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云庄的年过的温馨而平淡无奇，年夜饭，放烟花，守岁，发红包，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
江城的习俗是除夕夜守过了十二点才能睡觉，晚上八点钟，整个云庄就清闲下来了。
佣人们回家的回家，出去玩儿的出去玩，嫌冷不出门的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凑在一起打牌。
客厅的电视上放着春晚节目，傅家一家三口正坐在电视机前看电视。
为了应景，傅思欢今晚穿了一身红色的针织裙，火红的颜色衬得她白皙的脸庞越发娇嫩，傅止言一身家常服，脖子上被傅思欢围了一条红色的围巾，宋小离嫌弃那些乱七八糟的饰品太土气，在傅思欢的强烈要求下穿了一双大红色的袜子。
三人正看着电视，门房突然来报告：“先生太太，有个叫季斯年的小同学说来给小姐拜年。”
傅思欢和宋小离都是一愣。
季斯年？
他来干什么？
傅止言脸上倒是没什么表情，只是看向傅思欢：“见不见？”
人口头上是冲着傅思欢来的，见不见还得她来做主。
傅思欢小小的眉毛纠结成一团，半晌才哼了一声：“谁知道他是不是又想来叫爸爸帮什么忙！”
宋小离看她气呼呼的样子，黑白分明的眼珠子跟两丸黑水银似的，连生气都这么可爱，她忍不住捏捏她的脸：“人都送上门来给你拜年了，不见不好吧？让他进来吧。”
傅思欢撇撇嘴：“那好吧，我可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见他的。”
宋小离直笑。
出乎意料的是，季斯年这次真的是一个人来的，五六岁的小男孩，在下雪的天气里拎了一个有他半人高的礼盒，身上的毛衣破旧但干净，外套上有撕裂的痕迹，鞋子因为在雪天里走了一遭，白色的变成灰色了，脸也冻得红扑扑的，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见了傅止言和宋小离，季斯年也不紧张，落落大方的问了好，这才看向傅思欢：“欢欢，新年快乐。”
傅思欢本来不太想搭理他，但是一看他落魄成这个样子，还这么大老远跑过来，她也不好意思继续装高冷，把人请到沙发上坐下，给他倒了杯热茶暖手：“你怎么来了？外面还下雪呢。”
季斯年沉默了一会儿，说：“我是来给你拜年的。”
这话说的一本正经，傅思欢忍不住笑了：“谢谢啦，你的礼物我收下了。”
季斯年勉强笑了笑，欲言又止。
傅止言看出季斯年有话要对傅思欢说，于是吩咐保姆：“叶姨，带季同学去楼上，把鞋子换了，捂捂暖，欢欢，你陪季同学说说话，我跟你妈妈单独待一会儿。”
傅思欢应了一声，和季斯年一起上楼。
两个小家伙的背影一消失在楼梯口，宋小离就蹩眉：“让欢欢单独跟男孩子呆一个房间真的好吗？她还这么小。”
“没事，叶姨知道分寸，会看着的。”傅止言说着，嘴角抿出一个弧度：“怎么，现在知道教育女儿男女有别了？带她去宋铭家里你怎么没这个觉悟？”
宋小离瞪大眼睛：“你怎么知道……”
“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傅止言意味深长的看着她：“我背地里都盯着呢。”
宋小离：“……”
傅思欢半个小时后下楼了，走到傅止言跟前，她眼睛红红的，扑到她怀里说：“爸爸，我们收留季斯年好不好？”
这话一出口，傅止言和宋小离都吃了一惊：“为什么？”
“他爸爸死了。”
“……”
“他现在是个孤儿，家里就只剩下他一个，亲戚们不肯收养他，如果我们不帮忙，他就要被送去孤儿院。”傅思欢哼哼唧唧的哭道：“你也知道孤儿院那种地方，连块苹果都要分着吃，我不想季斯年变成那个样子。”
傅止言拉起傅思欢，思索了一会儿说：“先暂时让他住在我们家，年后我给他找个富裕一点的人家，让别人领养他，怎么样？”
傅思欢迟疑了一下：“这样能行吗？”
“你还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傅思欢不说话了。
宋小离在一旁帮腔：“欢欢，你要相信你爸爸，以他的能力，给季斯年找个条件优越的人家绰绰有余，而且季斯年那么聪明，只要他争气，肯定会过得很好的。”
宋小离都开口了，傅思欢只好答应下来。
安抚了傅思欢，傅止言立刻让人去调查季家的事，不出半个小时，就得到了一切信息。
就如傅止言之前预料的那样，季家的黑作坊被掀了，季父得罪了江城本地的大佬，大过年的血溅季家……
事情是大年三十凌晨发生的，到现在不过二十多个小时，季父的尸体还晾在季家，家里的亲戚们推来推去，谁都不肯出钱帮忙料理后事，更不要说收养季斯年这么个累赘……
知道事情经过后，傅止言和宋小离心情都有点复杂了。
季斯年固然可怜，但父亲早上去世，晚上他就能提着礼物用拜年做借口寻找同学的帮助，这样的心理素质成年人都未必有，但季斯年做到了。
这个孩子，不得了。
傅止言派人料理了季父的后事，安排季斯年暂时在傅家住下。
当天夜里，季斯年发起了高烧。
表面装得再淡定，他说到底不过是个还不到六岁的孩子，穿着单薄的衣服一路从城郊跋涉到位于市中心的秦川路云庄，三个小时的路程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走过来的，脱下被雪水浸透的鞋子时，他的脚已经浮肿了。
连夜叫了医生过来给他打针挂水，彻夜派人守着他，这一夜，整个傅家都没人能安稳入睡。
好在第二天，季斯年的烧退了。
小小的人儿惨白着一张脸，看见傅止言和宋小离走进来，他连忙爬起来道谢：“叔叔阿姨，谢谢你们。”
傅止言并没有制止他的举动，只是淡淡的说：“不客气，好好歇着吧，你爸爸的后事已经处理了，别的你不用操心。”
季斯年目光闪了闪，低头说：“是。”
问了季斯年几个关于季家的问题，简单了解了一下季家目前的状况，其实就是为了帮季斯年处理掉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傅止言很快就走了。
屋里只剩下傅思欢和宋小离看着他。
叶姨拿了药进来给季斯年吃下，见他吞咽得困难，傅思欢主动帮他把药片掰成两半：“你慢慢吃，不着急。”
季斯年露出一个感激又苍白的笑。
吃完药，季斯年睡下了。
宋小离拉着傅思欢走到花园里：“欢欢，你还喜欢他吗？”
傅思欢摇头：“我只喜欢舅舅。”
宋小离：“……那你同意送走他吗？”
傅思欢犹豫了一下，小声说：“不太同意。”
“恩？”
“好多被领养的孩子都不受待见，反正我们家也不差这口饭，不如把他留下来吧，好不好？”
傅思欢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小心翼翼的，好像怕宋小离不同意似的。
其实宋小离是真的不同意。
她本人觉得没什么，毕竟这么小一个孩子，放在家里也不一定会影响到她，但站在傅止言的角度上，她就不怎么能接受这个孩子了。
傅止言只有傅思欢一个女儿，先不说他和她以后会不会再要一个孩子，现在把季斯年留在家里，供他吃穿上学，那在外人眼里，这成了什么？
半个儿子？还是提前给傅思欢养着的丈夫？
无论怎么说，傅止言把这个孩子留下来的可能性都不大。
她要给傅思欢做好思想准备工作。
“欢欢，你只是觉得他可怜，并不是喜欢他，对吧？”
傅思欢点点头。
“可怜并不能代表一切，这世上可怜的人多了去了，而且我相信你爸爸一定会给他找个很好的人家收养，这件事你就别操心了，好吗？”
傅思欢嘟着嘴不说话。
宋小离有点头疼了：“你还小，你不懂把他留下来意味着什么。”
“我懂。”傅思欢抢先说：“要供他吃饭上学，外人也许还会说闲话，但是妈妈，我会好好看着他的，等他长到十八岁，有自主生活能力了，我们就不养他了，好不好？”
面度傅思欢的恳求，宋小离狠不下心来拒绝，但是真要养了这么一个男孩子在家，说高兴是骗人的……
“妈妈！”傅思欢拉着她的手晃来晃去的撒娇：“不然我让他跟着门房一起住好了，就在前厅那边，平时不许到后院来，云庄这么大，你不会看见他的……妈妈，拜托你了。”
傅思欢不怕傅止言不同意，就怕宋小离不高兴。
傅止言不同意她可以软磨硬泡，但宋小离不高兴，她可一点都不想让她受委屈。
被傅思欢软着嗓子这么一求，宋小离彻底没辙了：“好吧，不过这事儿你得经过你爸爸的同意，至于送到门房那边就不用了，人家好歹也是你同学，别这么膈应人，就当给你找个伴读，以后上下课都可以一起。”
傅思欢顿时高兴起来，抱着宋小离的脖子亲了她一口：“谢谢妈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