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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表章·其之三 我也是

短暂的错愕,那生物爬行的更近了一些,蓦然,那生物明显的感受到了一丝震动,身体猛地停顿在了一个极不协调的姿势上。它缓缓的落下还抬起在空中的前肢,静止了一会,双臂开始用力支撑起匍匐在地的躯体,抬高到几乎会让脊椎与骨盆会被拗弯变形甚至彻底折断的程度,头颅拉抻着颈部,表皮下的肌肉不断的抖动,连带头颅也抽搐一般的震颤。随后,杰陵清晰的看到,“它”的“脸上”一团黑色的混沌正不断盘旋凝聚,越来越旋转的飞快,终于在似乎就要突破皮肉涌动出来的临界点,“它”的脸上发出了一声清脆的断裂声,一根细长的仿佛是骨骼的东西伴随着断裂声,歪歪斜斜的刺穿了脸上正中央的皮肤,带出两个细长狭窄的孔洞……那似乎是,一个极难看的,通过自残身体模仿谁而强行制造出来的——鼻子。

深深的,生物仿佛要把身周腐臭灼热的空气全部吸进一般,孔洞微微的张开,“它”仿佛是渴求着一般,在漫长的时间里只是猛烈的吸着这一口似乎永不见吸满的空气,胸腔猛然的膨胀,随后是腹腔,最后是四肢,似乎都被空气灌注而膨胀起来。仍然维持着同样的姿势,那渴求的一吸仿佛让“它”从长久的憋闷与窒息中挣脱出来一般,全身都震颤着,鼓舞出更强大的力气,试图将体内的禁锢全部揭破。肌肉、骨骼、皮肉都已经奋力到了近乎自我崩溃的临界点,从那新张开的鼻腔里不断涌出浑浊粘稠的黑色粘液,杰陵此刻才深刻的感到,那纯黑色的粘稠液体,确实是血液。

“鞥………………”全身的气力,挤压得鼻腔飞出的空气形成了声音,那被掩住口腔,仍疯狂的试图呐喊的声响。杰陵几乎被这可怖的挣扎惊诧到崩溃,在被士炎拍住肩膀的一刻,他险些叫出声来,士炎面色凝重的看着杰陵,用手指着林中更深处的方向,示意让杰陵先走,他马上就要去履行自己的职责,引开这个莫名的怪物。

“鞥……!!!!!!!!!!鞥……!!!!!!!!!!!!!!!”在杰陵终于鼓足勇气爬行着逃离这里时,“它”的气力终于催逼到了最高峰,纯黑色的血脉在皮肤下像一张扩散向全身的不规则网格,从头脸开始,覆盖全身。在血脉流经处,怪物的力气变得更加澎湃狂躁,终于,一声惨烈的撕裂音,清晰的“撕拉”一声,杰陵不敢望去,他知道,那声音代表的是什么,杰陵甚至可以感到,自己狂乱的心跳已经被怪兽捕捉到,只能头也不回继续慌乱的向着森林的深处爬去。

“嚎!!!!!吼!!!!!!!嗷!!!!!!!!!!!”澎湃到几乎将整座森林撕碎的吼声,宣告着“它”又一次打破自身的禁锢,获得了新一层次的自由,那夸张的裂开到头颅后方、将脸撕裂成无法正常咬合的勉强能称之为“嘴”的器官。怪物疯狂的呼喊咆哮,将体内浑浊腐臭的空气全部吐出,大蓬黑色的粘稠体液像被高压水枪猛然打上森林树冠的方向,又瞬时像雨一般落下,在黑色的血雨中,怪物高举沾满粘稠黑液的双手,狂喜?咆哮。

猛然间,杰陵感到,身后传来一阵剧烈的高温,与整个森林里漫布的烧灼过后腐臭潮湿的温度不同,那是,真正意义上剧烈火焰的炽热感,身后,也清晰的传来与整座黑暗森林极不协调的橙红色光亮,克制不住内心的恐惧与好奇,杰陵转过头去。

在那远处,怪物所处地方的附近,一个物体正在急剧的升温燃烧,高热将地面的黑液都瞬间炟燃,火舌四溅,猛烈喷发而出,在那烈火中,士炎一脸凝重,望向怪物。

“嚎!!!!!!!”被那猛烈的高温吸引,“它”完全将意识投放在了士炎的方向,纵使无眼,怪兽仍准确的猛扑向士炎所在的方向。然而同时,士炎散发出的火劲瞬间收束,只有体表仍保持着燃烧的状态,脚下猛一发力,纵身向杰陵的反方向奔去。

杰陵从没见到过如此绚烂的火光,在那黑色的森林中,那火焰的细线舞动着,每一秒都拖拽出无数绚烂的图形与光影,世界仿佛被那快速跳动的火焰拖慢了节奏,只能眼见火光奔跑于瞳孔无法捕捉的轨迹上。

猛然,火线拔地而起,在树木间轻快的跳跃窜动,连带着那狂怒的吼叫,越行越远了。杰陵站起身,向着火光远去的方向又看了一眼,转身向着森林的深处奔去。

一路狂奔,就在精疲力尽的杰陵感觉自己即将彻底迷失在这永无止尽的黑暗森林时,一束幽光,从森林的更深处透射了出来,仿佛朦胧的灰色飘带,随着空气的流动卷曲、飘动着。应该是目的地了吧,杰陵心中这样想着,用手抹了一把脸,却反而让脸上沾上了更多的黑色粘液,顾不得整理,杰陵咬了咬牙,继续向光的方向跑去。

在那幽光的源头,杰陵看到了,一个朦胧的,微微离开地面,漂浮着的光球。光球颇有些硕大,时不时抖动着,微微透明的外壳向里望去,能看到缓缓明灭的光线透出来,杰陵被光球所吸引,慢慢的靠近,缓缓的将手,放在光球的表面上。

在那灰色光球的内部,一团发着光的影,意识到了杰陵的存在,仿佛一只小手一样的光芒,投射在杰陵的手触碰地方的对面,像是在回应杰陵一般,杰陵似乎在耳边模糊的听到了孩童的欢笑声,那孩子的笑声让他感到非常熟悉,然后,他明白了,那个发出笑声的孩子,就是他自己。

猛然间,仿佛感应到了杰陵与光球的共鸣,整个森林与大地都躁动了起来,黑色的液体好似沸腾一般猛烈的发出破碎的爆鸣声,向着杰陵与光球的方向激射而来,卷起腥臭的狂风,将杰陵逼退到一边。杰陵用手臂遮掩着头脸,缓缓的向后退去,狂风席卷了一阵后,归于平静,只剩下更浓烈的腐臭味,弥漫在四周,杰陵放下手。

他看到,无数黑色的锁链笼罩在灰色光球的周身,锁链不断吐出黑色的液体,侵蚀着,沾染着灰色光球,仿佛受到惨烈的袭击,光球猛烈的跳动挣扎着,杰陵似乎能听到光球发出的惨叫,他赶紧跑上前去,用力的撕扯掉疯狂纠缠的黑色锁链。锁链一根根断裂,洒出更多黑液,整个森林都开始尖啸起来,树木剧烈的抖动,伸出树枝与根须猛烈的纠缠过来,然而灰色的光球仿佛回应与保护着杰陵的努力,光华大作将所有侵略而来的枝条全部阻挡在光幔的外围。

就这样持续的拉锯,锁链被一根根撕扯断裂,杰陵感到力量正一分一毫的涌入自己的身躯,他更加奋力的撕扯着,用尽全身的气力,奋力的做着这件,他并没有什么根据,却好像深深知道应该这样去做的事情。

然而,就在锁链已经所剩无几的时候,变数再生,森林停止了无序的挣扎,于一瞬间沉静了下来,在短暂停滞了一下后,猛然间,整个森林发出了响彻天际的嘶吼,杰陵被巨大的声响震动,转身看去。他发现,光球周围的树木纷纷放弃了抵抗,被周围更多的树木瞬间卷起,切割、拉断、连根拔起,吸收进了更幽深的森林中。就在自己所处的位置,突然间露出了一段能够望到天空的缝隙。

强烈的不安感,杰陵抬头望去,他看到,天空中高悬的“月亮”,已经停止了狂乱的抖动,瞳孔的位置,死死的盯视着杰陵所在的方向,那视线里,充满了冷漠与怨毒。而让杰陵更加倒吸一口凉气的是,天空中,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黑暗里,诞生出无数遍布天空的“星星”——无数更加微小的、滴落着红色液体,裸露在外的晶状体不断从天空中被努出来,没有规则、没有形状、没有逻辑,很多星星挤压摩擦在一起,天空一片混乱,而在这混乱中唯一的秩序,就是这些眼球的瞳仁,都盯视着同一个位置——杰陵。

情知继续拖延一定会发生更加疯狂的事情,杰陵咬牙继续扯动着光球上的黑色锁链,而锁链似乎也决意坚决阻挡杰陵的行动,本来分散开的锁链开始相互融合,还有一些飞射而出,试图缠住杰陵的双臂,然而杰陵已进入了无比的狂热状态,疯狂的撕扯着锁链,即使全身皆被捆缚,他仍然挣扎着,全然不顾身体被勒紧、拉扯、挤压到近乎碎裂崩溃,坚决的伸出手,扯住光球上覆盖的已经愈发坚固的融合在一起的新生锁链。

然而在同时,天空中的异变也已经开始,漫天的冷漠瞳孔,其中滴落下的红色液体不再随意的落下,随着最大的眼球月亮滴下又一颗硕大的红色液滴,数以十万记的“星星”,其滴下的液体也都好似被吸引一般,向着那颗不自然缓缓下落的红色液体飞去,被不断的吸纳、接收。而最硕大的这颗红泪,在吸收了无数他处飞来的养料后,在天空中快速的翻腾、滚卷起来……

地面上的杰陵,此刻已被无数的锁链纠缠,只余下右臂与头脸暴露在空气中,他拼尽全身的力气,绝不被满身的铁索拖拽半步,毅然决然的抓住了最后一根纠缠住光球的链条。天空中的红泪,似乎也意识到了一切已来到了最关键的一刻,疯狂的旋转刹那停止,硕大的红色水球从天空中猛然砸向杰陵的方向。

比想象中更加猛烈的冲击,红泪坠地,凶猛的爆裂开来,鲜红的液体四散飞溅,像箭雨一般袭向四周,随后,是最磅礴的红潮,如同山洪暴发一般席卷而来,杰陵死死抓住光球上最坚固的锁链,绝不放松,瞬间被红潮所淹没。

血液……是血液的腥气……被淹没的杰陵此刻才确认了红色液体的性质,在猛烈的血浪中,全身纠缠的锁链勒的更紧,胸腔里的空气全部被挤压而出,血腥与窒息的双重压力,让杰陵紧闭双目咬紧牙关,但手,仍然死死的握紧那最后的锁链。

浪潮在耳边袭过造成巨大的压迫后,红潮终于流散,翻滚入森林的其他地带,杰陵呕出了一蓬不知是自己、还是红潮的血液,大口的喘息,粘稠的血液蒙在他的脸上,让他睁不开眼睛,但杰陵却并不急于做其他多余的事情,在一片迷蒙中,他握紧手掌,再次奋力的撕扯着最后一根锁链。

所有精力都集中于右臂的时候,一只纤长的手搭在了杰陵的手臂上,冰冷、锐利,杰陵的心中,响起了从没有过的危险信号,他猛然睁开了被血液黏住的眼睛,试图捕捉住手的主人。

然而,并不需要他刻意去捕捉,满眼血红中,唯一映入他眼中的,是一张脸,一张几乎紧贴着杰陵面孔的脸,一个长着歪曲的鼻子、裂口开到脑后嘴巴,可怖的脸孔。随后,在脸上按比例应该是眼睛的位置,怪物的皮肤膨胀、裂开了两道纵向的口子,两颗狂乱震颤的眼球被挤了出来,不断的打转,而瞳孔却死死的盯住了杰陵的脸。

【你……杰……陵…………………………我……是………………?】

空洞、难以辨别的声音,似乎,不是从怪物的口中发出,更像是,直接在杰陵的心底响起。眼前这张畸形的脸,其表情难以言明,但,直视着杰陵的眼神,荒诞与疯狂中,清晰的充斥着狂乱的热切,原本轻拂在杰陵手臂上的手,猛的加紧了力道。

“呃……呃啊!”手臂上如同烧灼一般的剧痛,杰陵痛叫出声,怪物的脸庞瞬间贴的更近,表情更加癫狂。

【我……我……是……?我…………我…………我是!!!】

“给我滚开!!”杰陵大喝一声,不顾剧痛,猛然向回拽回胳膊。锐利的手指瞬间在杰陵的手臂上留下惨烈的创痕,剧痛之下杰陵终于一把扯断了最后的锁链。

灰色的光芒瞬间透射而出,无数细长的光幔向四面八方无限延伸,被光所覆盖的地方,一切黑暗与污秽全部被驱散,最终,光幔再无缝隙,照耀整个空间的光芒遮盖了一切,杰陵被光芒覆盖,身上的黑色锁链尽数崩裂,而怪物,也消失在了光芒中。

杰陵被和煦的光包围着,感觉身体渐渐的无力,再次归于仿佛置身梦魇般无法动弹的状态里,只是这次,他觉得自己可以安心睡去。

然而,就如来时一样,杰陵又听到了声音。

只不过这次,声音只剩一个。

那幽暗的,深邃的,不辨源头的空洞中,传来了声音。

一次次呢喃着、

意识已经模糊的杰陵辨别着。

那好像……………………………………是他自己的声音。

【……………………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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