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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家属和民警联手帮教

几个月以来,丁浩好像真的被感化了,每月定期向分监区递交思想汇报,违纪少了,反改造言行少了,做好事的次数也多了。

丁浩的变化,分监区领导看在眼里,即便如此,任何人都不敢掉以轻心。作为监狱警察,大家心中十分清楚,一个思想极易发生反复的罪犯,绝不能看一朝一夕的表现,一旦遇到再犯罪的诱因,他仍然比其他犯人危险系数高,所以,只能在他现有表现的基础上,推他一把使之更好。

监狱警察几十年如一日教育看管着罪犯,年复一年送旧迎新,好似劳而无功。其实不然,改造好罪犯,对于一个家庭来说,修补了残缺,还原了欢乐;对于国家来讲,稳定了一方和谐。大家认为,丁浩近几个月的表现即使伪装出来的,也不能放过机会。从他的性格上看,他有懦弱的一面,他害怕孤独,渴望亲情抚慰,一把钥匙只能开一把锁,在改造人的道路上,永远没有********。

一天上午,丁浩求见,如果按照常规,值班的管教干部问明求见原因,简单的答复几句就可以了,指导员郭大磊还是亲自约见他。

他分析了丁浩近期的表现,认为,越是高智商罪犯,就越必须以理服人,只有降服其心,才能约束其行为。

经过指导员的允许,丁浩兴奋地一路小跑,站在郭指导员的办公室门外:“报告!”

“进来!”

“郭指导员,你工作那么繁忙,亲自约见我是我的荣幸,谢谢你。”

“你知道我工作忙,想和我谈话,就必须准备好了再来,陪你闲聊我还真没工夫。说吧,你找我啥事?”

“汇报思想。”

“汇报吧!”

“我,我?”丁浩一时语塞,没有说出要汇报的思想内容。

“我说嘛,准备好了再来。”

“请郭指导员提示。”

“好吧,你刑期这么长,你想过如何在这么长的刑期内好好改造没有?今天我就给你出这个题目,好好思考。”

“报告郭指导员,我遵守监规纪律,听管教干部的话。”

“幼儿园的小朋友都能做到,像你这样高智商,这个标准太低。”

丁浩听到郭大磊夸他智商高,心里很舒服,心悦诚服说:“指导员,我回去好好思考。”

连续一个多月丁浩在颤颤惊惊中度过,一天下午,犯人集合出工劳动的时候,值班的杂务通知:“丁浩留下。”

丁浩不在乎地想:“是不是要对我进行单个练!要是整我也好,现在大田农活那么多,累的要死,你们触及我的皮肉,我好好歇息筋骨,值得!可是想想自己近来没有违反纪律,为啥要整自己?”他心中打鼓。

大家出工走了以后,值班的杂务才通知他:“到指导员办公室,指导员要和你谈话。”

到了指导员办公室他才想到指导员给他出的题目他根本没用脑子想,指导员开门见山的问道:“丁浩?你的脑子灌水了?”

他一时懵了,自己每周都写一次思想汇报,难道指导员没看?怎么还说我的脑子灌水了?丁浩琢磨不透,干脆闭口不答。

“我上次给你出的题目你思考的如何?有结果吗?”

“报告指导员,我怕打搅你,没来向你汇报,但是每次思想汇报我都如实写了,不知你看到了吗?”丁浩早把指导员交代给他的题目忘到九霄云外了,此时,也只能含糊过关。

“哦,原来你就这么深的水?我是仔细看了你的思想汇报,可是每周的思想汇报,内容一样,你在糊弄我吧?丁浩,二十年,你已经在无限期扩大你的刑期,如果这样下去,你在监狱里混的时间不止二十年。我和你算一笔账,你看看一天算几天,第一次你被判了九年重刑,你在看守所混了将近两年,后来脱管了,继续作案,被从重判处,合并执行二十年,你如果当时严格要求自己,刑满是二十二年多;你带着二十年的新刑期到监狱里来了,服刑三年多,就是上次你喝酒招惹的那件事,被加刑,再次合并执行二十年,这就多少了?二十五年多了吧?别人的刑期越过越短,你的越过越长?你准备在监狱养老吗?”

“这鬼地方我一天也不愿多待,还养老呢?”

“一天也不愿多待由不得你呀!你有啥打算?”

“漫漫黑夜看不到边,我能有啥打算?指导员你算问到我心里去了,我根本就不敢有打算,越想越无奈,太阳落山,减刑一天,混日子。”

“就这么消极?”

“不消极难道让我去学雷锋?我要是学雷锋你们不信不说,保准还有管教干部说我作秀,像我这个多次违纪多次加刑——大刑加身的顽危犯,不但没那觉悟也没那心情。”

“好极了,你算是说到实质上了,你因为自己以前表现不好,就把自己定格在顽危犯这个标准上,你难道不知道思想决定行动?就因为你没那觉悟也没那心情,才导致好事没你的份,立功受奖没你的份,减刑你不沾边。我观察你不是山野村夫,你的智商在咱们监狱应该是高的,为啥对于类似立功受奖、减刑假释之类的好事你竟然不动心?”

“我动心,也羡慕。”

“不是羡慕,是嫉妒!嫉妒了然后想办法使坏,对不?”

丁浩哑口无言。

“像你这样个混法,太阳落山很难做到减刑一天,你不是已经二十五年了?如果心里明白了,知道什么该干什么不该干,能够约束自己的言行,给自己创造减刑机会,也许太阳落山就不是减刑一天了。”

“指导员,我懂了。”

“懂?要说懂你差的远,思想改造的真谛不在于这加减法上。”

“那?”丁浩茫然了,这个问题自己坐牢这几年来还真没想过,他不知道如何回答。

“好好观察你们班级那些表现好的,看看他们怎么想的怎么做的,结合你自己的现状,深入思考,你会找到答案的。”

“是,谢谢指导员指点迷津。”

“少给我戴高帽子,你能保证出门不忘就很不错了,回去好好思考我说的话,不要再犯傻。”

丁浩回到监舍,别的犯人都出工了,开始他是想好好写份思想汇报,拍拍指导员的马屁。等他把信纸钢笔准备好了,马上又想给老爸写封信,想打牙祭了。

亲爱的爸妈:

儿子想念你们了,接见日快到了,这次一定要来看我。来的时候,给我带半斤茶叶(要好的龙井),价钱不低于五百元一斤的那种;洗发膏一瓶,要飘柔;内裤两套,力士香皂三块;口香糖一包,要绿箭;电动刮胡子刀一把,要进口的;其他酱肉、榨菜之类多多益善,如果拿不动,就让我姐一起来,我也想她了。对了!我账上好似没钱了,再给我存一千元钱。

儿子:丁浩

这些清单写好后,看看没写此致敬礼,自我解嘲:“老丁不需要客套,照单办事就得了。自己虽然是坐牢,能够享受这些高档的东西,不知道其他犯人该多眼红?”一种自我满足感令他觉得舒服!他没敢马上让指导员给发信,下班时间遇到辛文选副指导员的时候,他才把信交给辛文选发了出去。

晚上,按照指导员的指示,他认真观察了邻铺犯人石金荣,只见他睡觉前拿出本子,在日记本上画了一笔。他不解问:“老石,人家写日记都是年月日,天气情况,当天发生的事,你为啥就画一笔?”

“我没学问,不懂你说的,我画一笔是做个记录,好计算我还有多少刑期。”

“那你买个日历,一天撕一张多好?”

“这一天过不好,总不能撕半张吧?我这一天过好了,我就端端正正画一笔,否则,我就斜着画一笔,这一行十个‘正’字,字写得好的,是我日子过得快乐的,写的不好的是我遇到麻烦的,我心里有数,争取都写好。”

“那你怎么不写日记呢?详细记录每天的经历,多有意义?”

“兄弟,难得你给我说这么多,以后再聊,你不懂!”

接见日终于到了,丁浩提前几天都做着解馋的美梦,可到接见室一看,只有老爸一个人来了,不解的问道:“爸爸?怎么就你自己来了?”

“对,就我自己。”

“那?我姐呢?”

“我考虑不需要搬运工,就没让他们来。”

“我要的东西呢?”

“丁浩呀,我都六七十岁的人了,几百里奔波来看你,你连一句‘好’都没有问,张口就是你要的东西。这些年你给我们写了上百封信,只是上百张清单。儿子,你已经三十多岁的人了,有一句话我一直憋在心里,近来身体感觉明显不好,我考虑再不说哪天躺下后就没机会说了……”

丁浩本来很不满意,更不愿意听他唠叨,可是,碍着管教干部的面子,他不敢发作,只好忍耐着,耐心听爸爸唠叨。

“这段时间,我和你妈妈一直在反省,你犯的罪,到底是谁做的孽?”

“我自己做的祸我自己承担,砍头坐牢我认了,你们不用反省更不用自责,在我受罪的时候要点东西都这么难,你们都错了管啥用?能抵挡我刑期?能替我受煎熬?”丁浩象训孩子一样,根本不考虑他爸爸能否接受,先训一通。

老丁强忍着怒火,沉默了一会儿,接着说:“丁浩!那些口腹之物就那么重要?几十年了,在对你的付出上,我这个当爸的无愧!今天,我要告诉你的是——我和你妈一开始就错了,错在对你太迁就了,错在对你宠爱到了不分好歹上,错在甘愿为你当牛做马、牺牲一切……,如今,三十多岁的儿子不能自立,心中没有别人,只知道祸害人!”老丁根本没容儿子插嘴,一口气讲下去,丁浩目瞪口呆,这是我爸爸吗?

看着神情麻木的儿子,丁德全接着说道:“二十年的刑期,也许我和你妈等不到你出来了,我们死后,谁还给你当采购?早晚有断了给你供给的那天,我和你妈都认识到我们错了,趁我们还活着,也亲眼看看我儿子在断了供给情况下怎么生活,到时候也能闭上眼睛。你在这里有管教干部管着,衣食无虑,病了有医生诊治,我们也放心。我在教育儿子方面是失败者,终生悔恨!你听他们的话,好好改造,也许加刑的几率就小了。”

指导员郭大磊强压着怒火,当着丁德全的面批评丁浩道:“你不要生在福中不知福,三分监区犯人刘春城三进宫!家住通县农村,一九八二年,初中毕业后,因为年纪还小,本身好逸恶劳,父母缺乏管教,和他家比邻的养鸡场成了他的目标,游手好闲,拿偷养鸡场的鸡蛋取乐,每次偷五七个,够自己吃一顿就满足了,在‘严打’的冲击下,四十多枚鸡蛋,需要七次盗窃才能完成,因为盗窃次数多,他被判处三年有期徒刑。他被判刑后,三年内父母双亡,第一次释放后,他不愿意受哥嫂的白眼,又没有栖身之地,他选择回到监狱!有着三年改造经验的人,想回监狱太简单了。第二次,他被判刑四年。对于以监狱为家的犯人来说,四年太短暂了,临近刑满释放,他犹豫了,怎么办?他选择了能够加刑的脱逃!一次大田劳动的时候,在众目睽睽之下,他跑出了警戒线。达到加刑标准后,他主动暴露藏身了之地,被做拿归案。这次,因为没有其他案子,效果不好,才被加刑一年!用他的话说监狱有住的地方,有饭吃,有活干,病了有人管,这里生活环境比家里好多了。刘春城要有爸妈的关心何止如此?”

丁浩沉默了,好久才叫了一声“爸爸!”多少年来,在他的嘴里总是 “爸爸——老丁”混着叫,父子之间没有高低之分,如今,丁浩这一声“爸爸!”的确让丁德全心头一震,原来这“爸爸”的感觉竟是如此亲切。他流泪了,几十年来,自己听子女叫了无数遍的爸爸,都没有像今天这样让他咂摸出滋味。

“丁浩,今后的路需要你自己走,在监狱服刑是比较苦,很多私欲满足不了。可是,这里有人管着,你就少了危害社会的机会,给你减少些罪孽。二十年刑期不短,用你的话说你自己做的祸,自己承当,短刑你熬成了长刑。这刑期需要你一点一滴偿还,爸妈替不了你,现在国家政策好,对犯人很人道很宽大,表现好可以减刑,就看你用什么态度去改造了?爸妈老了,力不从心了,今后走哪条路你自己选择,你若有人性、有孝心,就选择正道,这样可以多给我们点喜讯和安慰,让我们多活几年,也有机会来狱中看你几次,你要……,就是催我们早死……”老丁说着泣不成声。

丁浩看着老爸老泪横流,不知所措地说:“爸爸,别这样,别让人家笑话。”

“你还怕别人笑话?”老丁看着儿子:“你若是把我今天的话当刮风了,你就作孽吧!你每一次违纪就是催我和你妈早死,这样我们也没有什么留恋的了,监狱管吃管住,条件不错,政府又讲人道,我儿子一定饿不着,这么好的地方我们相信你的适应能力,没指望了,反倒也省心了……”

“爸爸,您别说了,儿子知道了。”

四十分钟的接见马上就要结束了,一直在监听着他们父子谈话的郭大磊指导员,看着别的家属都在向亲人移交物品,千叮咛万嘱咐!他站起来,对所有家属说:“感谢你们来监狱对亲人进行帮教,希望你们一路走好!”当他走到老丁面前的时候,丁浩抢着说:“报告过郭指导员,这是我爸爸!爸爸,这是我们郭指导员。”

“郭指导员,家门不幸,你多费心了。我们作家长的没尽到责任,给社会造成如此大的负担,罪过罪过!我谢谢你了。”老丁说着给郭指导员鞠了一躬。

郭指导员连忙扶住他说:“别这样!你刚才和丁浩的谈话我全听到了,当父母的,怎么说呢?如果方便的话你多留一会,我想和你好好谈谈丁浩的改造问题。”

“方便,方便!你是在替我做工作,感谢还来不及!”丁德全语无伦次,满脸真诚。

当天下午,郭大磊向丁德全介绍了丁浩自入监以来禁闭、加刑、吞食异物等发改造行为及现在稍有悔改的可喜变化。充分肯定了老丁和儿子谈话内容的积极性,希望家属配合监狱做好丁浩的思想转化工作,丁德全一一首肯。

改造罪犯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这些****力量的作用,常常造成罪犯心理逆反,监狱也在不断寻找改造罪犯的良机。像丁浩这样的顽危犯,监狱仍然抱着他能改造好的极大希望,真诚对待。

返京的末班车旁,郭大磊再次拦下丁德全。他直接请示监狱领导:“章副政委,按规定丁浩不够同居的条件,我们从丁浩近来的表现和同他父亲接见时的言行,分监区研究认为,如果特批他们父子同居一晚,好好谈谈心,会对丁浩的改造产生意想不到的效果。”

“这类事情要严格控制,既然分监区认为利大于弊,我同意!”章副政委说完,郭大磊才带领丁德全到管教科办理同居手续。

办理完同居手续,老丁激动地对郭大磊说:“我一定遵照你的意见,好好做儿子的工作。”

第二天,郭大磊在办公室再次约见丁德全和丁浩。

丁德全和丁浩一进郭大磊的办公室,丁浩“扑通”一声跪在郭大磊面前,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跪在地上说:“郭指导员,政府把我当人看,我要是不把自己当人看我都不是人,看我的行动吧!”

“起来吧,思想转变要体现在行动上。”

丁德全和丁浩坐下后,郭大磊郑重地说道:“丁浩,我一直觉得你聪明,当着你爸的面,我教你,今后你顺着我的思路去做怎么样?”

“坚决服从!”

“不是坚决服从,是诚心悦服自觉自愿的去思考去落实。”

“一定!”丁浩的表态郭大磊比较满意。

“你刑期比较长,为了使你在改造过程中不走弯路,我送你十八个字:只谋事,不谋时;只谋己,不谋人;只谋远,不谋近。”

丁浩听得很含糊,不敢点头。

郭大磊把这十八个字写给他看,并且一一解释:“只谋事:是要求你考虑你应该做的事情,比如自学、练字等,二十年能很有成就,当你只考虑你要完成的事业理想的时候,你就忘记了服刑的煎熬。不谋时:不要每天都去考虑你还有多长的刑期,你考虑一次遭受折磨一次,不考虑它,到期一样释放你。只谋己:就是要求你只考虑自己的事情,认真反省自己的罪错,痛改前非。不谋人:要求你不要去招惹别人,不要招惹是非,你难道不知道三人成虎么?只谋远:谋远则站得高,有远景规划,就有努力的方向,有取得成功的希望。不谋近:你刑期长,不要考虑眼前家中的事情,说句俗话,你想也白想,空增烦恼,自找折磨。”

“郭指导员,你的话令我都非常佩服,我们做家长的怎么就没有这方面的思考呢?谢谢你!”老丁诚恳的说。

丁浩回到监舍,因为没有带来接见的食品可以炫耀,就寝后就默默躺下了。

临铺的石金荣试探着问:“昨晚和老爸谈的好吗?”

“老哥,你拿我当知心朋友,我怎能不和你交心?”丁浩把老爸怎么骂他,怎么鼓励他细细说了一遍。

石金荣说:“你有爸爸真幸福,别人谁说你?兄弟,昨晚你问我为啥不写日记,你想想,咱们是阶下囚,一旦写日记,免不了抱怨,就是如实记录政策也不一定允许,很多事只能记在心里烂在心里。你说学我写‘正’字,那是写给别人看的,真正想改好,不在于选择什么形式,关键在于怎么认识你要走的路!”

解决了思想认识问题,丁浩轻松多了,再出工劳动,也不觉得是挨整了,劳动积极性自然高多了。年底他被评为劳改积极分子,减刑八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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