表兄安排个人带着她给府里下人们量尺寸,方府主子的衣裳,妹妹亲手做。”
“怎敢老妹妹大驾。”方子谦虚客套,心里疑惑月娥并未量方家几位主子的身量,笑笑,“午膳我派人送园子里,两位妹妹就不用来回劳动。”
“月娥妹妹一来,哥哥变得体贴了。”方玉容在二人脸上扫了一眼,打趣道。
月娥转脸,佯作没听见,方子谦瞪了妹妹一眼,嗔她口无遮拦。
方家占地面积实在是大,月娥和玉容坐上婆子抬的软轿,走了一炷香功夫看见梅苑月洞门。
一片梅海,月娥惊喜,“姐姐家里有这么一大片梅树。”
望梅亭里生起三个炭火盆,月娥热得脸红润,脱了外罩的棉衣,拿出随身带的笛子,讨好笑,“玉姐姐,听妹妹吹上一曲,可有长进。”
玉容打趣她,“你是三句话不离笛子,难道见了我就没别的话说。”
月娥吃吃笑着,“我这不是好容易逮到你,难得老师指点。”
“好吧,服了你。”玉容朝香妃榻上一歪身,“我听着。”
月娥是个执拗性子,这说好是吹一曲,可足足学了两个时辰,还不放过玉容,玉容拱手,“妹妹快饶了我吧,我这老师已江郎才尽,肚子里倒空了,实在没什么可教的了,我也就是个半瓶子醋,现在我这师傅还不如你这学生。”
“园子里梅花正好,妹妹等着,我去摘花插瓶。”玉容逃也似的出去透透气。
方姑娘走了,月娥久等不见人影,漫步走出去,沿着小径,梅苑里闲看,转过几株洒金梅,竹青锦绣金袍角一闪,方子谦沿着梅苑小径朝望梅亭走来。
月娥脱口叫了声,“表哥。”
方子谦笑着解释道:“我被笛声吸引过来,方才是妹妹吹的?”
月娥赧然一笑,“我胡乱吹,扰了表哥清净。”
“听妹妹笛声,很有天赋,虽学得时日不长,但颇有灵性,细品颇有几分韵味,你玉姐姐缺少这样的悟性,很难精进。”
方子谦边说,看月娥只穿着水红夹袄,冻得粉面红艳艳的煞是好看,不觉心中一荡,忙不迭收回目光,取下身上石青刻丝银鼠披风,披在月娥身上,“妹妹穿得单薄,大雪天冻坏了。”
月娥身上一暖,心随之热乎,暗想,方子谦温润如玉,谦谦君子,对人体贴入微,是个难得的好男人,谁做了他的妻,日子一定舒心顺畅。
方子谦突然语气变得有点沉重,“我有一事相求,妹妹若有空,能多陪陪我妹妹?”
说吧,敛了神色,“玉妹妹三岁丧母,方家是大家,父亲严苛,继母家事忙,无暇顾及,玉妹妹是乳母带大,从小缺少玩伴,一个人闷在深闺很孤独。”
二人并肩行走,月娥这半年似乎长开了,窜了半头,身材修长聘婷。
月娥嗯声,心底羡慕方玉容有个好哥哥,抬头,对上方子谦一双温润迷人的眼睛,心头微微一动,有点惊慌把头垂得低低的,看自己的脚尖。
一棵梅树树枝垂得低矮,眼看要刮到月娥的脸,方子谦伸手把枝头挡开,二人距离近了一些,身体几乎挨上,月娥闻见方子谦身上淡淡的药香。
方子谦低眼,目光触到她修长颈项,白净细腻,方子谦心突地,漏了半拍,脸微红,讪讪地错开一点距离。
月娥羞涩低声地道:“我该回去了,玉姐姐回来找不见我着急。”
快走出几步,想起,取下身上披风,笑盈盈一甩手,“表哥接着,妹妹谢了。”
方子谦本能伸手接住,随着轻巧的几声笑,若空谷里的翠鸟般,一抹鲜红消失在梅林深处。
方子谦呆愣愣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