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念怔怔盯着他攥住她的手，蓦地想起方才周子舰在电话里匆匆问她的话。
濯易有心脏相关方面的问题么？
他有么？
“你……”她思绪开始混乱，虽然哪里觉得有些不对，“你是不是有这方面的旧疾？”
猛摇头，濯易扯着她坐下，抱住她胳膊，像条乖巧的猫蜷缩在她怀里，醉晕晕的哼唧，“突然又好了些。”
“当然好些了。”门边蓦地传来一记不屑的嗓音。
许念疑惑地侧眸望去。
倚在门侧，周子舰双手抱胸，一脸的不忿。
他“嗤”了声，见堂堂个大男人撒娇撒成这样，也是没眼看，他冲许念撇嘴道，“心疼心疼，顾名思义，我的心好疼啊！”说着，周子舰状似痛苦的微微弯腰，他掌心捂住胸口，拧着嗓子装模作样地伸出手，“快送我去医院，我觉得我还可以再抢救一下。”
许念：“……”
倒是窝在她怀里的濯易“噗嗤”一声笑出来，双眸亮晶晶地抬头点评道，“好假，不及格，pass！”
“我pass你妹……”周子舰气恼地撸了撸袖子，猛地进门，骂道，“老子还以为真把你灌出毛病了，瞧瞧一帮医生护士们满脸懵逼无语的表情，真想把你个酒鬼给轰出去，你现在还有脸给我嬉皮笑脸？你不要以为你醉了你就有理，你……”
许念蹙眉。
她脸色微沉地看了眼走到床畔的周子舰，又低头俯视正抿唇委屈的濯易。
“我是真的疼……”怕她生气，濯易着急地攥住她袖口，“我没有骗人，特别疼，你不接我电话，只不接我一个人的电话……我……”
他一说话，醇厚清冽的酒气就飘散在空中，濯易浓密的睫毛不安眨动着，似乎有认错的意思，并弱弱的狡辩，“我不算撒谎，不算的，世界上为什么没有治疗伤心的药？如果可以研制出来，就没有……”
抽回手，许念别过头，起身淡淡道，“既然你没有大碍，那我先走一步。”
身边陡然一片空荡荡的，想抓住什么，却什么都未抓住。濯易半坐在床榻，没应声，他双眼低垂，眸中神色被遮盖住，教人看不清里头的波动。
“我想起还要办个手续，啊，国外手续好复杂……”周子舰啧啧称叹地挠了挠头，一脸愁容地转身抢在许念身前溜走，这趟浑水，他可不能蹚。
室内霎时独留下他们二人，许念面无表情顿了两秒，没再多看他一眼，径直朝出口行去。
一步一步，渐远……
毫无犹豫，冷静而又笃定的步调。
如果让她走？
那他过来这里又有什么意义？
濯易心口蓦地生出一股源源不绝的酸涩，他整个人从头到脚冷的彻底，浑身气力逐渐流失。
“我生病了。”他不知道可以说什么，只能轻飘飘的茫然道，“上次，给你打电话的时候我生病了，我的话没有说完，晕倒了，傍晚严彬送我去医院，第二天半夜联系你，你的手机却关机。我去你家找你，没有人。我也没有萍姨张伯的联系方式，问唐以致，他不理我。”他的声音透着麻木，像没有感情的机器人，可尾音却微微颤抖，“所有人都觉得我们不合适，我心里也觉得我配不上你，我什么都不能替你做，我……”
即将踏出房门。
许念本不想停下。
但——
他不是会撒谎的人，她相信他口中所说的都是事实。
然而他们之间走到这一步，即使没有那通未说清楚的电话，像他这种心态，早晚都会走到这一步。
“配不上我？那你过来这里做什么？找我还是旅游还是工作？”许念倚在门侧，沉声问，“既然你觉得你一无是处，那就不要再跟上我的脚步。”
“可我至少……我……”抿唇，濯易突然觉得沮丧无比，他真的对她来说是毫无用处的人？难道就找不到一丝优点，脑袋一片空白，见她重新拾步，他着急地掀开被褥，大声道，“至少我可以给你做饭，我可以亲自给你送去公司，我还可以……还可以帮你养猫。”绞尽脑汁的苦思冥想，濯易闷声磕绊道，“我会、会照顾你，不让你熬夜，你冷了我可以抱着你，我会认真听你说话，会记得你的每一个喜好，我会努力不惹你生气。可以牵着你一起散步，可以帮你挑选礼服，我也可以给你买包包，我还可以……”
说到最后，他声音干巴巴的，似乎灵感枯竭，再找不出自己的好。
“你说的这些……”许念淡淡侧眸看他一眼，眸中波澜平静，“别人难道就做不到？既然你这么好，为什么你觉得配不上我？”
是啊，他说了那么多，别人……确实也都能做得到。
如果这些都算优点，为什么他会觉得自己配不上她？因为世人在乎的不是这些？他们在乎的是金钱和地位。可他为什么要和那些什么都不懂的俗人一样？
口口声声说不在乎别人的看法，说没有关系，其实他却也不经意受到了他们的影响……
明明他的配不上是她太好，可是别人认为的配不上是他位置太低。
氛围安静。
濯易脑中像有一线阳光慢慢冲破迷雾，他的心逐渐清晰，恍如豁然开朗。
她就站在门侧，一动不动，但只需一步，就会彻底走出他的世界，濯易觉得他的想法错了，他的好不是他拼尽全力去思考自己有什么用处，而是对她来说他是否有被需要的价值，为什么不是别人在她身边帮助她宽慰她，而是他？为什么，大概只是因为……
冗长的沉默。
许念等的够久了。
她突然觉得很累，从小镇回到S市后，就一直觉得疲惫。
或许他也是这么认为……
深吸了口气，许念刚欲抬脚，他清润的嗓音却在背后响起。
“虽然我不够好，但你爱我么？”濯易内心窘迫而忐忑，同时又有一股说不清的甜意萦绕在心间，“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你笑得比以前多，你会心疼我，你也会用你的方式安慰我。愿意陪我回陌生的小镇，愿意接纳我的亲人，愿意吃我给你做的午餐晚餐，愿意被我牵着手，愿意包容我的缺点，愿意放弃那些可以让你轻松很多的事业捷径，愿意面对日后别人对你异样的注视……”
“其实我也愿意。”濯易没来由的有些哽咽，“我只是害怕你后悔，但我没去想我担忧的同时，你也会害怕我临时退缩。”
“我不会的，只要你爱我……”
“你的爱可以超越全世界的诋毁，我不会再怕，你也不要怕，因为我也会努力让你觉得哪怕全世界都轻视你的决定，但你会相信你没有选错！我会努力的！”
眼眶不知何时已然湿润。
这些年，她很少掉眼泪。
因为曾经掉的太多，也没有人在乎她的眼泪。
许念轻轻靠在墙侧，身后蓦地响起轻碎的脚步声，然后一点点渐近……
清浅酒香飘来，让她不经意想起那日夜晚。
他也是这样突然的出现在她身边。
濯易轻轻抱住她。
她小小的，可是他们之间，她比他其实更有勇气。
或许上次她对他说“你放弃吧”，这句话潜藏的意思是只要他不放弃，她也不会离开他。
他明白了。
指腹轻轻拭去她眼下的泪痕，却越擦越多。
濯易弯了弯唇，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她，别的男人也一定没见过，当然，他们不会再有机会了！
俯身用唇吮吸她的眼泪，一点点卷走她的悲伤，一点点让他们的世界只剩下喜悦……
心间阴霾褪去。
天气似乎变得更加晴朗了。
“这里空气突然变得真好，刚下飞机时似乎并不是这样。”濯易病情初愈，酒店附近的广场花园里，他眯眸看向远处蓝天感叹道。
“嗤。”随手翻了几页杂刊，坐在一边的周子舰从鼻腔里哼声道，“好大一股恋爱的腐朽味，我敢打赌，今天若是下雨，你也会说，哦，春雨润如丝真特么有诗意有情调啊！”
“难道不是么？”濯易不解的看他一眼，“下雨很适合去咖啡厅吃甜点。”
周子舰：“……”
他白了他一眼，瓮声瓮气道，“你别给我装傻，有意思么你？明知道……”
话未说完，却见他陡然弯唇，双眼弯弯，像只小蝴蝶一样飞走了。
小蝴蝶飞去哪里了呢？
周子舰歪嘴朝远处轻轻一瞥，就见濯易小蝴蝶扑到了许念身旁，两人说着什么，嘴角勾着笑意，小蝴蝶特别殷勤的理了理她一缕碎发，然后牵着她手往此处走来。
好了，来虐狗来了。
周子舰把书页翻得噼里啪啦响，两人逐渐走近，他正要矜傲地率先离开，却见他们戛然顿步，两双眼睛越过他看向身后某一处，相互对视说笑几句后，很好，濯易小蝴蝶直接牵着许念朝另一个方向走了……
呵呵，撇下他放风筝去了，真是幼稚！
蓝天白云间，一只只风筝随风飞舞，自由自在的盘旋。
草地上童真的男孩女孩跑成一片，只有他们静静坐在草皮，悠闲地扯动细绳，偶尔相视一笑。
岁月静好。
异国呆了小半月。
濯易因工作在身，终于被严彬催促着回到S市。
他与许念一班航班。
下机后，他习以为常地戴上口罩鸭舌帽，牵着许念行走在人来人往的机场里。
不是特意避忌，只是他的身份总会招惹出不必要的麻烦，但若被认出，他也不会再犹豫，该来的早晚会来，他已经做好了准备，她也一定如此。
张伯没来接机。
濯易牵着许念上保姆车，让严彬先送她回家，而他们下午则有一个通告需要出席，这是一连串风波后濯易的首次正式露面。
“许总，《归隐》很快将开机，您作为主要投资人之一，要不要赏脸来开机仪式剪彩？”严彬可不知两人之间的风波，只是有一种直觉，从彼此眉眼中，可以看到不同于以往的柔情在流动，濯易是内敛的人，许总也是不轻易透露情绪的人，所以，倒有些古怪了。不过他当然开心咯，濯易成了总裁的男人，那他就是总裁男人的男人，啊不，是总裁男人的经纪人……
许念迟疑地拧眉，她有自己工作，影视方面的事情一向鲜少干预，“不去吧！”
她看濯易一眼，恰巧他也正看着她，两人笑了笑，显然完全没把这个话题放在心上。
半小时的路程，抵达别墅。
濯易把她送进家，这人一进去倒总是不出来了。
严彬坐在车内，扯了扯嘴角。
他看了眼腕表，歪头，脑中登时勾画出一副艳丽旖旎的画面……
呵呵，都进去足足四十分钟，能做什么？当然是把能做的都做完咯！
只是——
打了个哈欠，严彬缩了缩脖颈，再不出来可就要迟到了，他犹豫地掏出手机，纠结着好不好打电话，总不能在当口破坏他家濯濯好事吧？正想着，铁栅门“砰”一声，推开了，瘦削男人步伐轻快的走来。
濯易坐上车，关上门。
嘴角仍挂着笑意，他把玩着手指，又蓦地扭头透过车窗痴痴望着别墅二楼。
半晌，才发觉车好像停在原地一动不动。
诧异侧头，他盯着同时正在观察他的严彬，眉梢顿时晃过一丝喜意，问，“不走？通告取消了？那我下车了。”伸出手欲推开车门，下一秒又倏地收回，濯易摇头嘀咕道，“不好，我们最近在外国天天吃西餐，太腻了，她家冰箱空荡荡的，萍姨还未回来，我应该先去附近生鲜超市买点食材。”说着眸中弥漫起一片星点，他高兴的对严彬道，“我们先去生鲜超市可以么？”
呵呵。
戏真多。
严彬打量着他浑身上下，衣着看不出有没有脱过，倒是领口有些松垮。
“好。”严彬颔首嗤笑，“我马上送你到生鲜超市。”才怪。
濯易却信以为真，精神抖擞地拿出手机，拟起晚餐菜单来……
直至被载到活动后台。
濯易才抬起头一脸懵逼和无语，而手机里，已经不知不觉备出十多样精美佳肴菜式。
他沮丧的叹了声气，又想，要赚钱才行，要赚很多很多钱才行，虽然他永远都无法与她相提并论……
化妆室内，严彬简直觉得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他瞅着真诚脸望着他的濯易，有些怀疑方才听错了，他居然问他为什么最近没有工作？问他他已经接不到代言和广告了么？他要过气了么？
抽了抽嘴角，严彬提醒他，“这只是沉淀期，不过你愿意的话，我明天就给你接工作，请咱们的人排到浏阳河呢！”
濯易舒了口气，放心了。
可没过几分钟。
濯易反悔了。
若他只顾工作，那就没有时间陪她，这岂不是得不偿失？
“算了，还是继续沉淀吧。”濯易默默抱着手机，头也不抬的低声道，“我突然又不想接那么多工作。”
还没喜到一分钟的严彬：“……”
半晌过去，濯易突然抬头，请教的问，“什么工作可以有钱又不需要花时间呢？”
严彬冷笑三声，气不打一处来，瞪着他，厉声不耐道，“我若知道我还站在这里？”
“也是。”濯易摇了摇头，无奈地叹气，一脸怜悯且感同身受的从他身上收回视线。
严彬气炸，他什么意思？
脑子抽风了？调戏他是不是？
场外忙碌不休。
这是一场国际知名名牌的站台春秀，请了诸多当红男星女星前来站台，虽然濯易前阵子风波不断，一定程度上影响了口碑，但话题度却大大增加，他在圈中地位倒未降低。
主办方本安排他压轴，然而一个男星那边却起了幺蛾子，非赖着不出场，无非是想硬拖着走压轴。
工作人员没辙，气恼又不好意思的腆着脸过来问濯易能不能先走，道是非常抱歉，因为临时出了一点小问题……
严彬挺了挺胸，眼珠子瞪大，他自然又听到风声，什么小问题？事关艺人地位象征绝不能妥协，正要义正言辞的拒绝，他身后却传来一道如沐春风的傻白甜嗓音，“当然，提前走的话或许我可以来得及回家做晚饭，真是太好了。”濯易双眸眯起，笑得诚心实意。
工作人员震惊脸。
半晌才缓回神，又觉得脑洞不够用？回家做饭？什么梗？听不太懂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