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二位解放军同志，我们不能立刻放你们走了。”
听到录口供的警官突然翻脸，一直陪在身边的叶非登时就急了：“为什么？我们不是已经把该说的全说了嘛……”
“肖少校，被你出手打伤的那个赖小七……几分钟前，在医院里死了。”
“什么？”
肖扬和叶非一下子同时惊叫起来。
“脾脏大出血。”
那位警司冷冷地看着少校，眼神之间，是一种怜悯。
“警官同志，如果是肖扬出手过重的话，那为什么事情发生过后近两个多小时他都没事？而且，脾脏破损导致的大出血，是不会这么晚才出现的，你们警方到达现场时，都看到了那个人的状况，根本没事！”
叶非并没有想像中那么软弱，非但不去为自己的麻烦担心，反而毫不退让地替肖扬据理力争着。可惜，那位警官最终无奈地摊开双手：“这位女士，对不起，问题是他死了。”
“出手打人的是我，那她呢？为什么到现在还不放她回家？”
肖扬担忧地望着那个警察的嘴巴，心里闪过一丝很不妙的念头，果然，那张一张一合的嘴巴里吐出了一串冰冷的字眼：“很遗憾，被这位女士用鞋跟敲打的那位嫌疑人，颅骨骨折。”
肖扬的脑袋一直都是懵的，叶非也一样，一直到被客气地请到楼上的单独房间时，两人都没开口说话。
简直太戏剧化了！
肖扬可以断定，那个赖小七绝不是死于自己的失手，在拎他上车前就已经检查过状况，根本没问题，叶非的事情也不算什么，骨裂也算骨折，治疗好了也就没啥大事儿了，问题是，这里面究竟有没有阴谋？
来到派出所这几个小时的时间里，虽然言谈接待上面警方没有任何不妥，但他总有一种很别扭的感觉，似乎，他们中的某些人，在不自觉地释放出一股隐隐敌意。
时间飞逝，不知不觉之间，两个人已经被羁留在派出所超过六个小时了，望着外面黑乎乎的天色，肖扬叹了口气，一时之间也理不清头绪。
安静的房间，像是一间小小的囚室，困住了两个都有些莫名其妙的军官，在沉默中无语对视。
“喂，说点什么吧？太静了，闷得慌。”
叶非远比她的形象要坚强，居然还能笑得出来，而且，肖扬从她的神色间可以看出，她刚才的忧郁，似乎也是为了自己。
“好啊，确实太安静了。”
“那好吧，肖扬，既然咱们俩现在成了同病相怜的疑犯，趁着还能被关在一起，说点开心的事情吧。”
她的欢快俏皮，也使得气氛一下子轻松了不少，打量着这间小小的囚室，肖扬反倒有些感激起那些警察了，如果……还能这样近距离地和她呆在一起吗？
“好，说开心的话题，叶非，你对什么感兴趣呢……对了，你不是说还有话对我讲吗？”
“确实，有很多话……肖扬，不瞒你说，最近这一阵子，我一直在想着那盘录像带。”
“录像带？”
“对，就是你的那场演出啊。”
有一种感觉，名字叫做惊喜。
叶非微笑着，语气柔柔地娓娓细语道：“肖扬，我这些天翻来覆去研究着那盘带子……当时的确很好奇，一个充满灵气才情四溢的艺术家气质，怎么会在一个赳赳武夫身上那么自然地体现出来？呵呵……你不知道你当时的表情，沉默，冷静，不苟言笑，演奏到即兴之处甚至有些面目狰狞，指挥棒几乎快要戳到战友鼻子上了，咯咯……”
年轻的军官有些赧然，丝毫没料到心仪的女孩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
“肖扬，你知道吗，你的骨子里面有一种很狂暴的天性，反正我是那样感觉的，奇怪的是，一向极度反感暴力的我，却丝毫不讨厌你的粗暴，相反，还有一种很强烈的……吸引，镜头里的你，把所有人，也包括我都粗暴地拉进了你的情绪里，丝毫生不起反抗之心，很轻易地被你任意左右着，和你一起哭一起大笑一起呐喊一起奔跑，让人自然而然地发觉，其实你就是那个孤僻而悲伤的流浪者……多么奇妙的曲风啊，激越而张扬，有一种热血沸腾尽情跳舞的莫名冲动，不可抑制……我很后悔上次没能跟她们一起去，所以就一直在幻想，要是有机会见一见真人就好了，我一定要好好和他聊一聊，呵呵，很多时候，我就像个幼稚的小孩子一样可笑，纯粹是为了一种情绪而冲动……没想到的是，今天竟然真的见到了你，发生了一系列变故还做出这么疯狂的举动，现在又和你一起被关押，这会儿想起来，简直难以置信，肖扬，你会笑话我吗？”
如梦初醒般，肖扬立刻飞快地摇摇头，回以一记微笑：“请继续，听到你这么表扬我真是很舒服，虽然有点羞愧，因为我没有你说得那么好，可是，这么动听的恭维，又是从你嘴里亲口说出来的，我很喜欢。”
“讨厌，谁恭维你了？我是说真的，你居然还要取笑我！”她举起小拳头轻轻捶了他的肩膀一下。
“叶非，我没有取笑你，实际上我觉得，我们今天的初次见面真的很奇妙，像两个老朋友一样自然随意，没有一点的生涩。”
肖扬很自然地说出了心里话，叶非会心地和他莞尔对视了一眼。
“今天我真的很高兴，你和我想像中一模一样，不，比那还要好，”她的语气变得急促：“肖扬，我们还会见面吗，我是说，还能像今天一样，像两个老朋友一样轻松谈话吗？”
她的面前，出现了一只结满老茧的粗糙手掌。
“拿来。”
肖扬强忍住不笑出来。
“那张字条！”
“你是怎么知道的？”
“在茶馆时，我从洗手间出来，看到你正在写。”
“讨厌！你……”
她又羞又喜地别转头去，轻轻咬住嘴唇，美丽的大眼睛里，涌上了一团薄薄的雾气……鼓起勇气，肖扬轻轻拉住她的手捧在粗砺的掌心间，然后，轻轻合拢，久久握住。
静寂的囚室，回荡着两颗年轻心脏欢呼雀跃的声响，在默默的眼神交汇中，年轻的少校坚信，叶非和自己一样，都完全弄明白了一件事情：在跨越千山万水之后，两个孤独的流浪者终于看到了最美的风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