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栋
新学期,从广州转来了一位学生,叫红叶。
在办公室里第一次见面,“老师好!”一张灿烂的笑脸伴着清脆的问候。
我细细地打量她:头发拉得直直的,脸黑黑的、大大的,还有两颗痣;满脸是灿烂的笑意,对教师没有一丝的畏惧;个子不高,身穿流行的韩装,牛仔裤上还有几个补丁。真的很另类,很张扬。
我严肃地给她讲了许多规矩,她只是笑,并不断点头。
一个星期下来,我接到了不少对她的投诉。
“张老师,红叶她熄灯后在寝室里讲笑话。”
“张老师,红叶她上课不喊报告就进来了。”
“小张啊,那个新转来的红叶要管一管,上政治课时老爱和我唱反调。”
“小张,红叶在数学课上回答问题从不举手,还常常傻笑。”
我决定找她谈谈。
还是办公室,还是一个满脸笑容,一个一脸严肃;一个少言寡语,一个口若悬河。
“以后少笑些,知道吗?”
她一脸惊愕,“怎么,笑都不行吗?”
“总之,多注意纪律和学习,少笑些。”我烦躁地挥了挥手,结束了这次训话。
9月9日的下午,我正在办公,却瞥见红叶探头探脑地在窗外东张西望。
我用手指了指门,“真没规矩!”她便一溜烟地背着手跑到了我身后。
“以后进办公室要……”我用手指敲敲桌子,准备为她上一上“政治课”。
“张老师,教师节快乐!”我的话还未说完,我的办公桌已放上了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她用手在我的头上摸了一下,又一溜烟似的跑了。
我呆住了,同事们也呆呆地看着我。
我走到镜前,头发上是金光闪闪的闪光粉,是喜庆时人们常用的那种。
我来到班里,各种各样祝福的话语写满了黑板,学生们都在笑,特别是红叶笑得最鬼。
“谢谢同学们,谢谢,红叶,你……”
“张老师,其实你笑的时候更帅,你这么年轻,应该多笑一笑。”红叶站起来,眼中满是笑意,直盯着我。
那节课,我和学生敞开心扉谈了许多。那节课上,我第一次知道,学生会跑到办公室里给老师讲笑话;第一次知道,学生和老师能一起手拉手地跳舞;第一次知道,愚人节里,老师和学生之间可以有种种捉弄;第一次知道……
原来,师生也可以是朋友!
此后,我逐渐开始关注这个嘻嘻哈哈、大大咧咧的红叶时。我发觉她总是把讲桌整理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同学病了,她热心得像一位大姐姐;哪位同学不开心了,她又像一枚开心果。教室里有她在,气氛总是很活跃。
我渐渐了解到,她父母忙于生意,对她无暇顾及,她从小由爷爷养大。后来,父母有了第二胎,生了一个男孩。她在广州成绩优异,可就是喜欢缺课搞推销。据她自己说,这样做是为了刺激父母,后果便是被父母送回了老家,她来到了这里。
同学及老师很快被她的笑,她的热情,她优秀的成绩征服了。可期中考试后,逐日消瘦的她却因肾病住进了医院。
没有了红叶的日子,上课时总像缺了什么,同学都很想她,我也是。
我决定去看看她,我买了一束花来到医院,找到了她的病房,轻轻地推门进去。红叶看到我,满脸惊喜,眼中有些湿润,“张老师……”
“别动,我来看看你!”
她挂着点滴,苍白的脸色,但依然笑得甜美,如同雨后的花蕾。我和她谈了许多,我的笑声加上她的笑声感染了病房中的每一个人。
我正要离开时,进来一位背有些驼、头发花白的老人,红叶一见她,便高兴地叫了声“王阿婆”。
“是你外婆?”我问她。
“嗯!”她笑着,又指着我对那位老人说,“阿婆,这是我的班主任!”
老人颤巍巍地走过来,激动地拉着我的手说:“老师啊!红叶这娃是个好孩子呀!”
老人是村里的五保户,靠捡破烂为生,每个假日,红叶都跑去帮助老人料理生活琐事。因为有了红叶,老人原本孤寂的生活才有了生机。知道了这些,望着她如花的笑脸,我看到了一颗金子般的心。
我曾以所谓的师道尊严去摧残一个孩子阳光般的笑,我曾以面貌的美丑浅薄地去认识一位学生,而无法窥见她天使般的心,这一切令我汗颜。
所幸,天使的笑靥征服了我。
第二学期,刚病愈的红叶回广州去了。
红叶转学了,但她的笑一直留在我心中!
啊,天使的微笑!啊,微笑的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