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小天沉默的抽烟,烟蒂火红,燃烧起袅袅不绝的白色雾体,白雾很浓很密,配合他的神情似乎升出不符合普通烟草的气息,淡淡醇味缭绕在他的口腔,入肺,入胃,激起浓郁沉香。
就这样,悠闲的,轻松的坐在刘海男的尸体上,吐出一个又一个的烟圈,望着烟圈一波接着一波漂浮,他的眼神也跟着雾体迷离起来。
眯起了眼睛,放松了身体,看似百无聊赖的等待,实则有着压抑的氛围,周边环境偏僻,望眼不见人影,一片黑暗,一片迷途,只有他知道,这黑魆魆之中,暗藏杀机。
随着他一口一口吸着香烟,时间也在悄悄流逝,燃烧的火红烟蒂在视线中越来越近,越来越短,他夹起的手指感受到炙热,目光一瞥,烟草末了。
夏小天最后贪婪的吸了一口,这次,他没有吐出烟气,反手掐熄烟头,将最后的一口烟全然大回进体,鼻腔顿时窜出两股浑厚的雾气,就好像牛鼻子里喷出热息,颇为搞怪。
“志士惜日短,愁人知夜长啊…”抬头望了望被云层遮蔽的圆月,月被云蔽,不知何时,他却不着调的叹了这么一句。
看似一句自言自语从他嘴里吐出,却因为黑暗中忽闪了一道阴影,表示出这句话的内涵。
“以往我一直认为人生中最长的莫过于时间,它似乎永远无穷无尽,可现在我却觉得最短的也是时间,很多计划都来不及实施,时间带来的变化已经让我无从所适。”一个穿着紧身灰白衣的年轻男子从黑暗中走了出来轻声细语的说道。
他的声音没什么魔力,只是单纯的让人觉得好听,很柔和,很亲切,让你一听就很舒服,完全不会有一点防备唐突之感。
夏小天怔了怔,他站起身子,皱起了眉头,有些难以相信的看着眼前这个隐藏于无形的男子,居然真的令他生起一种极其怪异的感觉,这种感觉叫做放松。
是的,就是放松,没有如临大敌,没有剑拔弩张,只是单纯的轻松,就跟他的声音一样,太过轻昵,生命中最大的危机感不是身处千军万马中,万箭齐发的杀气如麻,而是你意想不到的身边之人,在你最松懈的时候,给你致命一击。
这叫做致命的亲切,被眼前这个男子完美的释放了出来。
夏小天右眼皮跳了跳,刚掐掉烟头的那两只手指却悄无声息放到了自己的衣领上,看上去就像是要整理下自己的衣着,只是这个动作落在那年轻男子眼里,却是无比的凝重。
“先前,我一直认为自己选择后来者是很好的保障和稳重,但现在看来,我还是太急了,应该再往后排一下。”年轻男子微微低头,在昏暗中,那双平凡无奇的目光却好像明灯一样,照穿了对面,照穿了对面之人的心思。
夏小天手指一顿,嘴角上牵,化作一丝笑容,可却有种苦涩的味道,莫非后面还有人?这可有点超乎他的预料!
“你自比志士,那就应该知道,有些事情还是要乘早做的,毕竟时机可不等人。”
年轻男子摇了摇头,轻笑出声:“壮志未酬身先死,可不是个好选择,以前没有看过你出手,只在业界中听说过你的大名,自然不敢贸然置顶,我只是没想到,霹雳火那家伙在你手里,撑了不到三个回合就败了,看来江海这个最高悬赏令出来的,果然名副其实…”
言语中带着一份示弱,可他的话说出口却显得那般自然,更没有一丝退缩,他敢于在亲眼见识过夏小天与刘海男交斗后,依然现身,这足以说明了一些问题。
夏小天闻言微微颔首,体内的浓郁烟气还没有完全被消化,大脑还处于一种半恍惚的状态,他着实没想到,之前被他干掉的那家伙居然是龙虎榜中排名第七的霹雳火!
这个外号根本与那笑面佛老头说出来的信息大有差别,怎么看那刘海男都没有一种如火的战斗气势,着急来送死倒是挺火急火燎的,不过这个想法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眼前这个光头男子能够如此轻描淡写的说出这番话,那么他的实力必然还要靠前!
沉了下气,眼神慎重的盯着年轻男子,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看他一身的灰白打扮,目光中却闪过隐忧,灰色和白色的交融,会形成一种暗淡的主题色彩,显得低调无华,但因为白色的成分,哪怕有灰色作为调和,依然有些显眼!
在黑暗中,作为一个暗杀者,穿着显眼的白色实在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然而这个年轻男子就这么做了,而且夏小天先前只感觉到有人在暗中,却没能分辨出他的方位,这等隐遁的功夫不可谓不惊人!
仅凭这隐身的非凡本领,就足以跻身一流杀手的行列,这还不算他隐藏的实力。
这不合乎常理,在夏小天的脑海中,渐渐浮现出一个人,他叫影子,是世界有名的杀手组织成员,虽然和他有过照面,却因为一些独特的原因没有过什么交流。
影子,自然是出名的那一类杀手,他是个一流杀手,却有超一流的暗杀手段,全因为他的隐身手段,静则藏于无形,动则神兵天降,是对影子的唯一诠释。
可很显然,眼前这个男子不是影子,那么杀手界是什么时候又冒出来一个可以和影子媲美的隐超一流年轻高手?
“我姓纳兰,名玉,这几天江海地下世界传的你名号沸沸扬扬,可我却觉得,这并不是你的真名,因为如果是的话,我不会不知道,所以不知可否告知真名?”纳兰玉望着慎重的夏小天,完全没有一点要动手的意思,说出来的话就好像在跟一个人交朋友一样,又恰好似在解答他的疑惑。
只是这等越自然的语调却让夏小天感到很不自然!
纳兰玉?
怎么跟女人名字一样,夏小天这样想着,只是紧接着,他的眉眼间就浮现出一丝疑虑,从来没有杀手会自报家门,更别提问对方的真名,这个纳兰玉不仅暗杀起人来反其道而行,连说出来的话都让人感到纳闷!
他沉默着,不知道该不该接这个话茬,这时,只听纳兰玉轻柔的如女人般的声音再次响起:
“别误会,我只是不想待会死去的目标都不知道我的名字,当然,我也很想知道死在我手下的高手真名,以后说不定还会去拜访一下你的墓碑,谢谢你成为我上位的垫脚石。”
话音刚落,夏小天笑了,笑的诧异无比,笑的莫名其妙,他知道了,这是一匹黑马,一匹妄想踩着他的尸体,从而证明自己跻身顶级杀手的黑马。
“你杀过人么?”夏小天忽然正经的问了这么一句,这句话很突兀,就跟他莫名的发笑一样,惹人诧异。
纳兰玉眉角一拧,闪现出一丝怪异,他不知道夏小天为何突然问这个,只是这个问题确实戳中了他的软肋。
“没有。”
是的,他至今为止,还没有杀过一个人,沉浸他乡多年,埋首蜗居苦练了一身绝技,正值大有所成之时,他才走出自己的孤僻圈子,一头扎进了鱼龙混杂的杀手界,他不接低难度任务,基于对自己的自信,初次出山,就选取难度最大,赏金最高的封杀目标令。
目标正是这些天弄的满城风雨的夏小天!
初生牛犊不怕虎,更何况,还是一个虽然没经过实战,可实力却无比惊人的下山虎,只是这头生猛的下山虎没想到的是,夏小天居然如此年轻,比他还要年轻,可名头就却蜚声四海,这点,让他难以置信,但同时,也激起了他的好胜心。
所以他就这般润无声息的来了,他想着,经此一夜,江海再无夏小天,他的名字将会刻在新的高手名单上,成为国际杀手界一颗闪亮的死神之星!
夏小天有些戏谑的摇了摇头,从纳兰玉嘴里得到的那两个字,已经确认了他从一开始就察觉出此人的异样,隐遁的本领虽惊人,可却没有经过死亡的锤炼和鲜血的考验,终究无法形成杀手独有的气息。
是的,就是那种震慑于无形的杀气,纳兰玉没有,因此,他看似平常柔和的声音里,多了一丝弱势,听着虽然舒服而令人生畏,但实际上,仅仅是表面现象罢了……
当然,平淡的语气不代表实力的平淡,这点,夏小天很清楚,所以他只是浅显的摇了摇头,并没有发表太多的看法。
只是这种带有揶揄意味的动作落在了纳兰玉眼里,却是赤裸裸的戏弄,他的眉眼渐渐拧成了川字,似乎不满夏小天的表现,好像在说,你为什么不怕?
我隐身无形,现身惊人,你怎么能不怕?
“虽然我没杀过人,但今晚,你会有幸成为我手下第一个亡魂!”纳兰玉轻声说道,可这次话里的语调却多了一份阴沉,他无法再风轻云淡,年轻总会轻狂,在他发现一个比他更年轻的人居然表现的比他还要轻狂,他自然无法保持平静。
可惜他不知道,夏小天的轻狂不是轻蔑的狂妄,而是经过无数死亡线上的血之锤炼培养出来的格调。
这种格调叫做狷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