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曾刻意掂量——家的含意在我心目中到底有多重,却曾懵懂地认为那是让我无条件吸取“营养”、金钱、地位、温饱、虚荣,让我得以依靠的地方,而我的世界和我的母亲,相融?矛盾?就连我自己也不知。
好不容易放一次周假,等待我的是丰盛的大餐,疯狂地购物,尽情地狂欢。只想向世界呐喊:“人间天堂,我回来啦!”伴随周六清晨七点的闹铃在耳边爆炸,我便以神洲五号的速度冲出了家门,再也顾不得妈妈在身后手拿牛奶的追喊:“佳佳,吃了早餐再……”伸着懒腰,跨出电梯的第一步,我欣喜若狂,新的一天,我的美丽新世界开始啦!还是最喜欢一清早在时代广场上看鸟儿飞翔,听草的呼吸,欣赏蓝天的面容;还是习惯特定的一群人在大街上飞驰狂飚而过;更是爱上街舞机、手舞机上音符跳跃的快感,却还倦恋儿时路边小摊上的臭豆腐、羊肉串儿。此时,已顾不得父母的三令五申,大商场、游戏室、肯德鸡、溜冰场、网络会所,这才是我的世界。盼望了仿如一个世纪的属于我的世界。
只叹世界不可能为我停歇一分一秒,我拖拉着一副倦容狼狈地回到家中已是晚上十点多,妈妈还没睡,明天要上班,她还真清闲。“回来啦,先洗个澡,我给你炖了点鸡汤……”她仍如往常一样,接纳了我这“流浪动物”,而我依旧习惯性走开。待我再出门看见她,却只见小妹妹在妈妈身旁愤愤然地嚷道:“妈妈,你对佳姐姐最好了,偏心!”“噢,原来妈妈今晚上不去公司开会就是为了等佳姐姐回家。”妈妈顿了一下,转身去张罗给我准备补品,只是那眼角的泪痕和倦容搅得我的心痛不欲生。此刻的我已如木头般机械地杵在了餐桌旁,因为害怕每一次目光的交流,哪怕一秒。偷偷注视她忙碌的背影,一种莫名的伤感,怅然而生,是我真的长大了吗?我居然刻意地抛开她,去独享我的世界,任她彷徨、等待、失落、心碎,却要她在辛苦工作了一天之余还盼着我回家吃早餐、午餐、晚饭甚至夜宵中度过?我,她的四个女儿之一,凭什么这么做?她多么渴望能为我做得更多,多希望好不容易回家一趟的我能安安静静地坐下来陪她吃一顿家常便饭,就像此刻,她坐在我身旁看着我,仅此而已!而我只敢一直一直埋着头,直到吃光毫无味道的佳肴,才敢如往常一样,简单地一句“谢谢妈妈!”我已经不记得多久都没叫过“妈妈”了……而她还如往常一样,很满足,很享受地笑了。笑得那么甜,而我心里,却只剩下难以哽咽的苦,多少次,我在纸上写下:“妈妈,对不起!”
终于,我明白这肤浅的道理:是我的母亲孕育了我的世界,她是我一切的开始和归属,其间蕴藉着一种无以言语的巨大力量。正如那风筝的线,紧紧固定在欲展翅翱翔的另一端……
“我很健康”,母亲,我的曙光。/我急于重新给你平静。/不要害怕!“我很健康!”。我像昨天一样,站在我的悲伤的影子下/让我的笔哭泣:母亲!……/母亲……/你的双手在发抖,白雪潜入了你的头巾……/叹息啊叹息……哦,母亲,还有多少叹息分离着我们?我的亲爱的,我愿意先问你一句话,/问你……/但是不。我什么也不问。/这里不能发问。/这里所有的人“都很健康”。这里所有的人“都很健康”,虽然/绞索悬挂在他们的头上,/虽然黑暗折磨着他们的身心。/我的亲爱的,首先我还是要对你说“我很健康”。
(默涅劳斯·柳德米斯《我很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