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一秒天堂（苏己盐）
楔子
“牧歌扬，你是我的。”
秦水陌笑着勾住牧歌扬的脖子，一双美丽的动人的眼睛眯起来，像小孩子得到自己喜爱的糖果。她穿着牧歌扬最爱的那条红色裙子，任由牧歌扬用画笔勾勒出她的轮廓，在夕阳的余晖中，比任何一幅画都要来的美丽。
“秦水陌，如果你敢不爱我的话，我死也要缠着你。”
风吹过，把两人的话带向天际，奏成最动人的乐章。
这个世界上，我最爱的人是小爸，第二爱的人是陌陌，我们要在一起一辈子。
离离在纸上写下这句话的时候，苏子青和陌陌都在旁边，在离离的印象里，祁宅的天空永远都是蓝色的。这是一个孩子们都姓祁的地方，而她在这里，认识了唯一一个不姓祁的陌陌。
她叫秦水陌，秦水陌的秦，秦水陌的水，秦水陌的陌，陌陌是这样告诉离离的。
离离也不姓祁，她口中的小爸已经把整个祁宅都买下了，包括那片湛蓝的天空。小爸总是叫她未离，他说她叫苏未离，事实上不是的，妈妈以前不是这么叫她的，好像叫她丫丫什么的，只是那太久了，久的她都不记得了。
陌陌第一眼看到离离，便觉得她是这世界上最干净的孩子，一身白色蕾丝连衣裙，没有沾染任何的杂色，和她见过的所有祁宅的孩子都不一样。她发誓，她要和离离成为最好的朋友，因为，妈妈说和天使成为好朋友的人，将来也可以成为天使。
只是陌陌最后没能变成天使。离离走的那天，陌陌哭的很伤心，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用乌黑的小手摩擦着眼睛。离离还没来得及回头就被那个看起来酷酷的小爸抱上了车。
那一年，他们八岁。
只是，陌陌藏了一个秘密回去。除了一片湛蓝天空以外什么都没有的祁宅，那里有一个脏兮兮却很可爱的陌陌。离离从不和脏兮兮的孩子做朋友，这是小爸说的，她不能和别的小孩子说话。但她想，陌陌是个例外。
陌陌笑起来总是露出两颗白白的小虎牙，很可爱的样子。看了一次，离离便再也忘不了。那感觉，像是一阵和煦的阳光，暖暖的直接照射到心房，又像一只神奇的暖炉，照亮了整片天空。
她笑起来，像妈妈。因为那个笑容，陌陌成了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朋友。
第一章 初遇如梦
她是爱着他的，不管是十二年前，还是十二年后。
每当天空下雨，她总是在玻璃窗上画下一个又一个圈，看着水珠往下掉，然后想着一些不着边际的事情。比如说，假如她再漂亮一点，个性再可爱一点，厨艺再好一点，再温驯一点，他会不会多看她一眼。事实上，要是以上要求她都达到了，就算是英国皇室也不会嫌她了，可对象是他，她常常有一种挫败感。
离离最讨厌的就是这样的天气，不晴不雨的，沾染在空气里的全是水汽，一口吸进嘴巴里，就不争气的想把它们从眼睛里释放出来。手里抱着可爱的凯蒂猫抱枕，离离在黑乎乎的客厅里坐了一夜，连眼睛都没敢闭一下，深怕他在她睡着的时候回来，她还要告诉他，还要告诉他，恩，她为他做了宵夜，就放在微波炉里。还有今天她很乖，哪里都没去，乖乖的等着他回来。
全世界都安安静静的等待着天亮，似乎只有离离是醒着的。她看着东方露出了鱼肚白，天亮了，他还是没回来。
没关系，离离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准备换套衣服，洗个脸，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点，说不定，他等一下就回来了。
当她在纸上写下第一千一百零一个苏子青的时候，离离决定不再等下去了，家里他爱吃的菜，他回来会不高兴的。
苏子青回来的时候，手中抱着一个女人，长长卷卷的睫毛，长长卷卷的头发，栗色的。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一身鲜红的衣裳，美的令人舍不得移开眼睛。然，她的眼睛是闭着的，尽管如此，她可以想象这个女孩睁开眼睛会是怎样的惊为天人。
离离出门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女人安安静静的躺在苏子青的臂弯里，安静的仿佛这一切都静止了。离离也希望这一切都静止了，然而没有，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看上去没什么异样。只能告诉自己，她没有看见苏子青，没有看见什么女人，她只是刚好要出门买菜，苏子青快要回来了，家里没有菜可以给他吃。
“未离。”离离闭着眼睛从苏子青身边走过的，苏子青叫住了她。怀里依旧躺着那个红衣女子，这不是她的错觉。
离离转过头，脸上还挂着微笑。
她说你回来了呀，我刚煮了早饭，就放在桌上。然后像没事人一样转过身，想要继续往前走。苏子青并没有这样放过她。他觉得未离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劲，这个问题可以以后慢慢说，现在他需要她的帮忙。
“帮我把客房整理一下。”他扬了扬手中的红衣美人，示意她现在他有多不方便。
离离的眼神黯淡了一下，看不清在想些什么。她是好孩子，不会嫉妒别人的。
绝对，不会。
他们的房子不大，三室一厅，两个人住并不会显得拥挤。离离在整理房间的时候愣是头也没有转过去一下，她知道苏子青就站在她的身后，她几乎听到了他的呼吸声，她也知道，他手中还抱着另外一个女子。
好不容易把秦水陌放到床上，苏子青深深的舒了一口气，转过头的时候却发现离离已经不在房里了。离离的表情很怪。他看到她把那一头及腰的长发在脑后盘成了一个大大的髻，他从来不知道离离有扎头发的习惯。
离离已经出门了，看着空荡荡的客厅，苏子青证实了自己的想法，她不高兴，很不高兴。他却迷惑，不知道她不高兴是为了什么。离离对自己的感情，他多多少少是有些了解的。她还小，大概还不懂世间的情情爱爱，只因为自己一直在她身边，才渐渐对自己有了依赖。
至于他的心……
苏子青抚上了自己的胸口，那里满满的，装的全是同一个人。
离离拎着一大袋蔬菜进门的时候，听见客房里有人在说话。她不是故意偷听的，她只是想知道，苏子青喜欢的是什么样的女孩子，如果她知道了，她一定会改的。
但离离并没有从陌陌口中听到什么有关于苏子青的事情，苏子青不在客房里，而那个女孩子还没有醒过来。所以，是她听错了。离离垂了一下眼睑，长长的睫毛煽动一下，连手中的一大袋菜还没来得及放下。
就在她准备走出去的时候，女孩说话了，她说，牧歌扬，你为什么不让我死了算了。
牧歌扬，你为什么不让我死了算了！离离怔怔的看着女孩美丽的脸庞，挂满了泪痕。
于是，离离第一次接触到了牧歌扬这个名字，意外而新奇。
身后传来沉重的呼吸声，转过头，她看到苏子青就站在门口，她想笑的，她想跟他打声招呼，至少跟他说一声你好。张了嘴，又闭上，喉咙里干涩的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然后说了一句，你回来了。
苏子青知道的，离离是一个好孩子，她从来不会多说话，从来不会在自己出门的时候问他要去哪里，会去多久。总是会很乖的在一个地方等着他回来。她很乖，乖得令他心疼，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要的是不是这样一个没有自我的傀儡。
他也朝离离笑笑，秦水陌的醒来，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尴尬。离离看到苏子青走上前去把女孩子扶起来，女孩子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连看也没看苏子青一眼。怎么，现在上演的是角色互换的游戏吗，她喜欢着苏子青，苏子青喜欢着这个女孩，而这个女孩心里还有着一个牧歌扬，这算什么，家庭伦理大悲剧吗？
离离很乖的把菜拎进厨房，把煮好的早餐全部倒掉，她知道，苏子青不喜欢吃热过的食物，他喜欢新鲜。他喜欢的，只要她能做到，总是会做到最好。
看到陌陌露出那个笑的时候，离离感觉自己的呼吸停止了。雨水滴答滴答敲打窗户的声音也停止了。她见过的，这个令她永生难忘的笑容，她还记得，她说要和陌陌还有小爸一辈子，还当场立下字据。
“我认识她。”离离说。苏子青有点莫名其妙，她的世界小的可以让他用一只手掌控，又怎么会有机会认识秦水陌。他觉得离离只是在说胡话，也许她真的太寂寞了。不过现在没关系了，他给她找了一个玩伴，她可以不会那么孤单。
陌陌通常没什么表情，也不说话，只是沉默，更多时候，她会一个人孤零零的看着窗外。有人说，当你看到一个人的灵魂是寂寞的，那么她是真的很寂寞。离离看不到陌陌的灵魂，可是她看到了孤孤单单的陌陌和孤孤单单的自己，她们都一样，被寂寞活生生吞噬着。
离离心里想着的，还有那个叫牧歌扬的人。
离离望着那张清秀的脸庞，然后随着她一起沉默。
苏子青算错了，她们并没有如他所以为的那样，比较不寂寞。当两个寂寞的人碰到一起，若不是不寂寞，就是更寂寞，很显然她们属于后者。
牧歌扬对离离来说是一个陌生的名字，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只听陌陌说过一次，便深深的把那个名字刻在了脑海里。她想，能让陌陌这样的女孩子魂牵梦萦的牧歌扬，究竟是怎么样一个人，毕竟，他把苏子青也比了下去。
“离离，离离……”陌陌从很远的地方就看到离离了，她换上了一件白色的雪纺长裙，镶着蕾丝边，白净可爱的小脸蛋，一头长发披在身后。在陌陌的眼里，离离永远像天使一样美丽，妈妈说，天使也爱穿白衣服。
陌陌手里拿着厚厚的一本书，兴致勃勃的来找离离。人家说，有好的东西要跟大家一起分享，她不要和别人分享，只想让离离知道。她从祁叔叔的柜子里发现了好厚好厚一本书，书里的女主角也姓秦，和她是同姓的。
她叫秦如伤，秦如伤，多诗意的名字啊，陌陌第一眼看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便深深喜欢上了。她还告诉离离，她要让妈妈帮她换名字，她不要叫秦水陌了，她也要叫秦如伤，如伤，如伤……要是拥有这么一个美丽的名字，怕做梦的时候也是要笑的。
离离的表情出乎她的预料，她并没有如自己想象的和自己一起分享这一份喜悦，而是沉默。
情如伤，这名字如何是好。
“陌陌，这个名字不好，如果你变成了如伤，我们就不是莫离了。”
我们就不是莫离了。因为这句话，陌陌改变了主意，她决定不换名字。如离离所说的，她们是莫离，她们一辈子都不要分开。
离离是怎么也恨不了陌陌的，就算，苏子青喜欢的人是陌陌。如果他喜欢的是别人，她或许还可以稍微嫉妒一下，可是这个人是陌陌，是她苏未离这么多年唯一的一个称得上朋友的人。所以……
她把头往上仰，天空是灰色的，不复记忆中的湛蓝。云朵一朵挨着一朵，好像随时会落雨。早就说过，她是最讨厌这样的天气了的。
“陌陌，我们一起去找牧歌扬好吗？”
这一次苏子青出门比往常要久的多。离离知道，陌陌的心结在于牧歌扬，也知道她不快乐，因为那个叫牧歌扬的人。她不愿意让陌陌一个人出门，好吧，她承认她想叛逆一次，只是一次，她会很快回来，在苏子青回来之前，不会叫苏子青发现的。
陌陌的眼睛亮了一下，本就美丽的脸庞多了几分灵气，离离看的痴了。于是，在四月的午后，两个20岁的女孩子，一同走出了公寓的大门。
公寓外面的天空依旧是灰色的，暗沉沉的颜色，离离早就知道了。只是，今天的空气比往常的好闻，她没有在空气里嗅到水分。
陌陌说她要去很远的地方找牧歌扬，说话的时候眉眼间带着笑，鲜红的衣服在风中飞舞着，像一只红色的欢乐的精灵。离离想，她的决定是对的，她们之中，至少有一个人不那么寂寞了。
这并不是一个陌生的城市，至少对离离来说不是，在苏子青破产以前，她就是在这里长大的，那时候她的生活里除了苏子青，还有一个人，叫依稀。那是苏子青的妻子，她名义上的妈妈。
她会带着她走遍城里的每一个角落，吃遍每一样小吃，然后笑着问她，喜不喜欢？如果她说喜欢，她一定有机会第二次来到这个地方。只是后来她走了，离离不知道她为什么要离开，苏子青说依稀是他这辈子最爱的女人，离离又沉默了。
所有事情只要跟苏子青搭上了界，她的脑袋一定会立刻变成一滩浆糊。
下了火车，陌陌笑着说她要去找牧歌扬，只是她并不知道牧歌扬在哪里。她说没关系，她们读的是同一所大学，牧歌扬一定还在那里等她，他说过，他不会丢下她一个人离开的。
大学在离离的眼中是一个很遥远的名词，苏子青的占有欲强的可怕。以前他有钱，会替她找很多很多个家教，后来他破产了，便不许她上学，不许她和任何陌生人接触。离离也不抱怨，似乎只要是他说的，就一定是对的。
她们没有钱，苏子青给她的钱只够她们搭一班火车，那是他给她买菜用的钱。离离抬头望了望天空，然后朝陌陌露出一个丑丑的笑，她们都决定步行去找牧歌扬。没有考虑太多，也许找到了牧歌扬，一切问题就都不成问题了。
青河是一个不算很大的城市，大学稀稀拉拉有五六所，陌陌并不记得哪一所是有牧歌扬的学校，她们一所一所的找，几乎跑遍了整个青河。到最后一所的时候，陌陌停下了，她说是这里，牧歌扬就在这里面。
离离看到她的眼睛亮了一下，只是一下，很快又黯淡下来，有一种莫名的悲伤充斥着她。学校并不大，正值中午，太阳火辣辣的，离离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么多人，成群结队的，若没有陌陌在身边，她一定是最孤单的那一个。
陌陌。离离喊出了声，因为当她转过头的时候，发现刚刚还在自己身边的陌陌已经不见了，她长的不够高，没有办法在人群中找出那个红色的身影，但似乎她用喊的也不行，周围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声音，她发誓，陌陌听不到自己在叫她。
当离离找到陌陌的时候，天已经黑了，那是一个空无一人的美术教室里。离离坐在最中央的那个位置，看着教室正上方的一副画。
长长卷卷的头发，长长卷卷的睫毛，栗色的。红色的衣袂随风飘扬，唇角勾出一个好看的弧度，画中人仿佛活的一样，可见画这幅画的人有多用心。相比之下，坐在下面的陌陌反而比画中的人少几分颜色。
离离很难不注意到那幅画画的是陌陌，而且能被放在画室最中央的画，再笨的人也能猜出那是一幅很好的作品。她在窗外看了陌陌很久，如一尊美丽的石像坐在那里，眼角渗出了几滴泪水，迎着光，决然的美丽。
“陌陌。”她唤她。陌陌像是刚回过神来，擦去眼角的泪水，匆忙的近乎措手不及。然后转身给离离一个美美的笑，好像刚刚的一切都只是离离的幻觉。
苏子青提前回来了。
他没有把那笔生意谈成，那些曾经的好兄弟，在他没了钱以后，没有落井下石的已经很不错了。因此，每出去一次，失望和遗憾就越积越多。他需要找一个人倾诉，理所当然的，他想到了那间小公寓，想到了公寓里的她。
苏子青从来不知道公寓里面是这样的冷清，没有一点生气，而在里面一直等着他的那个女人，她居然不在，该死。一时间，苏子青竟找不到言语来描述自己的心情，他想把未离找到，然后，然后他一定要打她的屁股，打到红肿为止。
可是，他找不到未离。连带着，也找不到秦水陌。
未离没有手机，没有联系方式，在他的严密保护下，她几乎与世隔绝。很好，他给自己制造了一个大麻烦。
几天后，他接到了一通电话，电话里的人说，他们捡到了两个疯子，很漂亮的疯子。
苏子青的脑袋像炸开来一样，他没有办法思考。他知道他找到了丢失的未离。穿上那件不知道多久没有洗的西装，几乎是立刻的，他拿起桌子上的钥匙，开着那辆二手雅阁扬长而去。
他本以为自己再也不会来到青河了，这里的一切常常让他做恶梦。第一次来这里，他弄丢了依稀，第二次来这里，他捡到了不相干的秦水陌，第三次来这里，他要把丢失的未离带回去，然后告诉她，我再也不许你来这里。
这天依旧没有阳光，空气里的水汽饱和了。离离觉得自己整个人就要腐烂了，她不停的吸着鼻子，胸口闷闷的很难受。只是，在腐烂之前，她还要再看一眼苏子青。
转身看看陌陌，她总是比自己沉默，想到她们会到这里来的原因，离离更愿意保持沉默。每个人都有一个或者两个不愿意被别人知道秘密，一如自己。
午后的天空，终于露出了一小屡阳光，空气里的飘满古龙水的味道，不用睁开眼睛也知道，苏子青来了。
她想，她是笑着的，她愿意闭着眼睛感受苏子青的味道，那很贴切，可以教她忘了别的事情，比如，陌陌就在自己身边。
未离的流浪生涯结束了。
这句话是苏子青告诉她的。他终究还是没有打她的屁股，因为他舍不得。如果可以，他宁愿打秦水陌的屁股，她把他的未离带坏了。
他说要带秦水陌回去，陌陌挣开了离离的手，慌忙的跑出了警察局，她说她不要走，她要呆在这里，她要等着她的牧歌扬，她会等到的，一如离离等的到苏子青。
苏子青的神色黯淡了些，眼神里透露出些许慌张，与这有着淡淡阳光的明媚春日格格不入。离离不愿意问他为什么慌张。
他做的，她从不过问。
等苏子青回过神，陌陌已经跑远了，很远的地方也看不到她的身影。“我知道她去了哪里。”离离说，她几乎可以看见接下来和陌陌纠缠在一起的时光。原本平行的两条线，一旦有了交接，就再也没有办法分开了。
她知道苏子青一定会去找她的，不管陌陌心里是不是有个牧歌扬。只是她不知道，苏子青待陌陌，会不会像待自己一样，把自己锁在只有他的空间里，哪里也去不了。
陌陌能来的地方就只有这里，半个月的相处，她认定，牧歌扬一定会来这里找陌陌。这是陌陌告诉她的，因为陌陌相信，所以她也相信。只是很多天过去了，陌陌并没有能等到牧歌扬。
那天午后，空气里的氧气变得稀薄，离离觉得连呼吸都有些困难，然后她看到了有个人向她们迎面走来。离离用手指戳戳陌陌的手臂，陌陌抬起头，然后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
“班导。”她唤他。声音甜甜腻腻的叫人打心眼里高兴，男人露出了一丝惊讶，然后看看蹲坐在美术教师门口的两人。长长卷卷的头发，长长卷卷的睫毛，栗色的。他想，是个人便很难忘记这样美丽的女孩子，更何况，这个女孩子曾是他的学生。
“秦水陌，你怎么会在这里？”别怪他如此惊讶，在他的认知里，秦水陌，这个他们系里最美丽的女孩子，已经在一个多月前退学了。
“我来等牧歌扬。”空荡荡的走廊里，陌陌甜甜的声音回荡了好久。
我来等牧歌扬。
后来的一切，发生的太快太突然，离离甚至没有看清楚是怎么发生的。当她回过神来的时候，那个所谓的班导的脸上已经挂满了彩，而她们的四周，围了很多很多的人。陌陌恍若不知，照旧一把一把往男人脸上抓着，口中念念有词。
然后，警察来了，再然后，久违的苏子青也来了。她早就知道，苏子青不会放下她不管的。
离离把从陌陌口中听到的话藏在心里了。
陌陌老远就看到离离拉着苏子青的手向自己走过来，她想离开的，她想走的远远的，不被任何人找到。可是她不能离开，万一牧歌扬想起来了，万一他到这里来找她，而她并没有在这里等他，那会怎么办，她赌不起。
春日的阳光有一点点的刺眼，陌陌穿着那条鲜红的裙子站在美术教室的门口，不管来来往往行人异样的眼光，死死盯着那幅美美的画，有不少人认出画中人画的是陌陌，也有人找她去搭讪。
他们都失望而归了，因为陌陌没有回应任何人，离离想，她一定在想念着她的牧歌扬。远远的望着她，离离的目光渐渐深邃。
“陌陌，我们回家吧。”终究，离离还是出面去劝陌陌回家了，虽然苏子青没有开口，但离离知道，他会希望自己这么做的。他总是对自己说，你是我的责任。那么现在，陌陌也是她的责任了吧。
秦水陌抬起头，长长卷卷的睫毛忽闪忽闪的，她在挣扎，她舍不得放弃等待牧歌扬，但是离离说。
她说，如果他心里真的有你，他会来找你的。
离离知道陌陌把她的话听进去了，可是她并没有起身。
她相信牧歌扬心里有她，所以她相信牧歌扬会去找她的。在这个世界上，如果她连牧歌扬都不能信，那么她要去相信谁呢？
可是可是，就算牧歌扬会来找她，万一他找不到她怎么办。不要怪她，她真的很不想很不想离开这里，不想把她和牧歌扬的记忆就埋葬在了这里。
离离承认自己被打败了，在她求苏子青留下来的时候。她说，这是她和陌陌两个人的梦想，她想上学，而陌陌，要在这里等着他的牧歌扬。
苏子青终究还是答应了，答应他们留在青河，卖了在盐县的房子。他们一起留在青河，这个曾经令人不愉快的地方，然后给离离和陌陌在另一所私立大学办了入学手续，他们原以为陌陌会反对的，然而她没有，只是安安静静的等待着他们把商量的结果告诉她。
夏天快要结束的时候，她们一同进入了那所学校。
地球是一个大大的球体，千回百转，终究逃不出这个圈。
苏子青给离离配了部手机，很漂亮的款式，离离喜欢的不得了，几乎每天都会给苏子青发上几条短信。
“你今天想吃什么？”
“我今天很想你，你呢，你也想我吗？”
虽然苏子青从来没有给离离回过一个短信，但她总是乐此不彼的做着同样的事情。因为她相信有一天苏子青会看的到她的心。
对于苏子青，离离从来不用什么称呼。他们不是父女，她爱着他，是女人对男人的那种爱。
不是情人，至少苏子青从来没有承认过。
更不是朋友，朋友又怎会这么复杂。
联系他们的，只有那张该死的领养手续。
她不懂他们的关系究竟是什么，苏子青不说，她便不问，不知不觉中，用你，代替了所有的称呼。
陌陌依旧喜欢看着窗外，就算窗外没有白色的云朵。
苏子青说陌陌疯了，陌陌也说自己疯了，只有离离相信她没有。
日复一日，陌陌变得更加沉默了，沉默到有一天，离离也相信她是真的疯了。可是疯了又怎么样呢，疯了她依旧是她的陌陌，她已经告诉自己这辈子要对她不离不弃。
而夹在中间的苏子青，她已经很努力的把他忽略过去了。至少到现在为止，他们的关系依然没有什么变化。也许，是自己猜错了，陌陌和苏子青根本不是那种关系，只是每天看苏子青对陌陌关爱的眼神，她甚至觉得，是不是已经不重要了，这样很好，就算是三个人，也很好。
她把陌陌照顾的很好。
陌陌的美丽使得她不管走到哪里都会引人侧目，沉默着的她依然不能阻止那些苍蝇飞向鲜花，每当这时候，离离便替她阻挡一切困扰她的东西。第一天上课便证明了这一点，离离不让任何人接近陌陌。
也是这一天，似乎全世界都知道，美术系的秦水陌是个美女，甚至系里面会多出一些莫名其妙的学生，醉翁之意不在酒。
离离甚至觉得自己是一个英勇的小英雄，为了保护公主而奋力抗战，她不让任何人接近陌陌，不只是因为她想保护陌陌，还有苏子青的，嘱托。她不知道这些，陌陌有没有看在眼里，因为陌陌从来没有说过一句话。
不论是好的，或者坏的。
她们一起上课，一起吃饭，一起出门，一起回家。
她早说过，她们这辈子，都否想再分开了。
“秦水陌，你连我也不愿意理吗？”
“陌陌，走，我们回家。”
离离牵着陌陌的手，小心翼翼的。完全不顾后面是不是有人在叫她。这样的戏码每天都要上演好几出，她已经习惯了。
可是这一次明显是不一样的，陌陌不愿意走，说什么，她都不愿意。
在听到“秦水陌”三个字的时候，陌陌就愣住了，傻傻的站在走廊上，整个人都颤抖着，然后终于忍不住把头往后仰。
离离也看到了，一个帅的不像话的男生。
一件黑色格子衬衫，一条略紧的黑色格子牛仔裤，一双褐色帆布鞋，清爽利落。唯一不搭调的是那头调色盘似地发型。
好吧，她承认那个人看上去很拉风，那张清秀却不失男人味的脸庞不知道可以迷死多少女生，可是没道理连陌陌也抵不住他的诱惑。何况，她只是听了他的声音，而已。
她看到陌陌的脚步移动了，然后挣开她的手，飞一样，对，飞一样的冲到男孩子的怀里，她说，牧歌扬，牧歌扬，你终于回来了。
牧歌扬，牧歌扬，你终于回来了。
离离抬头看看天空，灰色的，空气里满是灰尘。她很艰难才吸进一口新鲜的空气代替那该死的二氧化碳，可是为什么胸口还是涨的难受。
她很迷茫，真的，迷茫。
这一天，是夏天的最后一天。
后来，她，秦水陌，牧歌扬一起回到了苏子青的房子。
这套房子是租的，离离知道，他已经在她们身上花了太多钱，没有钱在青河买一套像样的房子了，为了她，苏子青甚至放弃了在盐县的工作，只为了满足她的梦想，有那么一刻，她甚至觉得苏子青是喜欢她的。
他可以为她放弃那么多。
可是，是为了她吗？
牧歌扬说他没有地方住，陌陌死死的拉着离离的手，求她让牧歌扬住下来。离离愣了一下，才发现，牧歌扬在身边，陌陌才有了人情味，而不是像疯子一样，一天到晚，一句话也不说。
又或者说，关于陌陌的一切问题，有了牧歌扬，便迎刃而解了。
明白了这一点，离离大大方方的把牧歌扬带回家了，她想，苏子青也乐意见到一个活生生的秦水陌。
只是苏子青见到牧歌扬的时候，他的表情并不如离离想的那样，而是不可置信。是的，不可置信，就好像见到一个已经死去的人活生生的站在自己的面前。他瞪大了那双因为震惊而将瞳孔放大了好几倍的眼睛，然后才转过身，把几个人放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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