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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见面

远远地看着女孩进了院子,扶苏收回目光。他内心一派复杂,难以言喻。

宋巧巧醒了之后也并无大碍,不过是有些晕沉罢了。他骗她说她只是晕倒了,可能是因为低血糖什么的。扶她起来便要送她回家。

然而扶苏再无心情欣赏路边景色,他本无意去卷入任何事物,可如今似乎冥冥中有着东西要找上门来,要将他现有的生活打断。

折腾到现在,他也该回家了,但早已时过正午,傍晚将至,天还有些亮。扶苏感觉心情烦闷,他也还不想回家。

夜晚初临,狭长街道被路灯点亮,城市披上月光织就的纱衣,繁华世界里是星河朦胧的倒影,到处一片灯火通明。扶苏嘴中衔着一根狗尾巴草,双手插在裤兜里,漫无目的地游荡。

他身上的疼痛已经大大缓解了,蹭破的皮和被锋利碎石割破的伤口也结了痂,现在他感觉十二分的劳累,并非身体上的,而是心上的。在天桥上,他终于找到了一个适合他的容身之所,什么也不管便一屁股坐了下去。

这里以前是流浪汉栖身的地方,在市镇府扩迁新建之后,附近包括这座天桥上的流浪汉都被驱逐走。扶苏想着自己有一天变成像他们那样无家可归,肯定会很孤独,也会很潇洒。如今他也试着在这里容身,看那么繁华如水的城市携着川流不息的车流从天桥下经过,他们彼此载着人生的过往驶向远方。每个人都那么拼命的挣扎,渴望着出人头地,就像无数苍蝇在封闭的瓶子中混乱地冲撞着,寻找着那蕴含一线生机的出口。

不得不说,接天夜色凉如水,不论是夏秋两季的夜晚,晚风随着黑夜在街巷马路上鼓荡着穿行,再炎热闷人的天都可见一丝清凉。扶苏忽然觉得就这样坐着也很好,没有什么人打扰,他也什么都不用想,可以暂时地逃离这个世界。

忽然天桥上就上来一个人,手里拎着两听易拉罐,穿着某个奇怪的制服,晃晃悠悠地就走来,神情恍惚,扶苏也不知道是他恍惚还是自己恍惚。他看到扶苏后,也不讲究,就往边上一坐,顺带着打了个饱嗝。

一身的酒气弥漫,扶苏忍不住皱了皱眉。这家伙也不比他大多少啊,怎么喝的烂醉如泥,而且看衣服样式,还是某个机构或是学院的服饰,倒不应该是流浪汉。

来人对着扶苏说道:“失恋了?”顺便递过去一听“青岛啤酒”,“认识一下?”

扶苏本不想鸟他,但看着递过来的啤酒,想了想,还是接过来,拉掉环扣,往嘴巴倒了一口。忍不住咂了咂舌,作为一个从来没喝过酒的少年,这一口的感觉相当的奇妙。他回味了好久,还是感觉有些冲脑。

“没有哦。”扶苏颇有些无奈,他倒是想失恋,前提是你得有一个女友。

“认识认识,我是克莱尔·林·亚特兰蒂斯,中美混血。”克莱尔颇有些中二的甩了甩极具艺术气息的金黄色头发,他在说这话时让人联想到星爷在某部电影中的角色。

“扶苏。”他又喝了几口,这东西没有多好喝,但他就喜欢那一种感觉,就像是在斟酌忧愁,然后一口饮尽。

“你在想事情?说出来听听。”克莱尔用手拨开额前的刘海,眺望城市远方,无数车流从那里涌入,也从那里流出,它们牵动着城市的命脉,同时也在侵蚀着世界。

扶苏没有搭话,沉默许久,似乎在想要不要开口怎么开口。

“……怪事情,”他与克莱尔碰杯,“总之就是无法理解的事情。”

“什么事情?”

“比如说,做怪梦和收到一封怪信。”

“怪梦……很正常,怪信又是什么?”

“我不知道,署名Alan,连地址都没写。”扶苏摇头,他不想提这些事,但克莱尔下一句话却差点让他跳起来。

“哦……我认得,他是我们组长,他经常喜欢来这一套。”

“什么?你认得?”扶苏忽然感觉他似乎触到了与这封信相关的东西,他或许可以通过他知道些什么,“那你们……?”

“我们怎么了,我们就是我们啊,你想要加入么?”克莱尔挠挠头,满脸不解的道。

扶苏这才注意到克莱尔胸前别着一个蓝色徽章,徽章上也是一柄长枪“昆古尼尔”,漩涡般的闪电围绕着昆古尼尔,徽章底部是一圈细密的英文字母,扶苏一时看不清。

“你们到底是什么,你们队长写信是什么意思?”

克莱尔终于一口饮尽,随手将易拉罐甩入街边的垃圾桶,站起身拍拍灰尘:“我能告诉你的不多,在你决定加入我们之前,是无法告诉你这一切的。”

扶苏沉默了,他不知道他将要面对的会是什么。或许他答应之后,等待他的将会是一个新的世界。神秘的组织找上他不是没有原因,他的生活已经被打乱,如今如果他同意加入克莱尔他们,必然要卷入。而如果他不答应,谜团终究是谜团,他始终无法得知他想知道的,但他也懂得,知道的越少反而对他越安全。

克莱尔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封请柬,交给扶苏,说:“不用急着告诉我决定。这是佛罗伦萨商务会馆的一封邀请函,希望明天你能准时赴约,到时你自然会知道如何决定。”扶苏打开请柬,发现确实是佛罗伦萨商务会馆的一张约见涵,上面用烫金的字体写着他的名字,还写了地址,是会馆的顶级包间。

扶苏收起请柬问道:“你们早就知道我?”这很显而易见,克莱尔来时就已经准备好请柬,而之前扶苏并没有告诉他的名字。唯一的可能就是克莱尔他们提前知道了一切。

“不然呢?你真以为我是个喝醉酒的流浪汉来找你喝酒的?”克莱尔笑道,他就是来送请柬的,掌握这点信息并没有多难,他甚至还知道扶苏暗恋的女孩是宋俏俏。

扶苏没有说话,他确实没有这么简单的认为对方就是来找他喝酒的。既然这个克莱尔找上门来,他也不妨去看一看,毕竟那么高档的会所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在里面定下包间的。光有钱是肯定不行,人家作为顶级会所不缺你那点钱。那么还要有地位和背景。所以扶苏也不担心人家会怎么样,至少犯不着这样大费周章。

“那就这样吧,明天我会去的。”扶苏点点头算是答应,克莱尔哈哈笑道:“兄弟放松点,没必要那么严肃,这么紧张你不累么,你放心,我们队长人很好交流的,况且他跟你一样也是中国人哦。”

扶苏听完整个人都酿跄了一下,差点翻下去。什么?中国人,那你们队长还拿英文写信给我?还取个外国名字?很好玩么?

“你也别介意,你算好的了,他只是比较喜欢研究语言学,当年他给我写信的时候用的还是古巴比伦王国汉谟拉比法典上的语言呢!”

“那你看懂了?”扶苏不禁有些苦笑不得,这位队长还真有个性。

“废话,我怎么可能看懂,还是后来附件里给了翻译。好了,就这样吧,我还要回去有事。”说完,黄发青年如同来时那样,晃晃悠悠地下了天桥。

扶苏便一个人坐在天桥栏杆上喝着剩下的酒,此刻夜已深了,晚风吹过来,让他稍微有些清醒。他看向马路两侧依旧灯火阑珊的城市,忽然觉得所谓的人生不那么重要了,最终都只不过是城市历史的的一部分罢了。你再拼搏再强大再有钱也有你无法抵挡的力量,而在这股力量面前,人生都是这样既定的轨道走下去,然后成为一粒尘埃,融入历史的风沙。

回家的路上,扶苏随便找了家小饭馆进去吃了一顿。他平时在家里吃胡姨烧的饭菜倒是不觉得有什么,然而今天两顿没吃,晚上再在这小饭馆吃,好吃得他都要流泪。临走时,他想了想,又为自己加了听啤酒,头一次觉得喝喝这个也不错。就像隔壁的光头刘一样,他喜欢喝酒,也能喝酒,但他老婆怕喝酒误事,总是不让他喝。这时光头刘就不满了,说我们男人需要的不多,唯独女人和酒。扶苏一度觉得这个老男人是个糙汉,讲话就是这么直白没有水平,应该是爱情和忧愁。咦?这话是不是有点怪?先不管了,总之这话还是有那么一点道理的,扶苏也觉得自己很需要。

回到家,这么空空荡荡的房子也只有他一个人,原本好歹还有胡姨伴着他,但这几天就只有他一个人能住在这里了。严格算来,他也算是电视新闻讲的留守儿童了,只不过他不缺钱和教育。

…………

当第二天清晨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撒入客厅,扶苏猛地从沙发上爬起,今天他还要去见Alan。看了看时间,才6:17,扶苏松了口气,生怕自己睡过头。

打开淋浴洗了个澡,感觉神清气爽,昨天身上的伤势今天基本已经完好如初,连痂都已脱落。他以前不是没受过伤,但头一次伤的这样伤筋动骨,也是头一次恢复的如此神速,这感觉就好像是一股暖流在体内流过,让他各项身体机能都处于最佳状态。

简单的吃过早饭,忙上忙下,把换洗衣服扔进洗衣机,然后甩干晾晒。终于出发了。

今天是周日,城北商业区步行街人很多,坐车肯定是进不去了,扶苏只好下了出租车,挤入熙熙攘攘的人流。

扶苏感觉自己就像一直蚂蚁,被水流裹挟,漂向不知何方。现在他就要去见水流的真面目,问他将漂向哪里。

走进弗洛伦萨会所,门口两侧并立的女服务员为他拉开锃亮的玻璃门。

“欢迎光临,先生请问您是有预约还是等待预约?”

“有预约,是在一个包间。”扶苏第一次来这里,并不知道这里的每一席每一间都要提前预约。

“好的,请出示您的函件或证明。”

扶苏将烫金的请帖给她,服务员翻开请帖,在前台自助机上检索起来,却没有查询到信息。

“扶先生您好,很抱歉我们这里并没有与您函件相符的预约信息。”片刻后,服务员抬起头说道,仍保持微笑。

“额……”扶苏一脸懵逼。纳尼?没有?这就非常的尴尬了。这就好比你约好了明天在DOTA里某个创好的房间和别人solo,在你心里生理等各方面准备齐全要来对线大干一场的时候你被系统告知房间不存在,然而你手上明明拿着房间的钥匙。

“哟,你看看这是谁?你以为这地方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么?”刺耳的声音在扶苏耳边响起,一个瘦高个儿吊儿郎当地朝着门口的扶苏走来,身边是几个以他为首的青年,正满脸讥讽的看着他。旁边还有一位女生,看来是他朋友。许清钢的爹来头不小,是当地国土局的二把手,据说这几年就要转正了。此刻正如日中天。

许清钢在旁边看了好一会儿了,刚刚扶苏拿出烫金请柬时他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他可是靠着他老爹在这里预约客户才有机会进来的,而扶苏?扶苏是谁?全班都知道他扶苏是个没人问的孤儿,什么时候有这么牛逼了?

果然,女服务员对着扶苏抱歉的时候,他差点笑出声,这才决定跳出来给予其致命一击。正好在心仪的女孩面前摆摆威风。

“拿个假的请柬就能混进来了吗?这里是需要身份的。”说着,许清钢招呼着小弟们一拥而进,他是有会所银卡的,当然是有身份的那个群体之一了。

就在扶苏要草拟马的时候,戴着眼镜的小**屁颠屁颠地跑来,从女服的手中拿过请帖对扶苏说:“先生您确实有约见记录,Alan先生已经在等您了。”

转而又扭头对女服道:“扶先生的函件属于本会所的顶级函件,在会所底层系统中是不允许被电子设备记录的,你查不到难道还不认得会所的印戳么?”

“经理对不起,我是三天前才来实习的,我……我……”服务员略显委屈。

“算了算了也不能怪你哦,礼数周全流程无误,你做的很好,但现在由我接管扶先生的事务。”这位大堂经理摆摆手,一副大度的样子。

这下轮到许清钢在一旁看得无比震惊了。他甚至都不知道还有这回事,然而扶苏自始至终都没有看他一眼,小胖子经理似乎也把他忽略了。顿时感觉自己在熟人面前有点颜面无光,他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想破脑袋也无法想到个所以然。扶苏心里正暗爽,心想你个大王八叫你骚,还带个妹纸,看人家那样怕是对你不感冒。

“扶先生请跟我来。”小胖子经理猥琐一笑,哦不,微微一笑,带着心情一波三折无语至极的扶苏七折八拐好半天。临消失前不忘给许清钢一个超级纯洁的微笑。

“扶先生就在这里,我是一楼的大堂经理,有什么事可随时传唤我,我先去忙了。”到了一个包厢门口,小胖子终于停了下来。这里四面八方都是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板,看起来又都一样,没人带路怕是很难找到。

点点头,扶苏推开门,走进去。

独属于意大利翡冷翠(即弗洛伦萨)的阳光气息充斥着这间不大不小的包厢,成为体验翡冷翠风情的最好去处阳光下的蓝天白云,色彩鲜艳的墙壁,深绿色的百叶窗,深红色的屋顶,翡冷翠最典型的风光在这里一一重现,每一寸厚重的尨茸地毯都洋溢着浪漫的异国情怀。

窗前,有着火红色头发的男子,正对着窗外的阳光,张开双臂,左手诗集,右手红酒,深情款款地朗诵。

“我给你写诗,穿过隔开我们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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