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难言之隐到嘴边再度收回去时，再次倾吐出来需要更大的勇气和信心，予翊忽然把话语权扔回来，玖雅有些猝不及防地愣了半晌，接下来的坦白便压在嗓子里说不出来。
她隐约觉得予翊或许早有模糊的猜测，但这个身份搬不上明面，而玖雅刻意隐瞒，予翊不会刻意去揭开她的疤。但这件事迟早会暴露的，现在已经不仅一两个人知道了，而蛮音时绪等人的背后是祈灵联盟，鱼龙混杂的组织难免不会泄露什么口风。
或许这对于一些人而言不算什么，但对于她这种还在精灵族逗留的人来说，是个致命的隐患的。
予翊看过来的眼神平静而疑惑，却不刻意，似乎说不说是玖雅的选择，而他不会特地追究下去，这是给予她的尊重。
真是让人没办法啊。玖雅无声地叹气，明明就决定说出来了的，怎么可以收回去呢。他都将自己的事情告诉她了，比起羽族萧墙之祸，她这个混血者的身份似乎显得无足轻重。
玖雅低着头，手心紧紧捂着那块温暖的魔法石，魔法石里传递过来的温度自指尖蔓延上心脏，那里正强而有力地跳动着，似乎无论多不易的艰难也不会让它停下运动的旋律。
她一字一顿地说：“我是个混血者，八分之一的羽族王室血统，从小到大我的母亲都告诉不可以把这件事告诉给任何人，而我也怕会引来不幸，很抱歉，至今才向你坦白。”
予翊的眉梢微微向上扬，没有出乎意料的情绪，看来他真的有过这样的猜测，玖雅如此心想，心里的压力莫名消弥了点，仿佛一下子轻松了许多：“三年前那件事情，我出手伤你也是因为那时候第一次犯病，对我来说无法控制，见个人都想动手。”她艰涩地扯了下唇角，“后来我不敢去找你，以为冰曦找到你了，而你们会憎恨我，之后母亲的心病愈发严重了，我们赶着收拾行装回到族里，甚至不敢去向人打听你们的消息，等到有勇气的时候——冰曦已经离开沿海了。”
“后来我便知道冰曦没找到你，你也不知生死，可在原蛮森林这么久了如何能活？三年一过去我就觉得你应该死了吧……”玖雅说道，“我还在精灵族的后山上立了你的衣冠冢……”
“你用什么信物立的冢？”予翊惊讶道，“我留下来过什么？”
玖雅顿了顿，有些后悔说出这句话，毕竟没人会喜欢听人说我以为你死还负责地给你立好了衣冠冢，虽然予翊的表情没有任何的不悦，反而带着些好奇，但这点好奇让她有些尴尬，踟蹰半晌才说：“一片……衣布。帮你收拾伤口的时候扯下来的，回来找你的时候只看见这个……”
“……”予翊蓦地沉默下来，半晌不言不语，玖雅心想是不是自己说的太不尽人意了，随即听到予翊暗含笑意的声音说，“我回来的时候怎么不告诉我，说不准我一心不忍便原谅你了。”
用一片衣布做衣冠冢，乍听来颇为逗趣。但何曾不是玖雅满心的后悔。
玖雅无言以对，片刻说道：“一开始太震惊了，把这事忘了，后来觉得没必要说。”一来太尴尬，二来，她拿不准予翊知道会如何做想，会不会回想起曾经的痛楚，继而又远离她？
那么她又如何做到接近他护他周全的心愿？
但现在她也做不到。玖雅无奈地想，她还不够强大，身份差距太大，甚至连跟随的机会也没有。
予翊问道：“为什么现在就说了？”
玖雅叹了声：“你都告诉我这些了，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这些蠢事说出来也无妨。”最多被人笑话一通。
予翊微微挑着嘴角，俊俏的秀眉染上昏黄的光晕，火光在他的侧脸散开，如同铺就了薄薄一层面纱，衬得他光暗分明的脸庞愈发深邃而魅惑，宛如刀削似的。
“我没有憎恨你什么，比起天翎对我做的，你的算不了什么。”予翊平淡地说道，“而且在你血脉躁动昏迷的时候，那个人已经向我透露了你的身份了。”
玖雅闻言错愕地呆在原地，忽然想起在黑谷的事情，开口道：“所以，那时候你已经知道了？”
“那时候？”予翊一时没明白她说的什么。
“嗯，在黑谷的时候。”玖雅道。
予翊点头：“对，不过还是有些吃惊，这是我第二次碰见你出状况了。”他微微苦笑，“每次都很不可思议。”也很心疼。
玖雅心下了然，原来他一早就知道了，那她便无需局促什么，自己最疯狂的时候都被他看了去，现在不算什么：“……不过，那个人？是那个——”
“原蛮森林的‘怪物’。”予翊说道，“就是他告诉我的。现在是天翎的下属，蓝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