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哲确定报送F大最引以为傲的新闻系,这也是他梦寐以求的专业。于是他算是提前解放了,也就很空,居然每周都来找我,每次都和那天一样送到我家附近的公车站,我说我等他上车再走,他总说还是他看我离开后他再上车,犟不过他,我就先转身了,几番回眸,他都在车站与我挥手,直至看不到,我才快步回家。
现在相处多了才发现,原来韩哲是这么执拗的。比如无论吃什么买什么,他都不会让我掏钱,他说这是一个男人该承担的。所以我都不敢说什么好看,不然他就会问我要不要。妈妈一直教育我,女生要自立自强,不要总想着倚靠男人,但是他这样,我都没法跟他争,只好尽量帮他省着点。
转眼,我的生日到了。
很早我就和妈妈说了会和同学一起庆祝,所以妈妈在前一晚给我先过了生日,送了我一串铂金手链,说等我满18岁的时候再给我配一条同款的项链。我把手链小心翼翼地收好。
出来看到哲哥,略顿了一顿,他今天穿得有些复古,白衬衫加上咖啡色斜条纹马甲,下身一条褐色长裤加皮鞋,翩翩绅士等着我,我不由得喜上眉梢。
低头扫了一眼自己,还算好,今天没有体育课,我穿了一件白色蕾丝衬衫,墨绿长裙配上黑色平底鞋,还能与之相配。
快步走向他,他没问我想吃什么想干什么,就直接让我跟着他走。他手一挥,居然还打的,我说别浪费钱,他只笑笑说难得一次,我也就作罢,只是心里好奇得不得了,问他也不说。
车驶过淮海路,接着穿进了不同的小马路,七拐八弯地到了一条林荫小道上,风格很像我想象中法国的香榭丽舍,虽然我其实根本不知道那里是什么样的。两侧梧桐挺立,枝桠交错,茂密成荫,郁郁葱葱,每一口呼吸都透着清新自然的空气。
我们在一个大花园洋房前停下,黑色铁柱大门敞开着,进入眼前是一片青青草坪,中间的喷泉内有一个天使雕像,在泉水竟相交融间若隐若现,好似在安谧地沉睡。踏着石头堆砌的小路上,穿梭在一片高大的树木间,一步步走近正中央那栋欧式建筑,外观宏伟,线条分明,红瓦白墙,主副楼相依而立,乳白色弧形阳台若半月当空,在傍晚夕阳的余晖中更显典雅精致。
跟随韩哲步入其中,门口的侍应生领着我们上楼。环顾四周,圆顶苍穹,挑空环廊,中间实木楼梯深沉硬朗,巨幅落地壁画是达芬奇、梵高等名家的仿真作品,顶上及四面的一块块彩色玻璃窗上光影交会,别有一道亮丽风景。
侍者带着我们来到二楼阳台,拉开座椅让我入座,花园景象尽显无疑,我受宠若惊,如梦如幻。夜幕慢慢降临,侍者在我们独享的阳台上点起了一支支白色的长烛,我们桌上也有一支,微风中烛光微微摇曳,映照在韩哲的镜片上,暖暖烛芯被一点点放大,火光在缓缓跳动着......
红色液体滑入透明酒杯,如艳丽丝绸般环绕杯壁,滴滴旋转落下。韩哲一手执杯,一手扶了扶眼镜注视着我,我也赶紧端起酒杯。他抬手邀我干杯,宁静夜色中碰杯的清脆声响起,仿若两颗悸动的心互相碰撞。
我只在小时候被阿姨一家带去吃过西餐,但是似乎他们的动作都没有韩哲来得优雅。举手投足间,他好像奥斯汀笔下的英国男士一般,每一道菜上来都知道该拿哪一套工具,该怎么做,擦方巾也有讲究,我只能傻傻地依葫芦画瓢。
一开始,他没有开口的时候,我都不敢说话,怕打破了什么规矩,显得没品位,只是埋头喝汤。
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笑问道:“怎么今天这么安静?”
我这才敢出声:“我看你不说话,我也就没说。”
“呵呵,我这是饿了,你也是?”他饶有趣味地瞧着我。
像是被他看穿了,我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是啊是啊!我很饿呢!”继续低头砸吧着汤。
“那等会儿多吃点哦!”他柔声回应,我心里一暖。
在等主菜的间隙,我忍不住小声问他:“带我来这里吃,很贵很贵吧?”
“是啊!”他靠在椅背上,懒散地表情看着我道,“我几个月的稿费都花在这顿上了。所以......”
我心头一紧,有点为他的钱心疼。
“你一定要都吃完啊!”他突然转换成严肃的表情,虽然眼睛里满是宠溺的笑意。
我认真地点了点头,他笑得更深了,加了一句:“多吃点,长长胖才好。”
晕!这是打趣我呢!我对他皱了皱鼻,哼了一声。
“不过这钱花得值得,我很愿意。”他的声音低沉下来,磁性的牢牢吸住了我,“你知道我为什么带你来这儿吗?”
我摇摇头,前倾身体听他继续讲。
“二十年多前,我爸妈都在部队,他们当时在南京。我妈是文艺兵,喜欢一些时尚的东西,她就一直很想到这家饭店来,但是他们都没什么钱。我爸省吃俭用了好久,有一次跟我妈来上海看望我外公外婆时,带她来实现了这个愿望。当时,我爸对我妈说,她是他的第一个女朋友,也会是他唯一的一个,希望她能嫁给他。我妈当场就答应了。”
“好浪漫!”我不由低呼出声,心中无限向往。
“其实,当时他俩物质上什么都没有,但却一直恩爱地走到今天。”韩哲继续说:“每次听我父母提及往事,看到他们洋溢脸上的幸福之情,我就想,将来我也要带我所喜欢的人来这里。”
韩哲拉过我的手,凝视着我说:“慕凌,我也想说同样的话。你是我第一个女朋友,也会是我韩哲唯一的一个!”
我的手心渗出汗水,心跳猛烈加快。今夜,是浓郁美酒吗?还是他的款款深情,我已不辨方位,也已失去思考,我只想告诉韩哲:“我也只会是你韩哲一人的,心中再不会有其他人。”
韩哲握住我的手更紧了,两两相对,他的手心也是潮潮的,呼吸稍有些急促。
不知怎的,我的眼眶有些湿润,眼前景象略有模糊。
这一时,景色如画,而所幸我们都在画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