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天狼郡主微微一怔，道：“我为什么要恨你？”
宇牧云道：“因为，因为段颖啊！”
天狼郡主心中怦然一跳。
宇牧云小心翼翼地观察天狼郡主的神色，道：“我知道你此生最为看重的人便是段颖，可是，却是我把你们生生拆散的，你心里一定恨极我了，是与不是？”
天狼郡主凝神向宇牧云望去，她面前的这个人，不但是她此生颇为痛恨的仇人宇中鹤唯一的爱子，而且还生生地拆散了她与段颖的大好姻缘，她自然应该恨他，不但应该恨，还应该恨得咬牙切齿，还应该恨不得将之碎尸万段，可是不知为什么，她却恨不起他来，不但恨不起来，她心里对他，甚至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样的亲厚之意，而这种感觉，是她生平从来没有过的体验。她在事先没有预料到，过后，也无法揣测明白，当然，也就更不能为外人所道。
宇牧云心内更比她为忐忑不安，道：“我知道你心里恨我，就算你当着我的面说出来，我也不会怪你。”
天狼郡主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道：“你以为我很喜欢心存怨恨吗？事实上，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仇恨并不会带给我真正的快乐，我也想过放弃所有仇恨的，可惜我做不到，哪怕我已经尽了自己的全力，将整个可恨的天下，缩减为区区三人之数！”
宇牧云心中怦怦乱跳，道：“你所怨恨的那三个人中，有我吗？”
天狼郡主道：“我为什么要恨你？”
宇牧云心头一喜，道：“你当真不恨我吗？你和段颖最终分开，可全是因我之故啊！”
天狼郡主略感黯然，道：“我和段颖之所以会分开，是势之使然，跟你没有关系。就算你没有出现，就算我和他还能在一起三年五载，以后，我和他总也仍然要分开的。”
宇牧云愕然道：“什么叫势之使然？我不懂！难道对于今天这样的结局，你们都早已心知肚明了吗？可是你们明明彼此相爱啊！相爱的人，难道不应该期望长相厮守吗？”
天狼郡主低声道：“人生在世，其实有许多的迫不得已……有一句话，叫相濡于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如果颖哥哥能忘了我，对他而言，说不定是一件好事！”
宇牧云默然无言，半晌才道：“明明是他弃你而去，你却毫不恨他，你，你爱他之深，实是超过了我的想象。”
天狼郡主微微苦笑，道：“弃我而去并不是他的错！事实上，一开始便是我错了！我明明知道颖哥哥爱上的是一个虚幻中的迷梦，却偏偏要强迫自己也跟着他坠入那个不真实的梦中……你知道我为什么要鞭打他吗？我知道自己变不成雪地飞鸿，可是颖哥哥不肯相信……我只不过是想要他承认我不是雪地飞鸿而已！”
宇牧云心中恻然，道：“你想要他认清楚你到底是谁，可惜，他在认清你之后，选择的却是离开，这，大概是你说什么也想不到的罢！”
天狼郡主苦笑道：“我其实早就知道在颖哥哥的心里，那个虚幻的迷梦比我这个真实要重要得多……开始的时候我不肯承认，一直到，一直到那次乌江之变……或者说，我虽然很早就知道颖哥哥的心思，可是我想改变结局，我一直认为人定胜天，可是，最终还是一败涂地……”
宇牧云道：“段颖做了一个也许是他此生最大的错误选择！不过，他就算后悔也已经来不及了！机会对任何人来说都应该只有一次，我不会再给他第二次机会！”
天狼郡主心头一跳，道：“你不会再给他第二次机会？嘿，你应该说，是我不会再给他第二次机会。”
宇牧云道：“你会给他第二次机会的，因为你爱他，哪怕明知你原谅段颖的最终结果还是会自己受到伤害！”
天狼郡主苦笑道：“你好象很了解我。”
宇牧云道：“你错了，我不是了解你。坦白说，我根本看不透你，但，这并不防碍我决定永远都要保护你。薛箴，只要有我在，我不会允许任何人再来伤害你，哪怕那个人是你深爱的段颖！”
天狼郡主心中怦然，忽道：“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宇牧云，如果我没有去涉羽宫，你会临婚而逃吗？”
宇牧云涩了一涩，半晌才道：“也许不会。”
天狼郡主苦笑道：“很好，你说了一句真话。本来我以为，你会说‘会’。”
宇牧云道：“如果我说我会，那你又会如何？”
天狼郡主沉默了一会儿，叹道：“你不会为我逃婚的，因为你的婚姻关系到涉羽宫的利益，由此可见，你说要保护我，不许任何人来伤害我，只不过是一时的意气而已，因为，如果我在意你的婚姻，那么首先伤害到我的人，就是你！”
宇牧云低声道：“你错了。我和凌华珠的婚姻确是因涉羽宫的利益而起，但我答应与金陵玉成亲，却只是因为绝望！”
天狼郡主一怔。
宇牧云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还是道：“我的身世你知道，所以，你也应该知道，既便是我义父亏欠了整个天下，世间也仍然有一个没有资格向他谈论‘亏欠’的人。”
天狼郡主道：“我当然知道，天下那个唯一不能向他讨还欠债的人就是你，因为，他不欠你！”
宇牧云道：“不错，他不欠我，甚至，应该说是我欠他！义父救我性命，养育我长大，教我读书，授我武功，给了我他能给我的一切，对我可谓恩重如山！嘿，世人都道我宇牧云是天下最幸运的人，可是他们谁也不会想到，就是义父对我如山的恩情，会真的宛如一座沉重的大山，这二十多年来，几乎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天狼郡主道：“我知道你义父是真心爱你的，他对你的好，应该不会令你感到窒息。”
宇牧云道：“义父对我很好，我当然知道，可是，这并不代表我就可以告诉自己不欠他！薛箴，你知道吗？我自十七岁那年起自愿带队御边抵抗蒙古，无数次深入敌后，出生入死地浴血而战，最初的目的，只不过是希望能以自己的热血报答义父对我的养育之恩，而不是如世人所看到的，是为了家国天下！我根本不是什么世人所称道的英雄，我的拼死而战，只不过是对义父待我的深恩已经不堪重负而已！”
天狼郡主心中悚然，道：“你以为你把性命赔给他，你亏欠你义父的就可以算是还清了吗？”
宇牧云道：“还不清的，哪怕我以死相报，我欠他的也不可能还清，但是我没有别的选择！”
天狼郡主道：“你其实不必去选择偿还你义父，因为，或许你义父根本没有想过要你偿还什么。”
宇牧云道：“我知道，可这并不能成为我可以淡忘他对我的恩情的理由！”
天狼郡主叹道：“你不愿欠他，那便注定会让自己活得很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