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我梦见了蔷薇花和一个唇红齿白的少年。我还梦见我从高空摔下。
“然后,我就醒了。”我看向桃花妖,向他耐心解释,我吃了那仙草后所做的梦。
“没有了?”桃花妖看着我贼贼的笑:“我看你面色绯红,还以为你做了好大一场春梦。”
我正要反唇相讥,桃花妖却一跃到我们靠着的那棵树上,挑一个粗大的枝干,依靠着。他一只手放在脑后,另一只手伸向前方,以手丈量着星空,缓缓开口:“我开个玩笑,你没事就好。”
我点点头,当作回应,心想桃花妖认真的样子不知道能迷惑多少漂亮姑娘。
空气中,总是飘着若有若无的淡淡血腥味,这个漫漫长夜里,不知道有多少不知名的小妖,被收拾掉。如若没有苏离,也许我走不到这里,如若没有桃花妖和兔子娘,也许,我连半步都走不出。
“谢谢。”我抬头看着前方的漆黑,“你本不愿成仙的。不必陪我走一遭。”
“其实……”
“其实,只要和你们在一起,是妖是魔是仙,又有什么?”
桃花妖的声音淡淡的在空中飘渺。是一种让人胆战心惊的孤独滋味。就如两百年前的。
我不知道桃花妖是什么时候来到成仙岛的。只听兔子娘说,他总是站在外界通往成仙岛的路口处,一站就是一天,风雨无阻。逢人便问一个可笑的问题,你愿意是我永远永远的朋友吗?
妖界有永远永远,却没有朋友二字。有些妖觉得好笑,便笑着答应。桃花妖高兴的手舞足蹈,接着就会承诺,上刀山下火海只要是朋友的事情他都会做。于是,他在这些年里,毫不例外的被骗,又毫不意外的坚持。
直到有一次,他差点被一个妖吸走了内丹,那妖不知做了多少坏事,在吸桃花妖内丹时,被琉璃火的火星烧个正着,桃花妖侥幸捡回了半条命,刚休息半日,他便又站在那条路上,榕树精路过时,看着他过分坚持的脸,便打了偈语,具体说了什么榕树精也不记得了,大概的意思就是让桃花妖来问问我。
那时我刚满一百岁,因为半妖之身,模样像个十岁的孩童。他一席粉衣站在锦里上仙设的结界外,被兔子娘泼了一身臭水。他施术换一身,兔子娘再泼,两人乐此不彼,十来个回合后,兔子娘终于招架不住,瞪着红红的眼睛问他,来这里究竟为何。
他忙吐出口中的臭水,看着我,笑问,你可愿意做我永远的朋友。
兔子娘说,妖界只有永远,却没有朋友。我犹豫再三,看向桃花妖,他一脸虔诚不容我拒绝。
我说,好。他依然高兴的手舞足蹈,说出那句忠诚。
而后,迎来兔子娘一桶臭水。这个仇桃花妖一并记了很多年。
想起这一幕,我抬头看向那桃花妖,他早已枕着这带着几分凝重而来的习习微风会了周公。
天色已墨成一片,我也准备去会周公,就在这时,那果子狸却慢慢移向苏离,睁开了眼。
我故作换一个睡姿,将眼前的树枝作为遮挡,欲看那果子狸要做些个什么妖孽。
那果子狸精睁开媚眼,将周围打量再三,而后将身贴近了苏离,轻声耳语一翻后,苏离半醒之间,一双眼睛迷离的看着果子狸,情丝缠绕。
色渣,我暗骂一声,本想转身而去眼不见为净,可想上次去趟凡间,桃花妖竟撇下我去那灯红酒绿的地方,趴在人家的房子顶,看的脸红耳塞,流连忘返。不知是什么表演。
我在看向苏离,那斯情眼迷离,左手细按果子狸的小腰,果子狸顺势半躺在苏离怀中,那厮满脸绯红,修长的手指轻轻抚摸果子狸的长发,果子狸媚笑一声,苏离微微颔首,含笑吻了上去。
“呵,这苏离可真好消受。”桃花妖轻声落在我旁边,桃花眼半眯,那神情和在凡间偷窥时无一两样。
“你不也好消受?”我看向桃花妖,一脸鄙夷。
“佛曰,食者性也。你有什么可鄙夷?”桃花妖一双眼睛像是长在了那两人身上,看的脸色绯红。
“只是不知,这暗林之中,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这私密之事。”苏离项背半裸,硬朗的背部线条在月光的冷晕下稍显柔和,我又是想看,又得躲着桃花妖的眼神,看得我好生烦累。
“你说的也对,这苏离本不是好色之徒,本不应该……”桃花妖四顾周围,忽而一笑“小果样貌确实……”
他想了一想,看我一眼,咽下腹中之词开口道:“确实好看一些。”
我虽不忿,却也点点头看向苏离,那厮紧闭双眼,眉头微皱,脸色苍白。
嘶……他该不是……我捡一块石头,朝着苏离的脑袋扔砸了过去。桃花妖趁势砸过去第二块。
两块鹅蛋大小的石头,一前一后无一例外砸在苏离的脑袋上。
苏离吃痛,星目微张,看着自己衣衫不整,恼羞成怒一掌劈开了面前的果子狸。果子狸不知会遇如此变故,慌张的躲在了我的身后,掩面而泣。动静如此之大,兔子娘也醒来,一脸疑惑的看着我们,最后目光锁定在了衣衫不整的苏离身上。
“咳咳,一小妖竟趁我熟睡吸我内丹。”苏离施术换衣,面不改色道。
“明明是苏公子他动情与我,我……情不自禁。”果子狸嘤嘤哭道:“我哪敢吸苏公子的内丹?”
“我虽是个小妖,算不得名门望族,苏公子也不能只顾自己名声,陷我与无情无义之中。”果子狸越哭越甚,三言两语已经骗过了兔子娘的心。
“谁动情于你?若不是你幻化……”苏离看一眼果子狸,一脸羞愤。
“不要脸。”这是一声鸟语,像极了鹦鹉学舌。
我看向毕方兽,有些好笑,这神兽吸天地之精华开口讲话是迟早的事,可想不到这第一句竟是开口骂主人的。
“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桃花妖好笑的问。
“知道。”毕方兽抬起头颅,蔑视的看着桃花妖。
苏离的脸真是绿了又绿,红了又红。
“明天还要赶一天的路,赶快睡吧。”苏离装模做样看看天色,含糊说道。
“可是。”桃花妖眨眨眼,问道:“我有些好奇,小果幻化的是何人能入了苏公子的眼?”
“花啊,花啊。”毕方兽有些兴奋的啼叫。
“花?”桃花妖有些疑虑的看着果子狸。
“花仙子牡丹上仙。”苏离轻咳两声,淡淡说道。
话音刚落,桃花妖便被苏离施了术,头朝下,倒挂在树尖。
额,我看着桃花妖,纵使有千百个好奇,也不敢再问半句。
一夜无话,再次入眠,众人睡得安稳。
除了一人。苏离。
“毕方,你的鸟嘴是不是不想要了?”苏离用密语向毕方说道,“你若不想要,我不介意帮你砍了。”
毕方兽哼唧哼唧有些委屈。
花啊,花啊。怀安,怀安。
“你真是该说的说不清楚,不该说的说的比谁都好。”苏离看着远处的黑暗,哑然一笑:“幸亏你说不清楚。可是你若能说清楚,又该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