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以后,何欢便再没见过她的爸爸,她不晓得他究竟是死了,还是失踪了,抑或是真的不要她了……她总是觉得他肯定是死了,他必须死了。那个从来对她如珍宝的人怎么会像丢弃一件无关紧要的东西一样,丢得那样轻松,甚至不至于回头看下到底丢在哪了,她心有不甘。
何欢仍如往常一般,在日与黎明的早晨醒来,接过她妈妈递来的一杯温温的纯白牛奶,背上沉沉的大书包,在门背后取下公交卡和钥匙,不轻不重的说一句“我上学了”。这时空空的房子依旧空空,悄无一声,她望了一眼主卧房的方向,然后轻轻把门带上。
但她总觉得有人在谈论她,或者谈论她的爸爸。她一转身,那些上一刻嘴巴还不停的张合,此时却弯起了大大的笑。
“何欢,上学了?”“何欢,从补习班回来了?”“何欢,吃饭没?”“何欢……”
明明上一刻是:“那个何欢呀,被她爸丢弃了。”“她现在是没爸的野孩子,叫你家小孩离远点。”“上那么多补习班,有什么用,学会了什么,还不是把他爸气走了。”“哪里是气走的,明明是她爸……”
这时她故意用她鞋子在地上踩得重重,所以她妈妈总觉的这样的小女孩又不怎么好动,为什么鞋会坏得那么快,可这样足以让她们那些人的嘴自动闭合,可那些人的嘴从没停过。何欢每次走得挺直,耳朵却耷拉着,什么也听不见的样子。
在那样淳朴的年代,实在发生不了什么大事,一个男人和别的不是妻子的女人走了不能不算一件大事,至少也能算的是一件可以津津乐道的趣事。
每每回忆起,何欢就觉得这件事虽然给她本就不怎么色彩斑斓的童年蒙上了一层灰,但至少让她学会了不动声色的发怒,隐忍,甚至还可以给对方一个处世不惊的微笑,尽管那笑没有一点感情色彩。
后来,在经过家门口那条繁华巷口,她的头皮就莫名的发麻,面部僵硬的发笑。再后来,那些人不再那样刀枪唇舌的说话,有时她会听到很轻的一声叹息“这孩子真可怜”。她觉的这句话杀伤之大,抵过了所有风言浪语。
你凭什么可怜我,为什么可怜我,我有那么可怜让你怜悯嘛,你到底觉得你是谁呀,尽可以像上帝一样怜悯众人。不,这里被可怜的只有她一个人而已。何欢就在一群妇女中,看着那个眉眼温婉,白肤胜雪的女人充满慈爱的看着她。
何欢一下子慌了,飞快的跑了,像一头与母鹿走失的受惊的小鹿,那个人真像她睡梦中的妈妈。何欢打开防盗门,扑向正在做饭的妈妈,第一次如同她小时候那样放肆大哭。许珍敏冷漠的看着在她怀中哭泣的她的可怜的孩子,她放下锅铲,她摸干何欢脸上的眼泪,她说:“哭没什么用,我不会安慰你,你爸爸更不会了。”
何欢眨着大大的眼睛,长长的眼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水珠,仿佛她妈妈在说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何欢,你要知道反击。如果有人骂你,你就用更恶毒的语言诅咒他,如果有人打你,你就用你最尖利的牙齿狠狠咬回他。”
“妈妈现在没空,没法什么都帮你,你要学会自己做。”许珍敏看着默默流泪的何欢走向房间,松了一口气,往常像何欢不开心,被欺负的事都是那个人做的,那个人……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