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罗汉斋？真是好大气的名字！”
“从前听过的罗汉斋，应该是没有这么多料吧？”
“看看这些个，可是十八罗汉？”
说的是立在“佛主底座”上的鹌鹑蛋，原来在表面雕刻上的是十八罗汉的形象——坐鹿罗汉、
举钵罗汉、托塔罗汉、骑象罗汉、笑狮罗汉、开心罗汉、探手罗汉、沉思罗汉、挖耳罗汉、布袋罗汉、长眉罗汉、看门罗汉、静坐罗汉、过江罗汉、降龙罗汉、伏虎罗汉……
被酱汁镀上了一层琥珀色，虽然不算特别栩栩如生，但看起来有一种庄严宝相的感觉，在如此小的鹌鹑蛋上能做到这样，已经非常不易，而这十八个鹌鹑蛋的十八罗汉，也将这道菜衬托出了一个层次，使十八罗汉斋，更加的形象具体。
不过这样，却使人不敢朝那些鹌鹑蛋下筷子了。
华延帝和太后，率先开吃，待他们每人挟了几口后，才轮到皇后、贵妃、皇子……
孟可既紧张又期待地注视着他们的反应，一圈下来，除了四皇子殿下没有流露出她预料中的反应，余下的都不错，但是对于这位四皇子她也只敢在心里默默怨念。
“香，这是真香，素菜能有这样的香味，也是一绝了！”
“这素海参、素东坡肘子，就跟真的一模一样的味道，不，比真的还美味。”
“就是啊，如果不是亲眼看到是素菜，都不能相信，告诉我这都是荤菜我绝对深信不疑。”
“罗汉斋不是没有吃过，但这一道罗汉斋，乃是个中精品！”
“素心师太的素菜，本宫倒是品尝过一回，你不愧为她得意弟子，有师太七成左右的功夫了。”
……
这道菜得到了一致的赞赏，就连华延帝也真的多吃了几口。
要知道，华延帝虽然是资深吃货，但也有自己的偏好，那就是不喜欢吃素的，嘴巴更是极其刁钻，一般的素菜压根过不了他的关，自从七八年前他因吃的总是过度油腻龙体开始出现大大小小的毛病，御膳房的御厨们就变着法儿鼓捣素菜，甚至连有名的素食大师都请来传授过做好的素菜，奈何，无论素菜做得多好，这位皇帝依旧不喜欢。
比如做素红烧肉，色香味都跟真的红烧肉没有区别，但皇帝却说：“吃过之后，没有吃真的红烧肉那种饱腹和满足感！”——素红烧肉，get，over！
比如素烧鹅，除了真的没办法做成整只烧鹅的形状，其余都比真烧鹅还美味逼真，但皇帝却说：“比真烧鹅还美味，却不像真烧鹅了！”——素烧鹅，get，over！
比如素烤羊肉，没腥膻味不老不硬，浓郁馨香，甚至上菜前都没有点明是一道素菜，但还是被机智刁钻的皇帝嫌弃了：“没有一点腥膻味算什么羊肉？嫩成这样一点都咯牙算什么烤羊肉？一定是劣质的，劣质的！”——素烤羊肉，get，over！
……
总之霸道皇帝在素菜一事上极其任性，说白了就是潜意识里抵制吃素，做得再逼真再美味也没用，所以，在折腾了几年之后，众人也不就折腾了，做的素菜都是一般的素菜，爱吃不吃！
今儿孟可这道十八罗汉斋，华延帝能有这样的喜爱程度，已经算是非常大的褒奖和肯定了，像之前说的“皇帝看了今儿的比试从此就喜欢吃素菜”那真的只能当玩笑说说。
对于素菜，华延帝一向不喜欢所以也没有可评论的，要论对素菜的鉴赏，在场最有发言权的人，应当就太后她老人家莫属了。
“这道十八罗汉斋，在哀家所吃过的素菜中，排得上前十了。”太后夸道。
才前十？难道最少不应该是前五吗？！
孟可一瞬间的不满足，不过面上却笑开了：“能得太后娘娘您如此褒奖，微臣愧不敢当！”
太后笑得和蔼慈祥：“你做的这道菜，叫做十八罗汉斋，你所刻的这十八罗汉的形象，哀家看着也颇为逼真，若你心中没有罗汉，怕也是做不出来的。”
孟可一时间也不太明白太后是什么意思，只能顺着杆儿往上爬，认真应答：“师父一直教导弟子，想要做好素食，首先就得心向佛主，弟子一直谨遵教诲。”
“素心师太不愧是大师，果然很会教导徒儿。”
“谢娘娘夸奖。”
“嗯，你是素心师太的得意徒儿，想必对佛法还是颇有见解的咯？”
“呃，微臣不敢，只是……还可以吧。”
“诶，别紧张，哀家只是想和你探讨探讨。咱也不说别的了，既然你今儿做的是十八罗汉斋，那么你，就说说这十八罗汉罢。”
“……”
孟可一时间有点懵逼，她是真没想到太后还会问这些玩意儿啊，做素菜就一定得了解佛法吗？可是刚才她现在想否认也没有办法了，谁让刚刚已经掉进了太后是套里了呢？TUT
孟可有点无措地下意识看向观贵妃，结果并没有寻求到什么有用的，只能转回来，心一横，道：“十八罗汉，是十八位永住世间、护持正法的阿罗汉，由十六罗汉加二尊者而来。传说、传说释迦牟尼佛为使佛法在佛灭度后能流传后世，使众生有听闻佛法的机缘，嘱咐十六罗汉永住世间，分局各地弘扬佛法，利益众生……”
说到这儿，太后突然摆了摆手：“这些，想必稍微读些佛教书籍的人都能知道吧？孟膳珍还能否说出点别的？”
孟可冷汗下来了，声音都有些发抖：“别、别的？不知娘娘……比、比如……”
太后笑笑道：：“比如罗汉原本以什么为目标？为何会帮助维护大乘佛教？阿罗汉这个释意，指的什么？”
孟可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这些是什么鬼，她又没有研究过怎么会知道！
见她半晌没说话，太后也就基本明白了，但也没绝情地就当场戳破了她，只是仍旧淡淡笑着道：“相传罗汉本为佛教小乘追求的终极目标，但是在释迦牟尼佛祖的规劝和鼓励下，所有罗汉们纷纷回小向大，往世不涅，帮助释迦牟尼佛祖维护大乘佛教，于是在大乘佛教里，罗汉们也有了他们新的地位和作为。”
“而阿罗汉这个释意，指的是能断除一切烦恼，达到涅槃境界，不再受生死轮回之苦，修行圆满又具有引导众生向善的德行，堪受人天供养的圣者。孟膳珍，哀家说得可是有几分对？”
孟可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连忙道：“对，对！太后娘娘说得全都对！”
观贵妃觉得实在是没眼看下去了，却不得不出来替她圆场：“母后您熟读佛经，心怀佛主恩慈，这孩子那点点见解，哪里能在您的面前班门弄斧？您就莫要为难她了！”
见太后噙着笑没说话，观贵妃又马上对孟可道：“素心师太平日里在教授你做素菜的时候，可还有教过你别的？比方说什么，修身养道之理……”
孟可心中很是惊惶，但这回见自家姨母帮自己解围，心也稍稍定了些，瞧了她的眼色，才忙道：“有，有……师父常跟我说起‘五观’与吃食儿的关系，‘五观’便是——其一，计算你的功过多少，量彼来处；其二，忖己德行，全缺应供；其三，防心离过，贪等为宗；其四，正事良药，为疗形枯；其五，为成道业，应受此食。”
停下来瞅一眼太后和观贵妃没有露出什么不悦的神色，才继续说道：“此‘五观’说也是告诉我们，我们每个人在吃饭之时，都应该要知道，这些食物是从哪里来的，我们是否有资格去吃？量彼来处，亦是饮水思源。”
“在用饭时，不要见到上味好餐就起贪心，见到中味餐就起痴心，见到下味食就起瞋心，要抱着感恩的心去看待它们！人，之所以吃饭，是为了治疗饥渴，生养身体，以报答父母或更好地供奉佛主普渡天下苍生，因为食物也是药，所以不能贪婪，不能无度而为，要懂得节制，如此，才是真正的修身养道之理，而素食，便是供人们更好的修身养道的菜系……”
一口气说完，孟可连大气都不敢喘，因为太后听了依旧一脸静默……
就在她快急哭之际，太后才终于笑了起来：“这个倒是说得蛮不错，素心师太禅法还是颇为高深的，不愧为佛家高人，叫哀家受教了！这一番话，在场可是有一人最该用心领悟啊，皇帝，你说可是这样？”
谁都知道太后口中的这个人是谁……
华延帝又哪能不知，但又不想承认，心里那个苦啊，要不他讨厌吃素呢？总是能扯到这些他不爱听的！当然，今儿这笔账还是要算在这个什么孟大人身上，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哼，混蛋！
孟可忽然感觉到一股浓浓的煞气，才刚松下来的弦“嘣”的一下，又紧了起来。
抬起头看到皇帝那犀利的目光，一怔，顿时心中一片哀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