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姑娘?三姑娘?”
细柔的声音回荡在耳畔,似远似近,却如一缕微光,逐渐驱散了脑海中绵密浓厚,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的黑暗。
叶清洛只觉得脑海中阵阵尖锐的疼痛,好不容易才睁开了眼,恍然以为自己只是如往常一样在自己的床上醒来,甚至,开口就想叫出家中佣人的名字。
声音险险被压在喉中,她咽下一口唾沫,满头冷汗!!!
叶氏自晚清近民国西夷东入时起家,大宅的装修完全是欧式的风格,可没有身下这种中国古制的拔步床!
还没等她理清思路,已有人挑起了那精秀床幔,小心的勾在床榻两侧玉勾上:“三姑娘,该起身了。”
正是那个黑暗中的声音,轻轻柔柔,不疾不徐。
来人是个小姑娘,不过十三四岁的样子,长相颇为清秀,身上藕荷色掐边儿小袄,配着缠枝纹百褶长裙,头上只插着根水色不错的碧玉簪子,很是体面漂亮的打扮,但却似乎只是个丫鬟。她娴熟的扶着叶清洛坐起,从身后侍女手中接过热手巾给她擦脸,服侍着漱口披衣,“今儿要去学堂呢。”
叶清洛从小被伺候惯了,那颗穿透颅骨的子弹似乎给她带来了一些新的记忆,此刻那毛骨悚然的感觉让她满脑子糨糊一般难以思考,但是这具身子显然是连衣服都从没自己穿过的主儿,在仆从服侍下也没犯什么错误。
是了,那个承诺要一辈子把她当公主捧在手心的男人,在他们的订婚典礼上把她父母大哥的尸体整整齐齐堆在了红毯上,然后将一颗子弹射入了她的眉心。
陆梵哲!
……现在呢,又是什么情况?
微微垂下头,看见自己已换上了一身半旧的浅胭脂色流仙长裙,面料的触感极为细腻,绣着几乎同色的暗纹;广袖落在小臂处,露出半截细瘦苍白的腕子:肌肤细腻如瓷,那只上好的翡翠镯子也只好沦为陪衬。
佳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那丫头低头替她细细整理着裙摆褶皱,她显然也不是干粗活的下等人,举止显得随意却并不逾矩,轻笑着搭话:“姑娘今儿好乖。”
——确实是好乖好乖,并未吵闹赖床,并未摔打物件,一唤就安安静静的起来了。不过自打她五六岁被卖到叶家当差的第一天,教导嬷嬷就警告了她,多说多错,恪守奴仆本分就好。
于是也不多问,缓着步子走到边上去开妆奁,脑子却又活泛开来:叶家是龙腾第一大家,奴仆们自然也是不一样,她作为宅子里唯一嫡出小姐的贴身丫头,吃穿用度就和寻常人家的小姐差不多;将来只要不做错什么事,不出意外的话,随着这位姑娘出嫁,那可就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何况这位三姑娘……
不着痕迹的朝床上的人瞥了瞥。现在可千万别出什么差错。
叶清洛看看周围,忍不住扶了扶额,晃着脑袋试图理清思绪;几个粗使的仆妇已经接了水盆手巾退出房间,那个丫头动作极为缓慢,叶清洛不耐烦等她来搀扶,自己赤脚踩在冰凉的地面上。
自脚底蔓延的凉意终于让她清醒了一点。事情已经很明显了,现在这个身子属于龙腾第一大世家叶家这一代唯一的嫡出小姐,今年才十二岁,身份尊贵无比。据说祖上与龙腾皇室顾家同出一源,历来平起平坐。国之大事,在祀与戎;顾家从祀,叶家从戎。两家是为通家之好,世代联姻。
自己本该与前世一样万千宠爱于一身的。
“姑娘怎么自己起来了?着凉了可不好。”木樨转头看到她站在床下,赶忙过来跪在地上帮她穿好已烘得暖暖的鞋袜。
虽然看起来恭敬地很,木樨的动作却着实粗暴。十三四岁正是姑娘发育的时候,她比叶清洛高出一截,力气也大得多,根本不顾叶一诺还站着,托起她的脚就硬塞进一双精致却明显过小的尖头绣鞋里。
叶清洛一个站立不稳摔倒在床榻上,脚趾被挤得生疼。木樨一直低着头,但纵然这样,叶清洛也没有漏掉这个丫头眼中闪过的一抹嫌弃与鄙夷。
她当然不会去在乎一个低下的丫头怎么看自己,口蜜腹剑阳奉阴违而已,现在还不清楚情况,去计较这点小事才是真的危险。揉了揉抽痛的太阳穴,从那些并不熟悉的记忆中翻出了她的名字:“木樨?”
木樨到底只是个没见识的丫鬟,虽然有些不可告人的“野心”,也只能暗地里也使些小手段,直到现在还没察觉出主子今天有哪里不一样,只像往常一样漫不经心的搭着话:“姑娘大脚……我当你站得稳呢。三姑娘是叶家嫡小姐,纵使未曾缠脚,也是无人敢嫌弃的。”
不嫌弃?怎么可能不嫌弃。姑娘家的两只天足,将来到了夫家,凭自己的容貌手段……
她木樨将来定是要出人头地的!现在却跪在地上给一个粗鄙的大脚女穿鞋!等将来……将来她要让这个大小姐,跪在地上舔自己的脚!
心中怨恨,木樨手上的动作也就更重了。
叶清洛看着木樨露在裙外那小的不正常的尖尖绣鞋,忍不住抬手揉揉眉心。
是了。就目前拥有的记忆来看,这个世界的布局与上辈子非常相似,最大的区别就是这里实力为尊,人们虽然天赋不同,但都可以通过修炼提升自己的实力,名为修者。叶家更是通过几代人的研究,将古武与修炼相结合,哪怕在世界范围内都不可小觑。
但是——就像是上辈子东方古代歧视女性一样,在这个龙腾王朝,也是一样的男尊女卑,女子修炼被视为大逆不道。哪怕是最卑贱的奴仆,只要是男性,都会在五六岁时统一安排天赋测试,优者将获得改变命运的机会。
而女子,根本连测试天赋的机会都没有,甚至都不能有自己的名字,只以姓氏和排行称呼,自小缠足行动不便,嫁给夫家相夫教子就是最后的归宿了。
自己这个身体,身为尊贵的叶家嫡小姐,一双玉足圆润可爱,竟是未曾缠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