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事情我当然知道,我就是想借敲轿鼓刹刹这个老太婆的威风。这家伙真是螃蟹投胎转生的,一贯横行霸道!”谷家尧说。
“谷师傅,你冒什么傻气呀!你就是个草民百姓,敢刹人家太后老佛爷的威风?笑话,是你刹人家还是人家刹你呀!你要想活命,要想你儿子活命,就痛痛快快去十六面轿鼓。”
“即便我不敢刹老太婆威风,可去十六面轿鼓,也与朝廷礼制不合呀!”
“有什么不合?慈禧过生日,光绪皇帝必定前来祝寿。老佛爷一定要请他和自己一道看戏、听鼓,这不就等于给皇帝敲鼓了吗?再说,你给太后老佛爷皇上礼遇,对你有什么坏处呢?”
这就是朝廷官员和老百姓的不同之处。谷家尧对慈禧的为人很不以为然,特别是八国联军入侵中国,你慈禧太后作为清朝最高统治者,不去号召、动员、率领民众抵抗侵略者,反而挟持光绪皇帝逃往西安,任由外国强盗在中国土地上杀人放火,你他娘的是个什么狗屁皇太后?但他觉得王蒌蒿说得也是实情。背地里骂朝廷,只能嘴上出出气,想刹人家威风?四面墙子不透气——没门,连窗户都没有!不等动手,人家早把你杀了。没脾气,只好同意十六面轿鼓进京。
王蒌蒿把谷家轿鼓带到了京城,其心情足可以用如履薄冰来形容。人是带来了,还得想法平平安安带回去。所以,到京城的当天晚上,他就急着去拜访崔玉贵,想让这位乡邻在慈禧面前多为轿鼓美言几句。乡下人不懂宫里的规矩,言谈举止难免不周全,再加上小叶紫檀这个敏感话题,出了事没人兜着可万万不行。
崔玉贵是大内二总管,也是慈禧身边的红人,在太监这个团队里是个名副其实的大腕儿、二把手,不是什么人想见就能见到的。所以,在崔玉贵寝室外当值的小太监,一看王蒌蒿这身装束打扮,只是个县衙皂堂领班,连眼皮都懒得抬——就你这身份,还想见我们二总管?一边凉快着去!
小太监的蛮横态度,勾出来王蒌蒿一团心火:瞧不起我这个县衙皂役?狗眼看人低的东西!今天不给你点儿颜色,你就不知道马王爷长着三只眼!他走上前去,二话不说,“啪”,伸手就扇了小太监左脸一个耳光!
小太监急忙用手去摸左脸,“啪”,右脸又重重地挨了一巴掌。
王蒌蒿是个皂班堂役,每天抡着板子揍人,两只手力气特别大。两巴掌扇得小太监眼前一片金光灿烂,晕乎乎地找不到北了,在地上转了好几个圆圈儿才站住。他捂着脸疼得“唉呀呀”一个劲地叫唤:“我的奶奶呀,可了不得啦,这个小堂役怎么这样厉害,伸手就打人啊!”
打了小太监,王蒌蒿仍然不解气,恶狠狠地说:“快去向占群子报告,就说‘猪菜’来了。”
王蒌蒿这几句话就像帮派里的“切口”,把小太监说糊涂了,摸着脸瞅着王蒌蒿发愣,哆嗦着嘴唇问:“占、占群子是谁?‘猪菜’又、又是谁?”
“占群子是你们的二总管崔玉贵,‘猪菜’就是我。”乡下习俗,孩子出生后要起个乳名也叫小名,长大成人后再起学名,也叫官名。崔玉贵小时候乳名叫占群。而蒌蒿,则是乡下田埂上长出的一种野菜,杆茎细高,顶端长满了松针一样的叶子,老百姓常用它来喂猪,所以也叫猪菜。王蒌蒿身材细高,头发如松针一样茂密,很像蒌蒿,人送绰号“猪菜”。孩提时代,崔玉贵和王蒌蒿常在一块玩耍,互相之间都是称呼乳名或绰号。
挨了打,小太监再也不敢拿捏王蒌蒿了,赶忙跑进去报告。他把遇到王蒌蒿的经过向崔玉贵说了一遍,破口大骂这个‘猪菜’不是好东西,要么人不吃而喂猪呢!你看他长那个德行,连个猪都不如,还偏偏叫什么猪菜!
崔玉贵听了连忙问:“你说谁来了?‘猪菜’?”
“回禀大人,那个家伙说他叫‘猪菜’。”小太监说。
崔玉贵没搭理小太监,自言自语地嘟哝了一句:“难道真是‘猪菜’来了?”
小太监对崔玉贵说:“大人啊,俗话说,宰相门前四品官。您是什么人?老佛爷身边的二总管、大红人,比宰相说话还硬气。我平白无故挨了‘猪菜’打,您可得给我做主!”
让小太监没有想到的是,崔玉贵却“嘿嘿嘿”笑了起来。笑过以后,对小太监说:“快去,把‘猪菜’给我请进来。”
“什么?去请这个可恶的家伙?”小太监愣怔了一下,没有迈脚步。
“是啊。你要不愿意去请,那就只好我去请了。”说着,崔玉贵从太师椅子上立了起来。
小太监哪敢让崔玉贵亲自去请,只好极不情愿地出门去请王蒌蒿:“‘猪菜’,二总管请你进去。”
王蒌蒿怒气还没有消,见了小太监又骂起来:“牵着不走拽着倒退的奴才!”一边骂着,一边昂首挺胸地进了门。
崔玉贵在客厅里等着,见王蒌蒿进来,连忙站起身来打招呼:“蒌蒿来啦,真稀罕哪!这么多年你也不说来我这里看看,把我忘了吧?”
“唉呀呀姨表叔,你这是冤枉我呀。你这豪门深院的我能进得来吗?这不,刚才人家就把我拦下了,要不打他两巴掌,还不给我通报哩!”王蒌蒿说。
“这些不带眼的玩意儿,也不看看谁来了,该打!”
王蒌蒿虽然管崔玉贵叫姨表叔,但岁数比崔玉贵小不了几岁,是亲戚是朋友更是发小。所以,他打了崔玉贵跟前的小太监,崔玉贵也没和他计较,换了别人,打崔玉贵的人就等于打崔玉贵,这不是太岁头上动土吗?肯定吃不了兜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