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缺快速往下沉,潭仿佛有万丈深,脚够不着地。牙关也咬上不伤,河水猛往身体里灌。渐渐的,世界变得不再清晰,周围出现一个模糊的青鱼脑袋,一张大嘴里,朝外吐出黑水。
闻缺见那青鱼靠的很近,艰难的伸出手去推它,接触处,鱼鳞腻滑无比,根本无处着力,他明白这鱼有古怪,离得越远越好,可鱼还是离得原来越近。
青鱼的脸几乎贴近闻缺,闻缺忽然惊觉,那哪是鱼啊,分明是一颗人头,冻成青紫色的嘴唇、惨白的脸庞以及一双爆裂流血的眼。
再看四周,人头越来越密集,他分明是在一个人头堆积的尸堆之中。
那些人头都是活的,嘴巴张合,朝他咬来。
闻缺感到剧痛无比,也就在这时,身上似乎在迅速发热,瞬间不到水的寒冷,皮肤完全把寒冷屏蔽在外了。而那些咬中他的人头,一个接一个的消失。
周围的水变清了,他看到上方的亮光,一个人影正朝他游来。
正是一头长发的楚迟。
楚迟将闻缺救上岸,这一次,没有使用人工呼吸,因为闻缺意识很清醒,只是缺氧的缘故,胸膛起伏急剧的呼吸着。
“你身上怎么这么多血,受伤了?”楚迟刚把闻缺放下,就见手上红彤彤的,粘粘糊糊,还很热,散发出一股说不明的怪味,可仔细打量又没发现什么伤口。
闻缺看着自己全身都是血,也吓了一跳,心想不会是被那些诡异的人头给咬伤了吧,伸手到处摸了一遍,没看到有伤处,这令他更加觉得奇怪,明明被人头咬了,却一个牙印子都没有。
“你皮肤身上在渗血!有没不舒服?”楚迟见闻缺身躯上局部位置有血珠逐渐凝大滴落在地,连忙伸手去摸,便看到肌肤表层上又有红色的液体出现,但比之前流出的稀释了许多,像是汗水里参杂了血。
闻缺茫然的摇头说:“没不舒服,身体有点热,像在泡热水澡。”
“你这身体真古怪。”楚迟嘟囔了句,一时看不出端倪,按理来说身体出血,人会虚弱,可闻缺面色红润,呼吸均匀有力度,倒比之前还要健康,只好叮嘱闻缺先把衣服穿好,以免着凉。
安顿好闻缺后,楚迟又再次一头扎进了潭里。
“闻缺,你没事吧?”薛羽在不远处喊,他先一步被楚迟救了上来。
“我没事,你呢?”闻缺瞥向薛羽,薛羽盘腿坐着,身上裹着衣服。
“我也没事。”薛羽说。
“咿,楚迟怎么又下水了?”闻缺调整了下呼吸,见楚迟正冒出头,往岸边游来,手里拖着一团漆黑的东西,所过之处,河水被染红一片。
薛羽没出声,眼泪却已经流了下来,连滚带爬的到了楚迟身边,把那团黑黑的东西给抱住。
那是一个黑狗头,连带着一块没有肉的毛皮。
把黑豹的残躯从河里捞起来,楚迟默默的去穿衣服,薛羽抱着狗头嚎啕大哭。
“黑豹……”闻缺一阵哽咽。
这黑豹几乎是跟薛羽一起长大的,在他身边有七八年了,薛羽只读了村小,他爸就没再让他读书,差不多年纪的小孩都去镇上读书后,陪在薛羽身边的就是黑豹。
黑豹是条好狗,不欺生,判断出对方没敌意的话,它不会叫唤。闻缺上村小的时候,常跟薛羽一起上学放学,都会把书包挂在黑豹身上。两人则走在前面,吊儿郎当的叼根草根,唱电视里的流行歌曲,它跟在后面,像个保镖。
要论感情,闻缺清楚黑豹比他自己在薛羽心目中的地位还高。
“忠犬救主而死,也算是死得其所。”楚迟体会不到薛羽的心情,去把黑豹捞上来,纯粹是因为黑豹所为,值得他去做。
水底下到底发生了什么,楚迟并不太清楚,但当他下去救人的时候,是黑豹将薛羽在往潭上方顶,等把薛羽交到楚迟手中后,黑豹有返身去和青鱼搏斗。
它的确是救了薛羽的命,然后把自己的命给丢了。
不过,这水潭虽然较深,却远达不到滋生妖魔的地步,青鱼能杀死黑豹,绝非出自本身的力量,只怕,是某些人在青鱼身上施加了手段。
可这两个少年到底得罪了谁,会让人下此毒手?
楚迟一念及此,不由得再次望向河对岸的那块巨石,巨石上,那个鬼魅般的人影,早已消失不见了。
“大灰呢?”闻缺伤心之余,想到大灰,四处寻找了下,发现大灰竟然不见了,不由得问楚迟。
“我不知道。”楚迟摇头,“刚才下水的时候,大灰还在岸上的。”
“它没下水吧?”闻缺知道水下凶险,心里难免担忧,追问了一句。
楚迟不确认,心下里倒是知道,就算大灰入水,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那条凶犬,能把白猫吓跑,怎么看,都不是善类,青鱼完全不是对手。
正在这时,大灰忽然从潭水里冒起头来,紧接着,青鱼也冒出了水面,它白肚皮朝上,一动不动,俨然是死透了。
大灰将青鱼拖到岸边,围着青鱼转圈,嘴巴里滴落出腥臭的涎水。
薛羽豁然站起来,朝青鱼跑去,青鱼的背脊上插着他的三棱刀,他想用三棱刀,将害死黑豹的罪魁祸首千刀万剐才心甘。
楚迟走前两步,将薛羽拦住,“不要靠近,这狗会伤你。”
薛羽哪里听得进去,还要继续靠前,大灰发现他靠近,猛地扭头过来,嘴皮咧起,露出一嘴的尖牙,眼中的凶光,更是慑人。
薛羽吓得倒退两步。
闻缺见大灰这样对待薛羽,气得要命,随手捡起根被河水冲刷得光溜的棍子就要去打。
楚迟一把拉住他,“你也别去,这狗现在可不会认你!”
大灰的凶相的确让闻缺胆颤,不比前几次吃猫时的样子,这一次,大灰似乎谁都不认了,透出一股谁上前就要咬人的气势。
闻缺猛然想起,大灰的眼神,像极了他在噩梦中见到的那只野兽。
被楚迟拦住后,闻缺只瞪着大灰,不敢继续靠近。
大灰咬着青鱼的中央部分,用力咬合,只听噗一声,青鱼全身崩裂,涌出一堆肉糊糊,一股臭气更是顺风吹来。
惹得闻缺和薛羽蹲下一阵狂吐。
楚迟对这种味道已经习以为常,不至于呕吐,但还是捂住了鼻子,继续观察大灰。
他很清楚,这青鱼体内虽然没有被妖魔附体或化形,却已经是具备了条件,是相当好的皮囊,三魂非常强大,正好被人所利用,一时间耗光了三魂力量,体内烂臭也很正常,并不是被大灰咬烂。
大灰在鱼肚子里用爪子扒拉了几下,眼中先是露出几分疑惑的神色,又接着扒拉,最后竟是气愤不过似的,冲着一堆烂肉咆哮。
等发泄完毕,大灰把目光望向黑豹的头,突然间窜了过来,叼起狗脑袋飞快的跑开了。
“它干嘛?”薛羽几乎是下意识的追了上去。
“妈的,大灰你站住,看我不打死你!”闻缺骂了声,也追上去。
到了这一步,楚迟心里相当清晰了,大灰这头凶犬,在青鱼肚子里找的,是生灵最为宝贵的那几滴心血。
它毕竟是畜生,还不足够聪明,不知道青鱼并非真正的妖魔,而且三魂耗尽,即使有心血,也早就用掉了。
但是,虽不足够聪明是相对而言,知道吃心血提升自己力量的这种窍门,已然有了灵智初开的迹象。而且它之前就吃过很多猫,也就是说大灰的灵智已经看了一段时间。
看来,大灰已不是简单的犬类。
这样放任下去,一定非常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