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羽找到姜山张承,朝食堂走去。周羽一路上遇到年级慕名前来搭讪的同学。
“选择题答案对一下吧。”
“文言文翻译怎么写?”
周羽对男同学一律说忘记了,对女同学一律细心讲解。
打好饭看到吴玲玲和刘筱琪在一起吃饭,周羽重色轻友原形毕露,抛弃两人,坐到吴玲玲对面,问道:“语文考得怎么样?”
吴玲玲笑着回答:“还好,挺简单的。”
一旁的刘筱琪面色土灰,像是要哭出来:“你们是神仙啊?怎么人人都说简单?我作文差点没写完!”
周羽看着吴玲玲,说:“考完语文还剩一个多小时,真感觉挺无聊的。”这句看似无意之语被刘筱琪听出了弦外之音,她把饭碗一摔,愤愤离去。
吴玲玲假装挽留,喊道:“筱琪,别走啊!有话好说!”刘筱琪头也不回,径直冲出食堂。
周羽巧妙支开刘筱琪,创造了一个二人世界,马上和吴玲玲攀谈起来。吴玲玲有些心不在焉,说:“我看我还是回去安慰一下刘筱琪吧,影响接下来的考试就不好了。”看来刘筱琪已经修炼到电灯泡的最高境界——人虽离去,光芒犹在。
周羽感到此时佛光普照,动了恻隐之心,说:“也是,我刚才做得有些过分。”
吴玲玲连忙吃完饭,拿起刘筱琪的饭碗,说:“你慢慢吃,饭桶。吃这么多还瘦成皮包骨。”
周羽指着自己脑袋,说:“我的营养都聚集在这里了。”
“下午你加油喔,你这理科困难户!”吴玲玲笑着离去,突然回头扔了张纸巾给周羽,“记得擦嘴!”
周羽回到宿舍,躺在床上,完全没有午睡的心情。柳镇六月的中午如人间炼狱,让人恨不得把遮羞的内裤都扒掉图个清凉。六月是个考试的季节,也是个烤人的季节。
周羽只好拿出吴玲玲的物理笔记,发力背一下公式。虽然数学差,但理化下点功夫把公式记牢,考试只管往上套就是。只要语文拔尖,理科不至于太差,就心满意足了。
下午猛烈的太阳让人头脑发晕,幸好没让脑细胞死亡。试卷发下来,周羽纵观全卷,还好没有看起来很难的题,加之背了一个中午的公式,他胸有成竹。写完选择题,又不自觉瞄向身旁的考生,只见那人已经开始写第二道大题,进度远远拉开周羽。周羽自愧不如,自己只是胸有成竹,身旁那人是势如破竹。随后周羽稍微把椅子往他身边靠,眯着眼偷看。那人的字迹令他不敢恭维,写的汉字像阿拉伯文字,写的数字却不像阿拉伯数字。周羽放弃了作弊念头,心想兴许连改卷老师都分辨不出的字迹,怎会得高分,不值得冒风险去偷窥。
高温让周羽额头上的汗一直往试卷上滴,那试卷像是涂了防腐剂还是干燥剂,汗水滴下去就消失不见了。周羽一边擦汗一边演算,感到自己像驮着货物的驴一样累。
考试结束,只差最后一道大题的第三问没来得及作答,不过也算是正常发挥。周羽看着试卷被监考员收走,自我安慰道:完美的人是不存在的,文理兼优的不能称之为人。
第一天考试结束,由于教室用来当考场,晚自习被迫取消。校门严加防守,禁止初三学生外出,以免发生交通事故毁了前程。周羽坐不住这难熬的夜晚,打电话给吴玲玲:“出去吃东西吗?”
“学校不让出去啊?”
“小意思,我有办法。”
“我还想复习下数学呢。”
“别复习了,没用的。数学成绩不是一个晚上就能提高的,要考多年做题经验的积累。”
吴玲玲笑道:“你真好意思和我这样说话。”
“怎样,去不去?”
“当然去啊!”
“操场集合。”
周羽拉着吴玲玲来到秦龙军发现的绝密之地,拨开藤蔓,拔起栏杆,说:“没想到吧?你先请,女士优先。”
吴玲玲笨拙地钻了出去,周羽打趣道:“看你都胖成什么样了,这么大的洞都差点钻不过去!”吴玲玲回头瞪了他一眼:“闭嘴,要你管!”
周羽钻出狗洞,把栏杆插回原处,说:“记住了,这是爬墙人都必须遵守的规矩。”
“反正我不会有下次了。感觉就像犯罪一样。”
“越狱的感觉爽不爽?”
“爽!”
两人牵着手沿小路走着,夕阳把学校的轮廓映上一片微红。刚走没多远,身后传来摩托车的喇叭声,周羽闻声回头,只见校警骑着摩托向他们疾驰而来,喊道:“给我停住!竟敢爬墙?”
吴玲玲愣在原地,脸急得通红。周羽这才反应过来学校前几个月安装了摄像头,目的是抓早恋,但早恋的情侣们早已摸清摄像头的死角,他们约会的地点无孔不入,有厕所、有教室、甚至在垃圾桶旁都可以互相泻火,摄像头无法捕捉。周羽当时被爱情冲昏了头脑,关键环节都给忽略了。吴玲玲双手不住颤抖,问周羽:“怎么办?我们跑不过摩托车啊!”
摩托车越来越近,周羽低头看着脚下狭窄的小路,心生一计,对吴玲玲说:“等会车快开到面前时,朝车的反向跑!”
校警看到面前两人不再动弹,似要束手就擒,放慢了车速,喊道:“你们两个哪班的?”周羽估算好时间,拽着吴玲玲撒腿就反跑。校警傻了,连忙倒车,无奈路太窄,倒车难度太大。待他倒好车,两人已不见踪影。
周羽和吴玲玲疯跑了一段路,吴玲玲气喘连连,说:“别跑了吧,校警已经不追我们了。”
周羽停下脚步,说:“才跑这么点路就累成这样了?”
“你以为我是你啊。要是我军训时被罚跑十五圈,我也能跑!”
周羽尴尬笑道:“陈年往事了。就让往事随风而去,不要再提。”
两人坐着休息几分钟,吴玲玲缓过神来,说:“我想到一个严重的问题。摄像头把我们拍下来了,怎么办?”
这句话提醒了周羽,他才意识到最严重的威胁还在后头,自己也拿不定主意,毕竟没有黑客技术,索性豁出去,说:“我也没办法。老子不怕,你害怕了?”
“老娘才不怕。”
“那不就是了。刚才刺不刺激?”
“不但刺激,还浪漫呢。走吧,去吃东西。”
夕阳西沉,微风拂面。吴玲玲微仰起头,享受这凉爽的微风,感叹道:“这迎面吹来的风真舒服啊!”
周羽略微沉思,说:“你这话不全对。万一烧烤的时候吹来迎面的风,那就不舒服了。”
吴玲玲瞪着周羽:“你非要破坏浪漫吗?”
周羽提议道:“去海边玩,怎样?”
吴玲玲连忙摇头说:“去海边还能回来啊?我们还在中考啊,要去也得等到考完试啊!”
“意思是说你答应了哦?”
“嗯。我也好久没去了。”
“记得带泳衣哦!”
“你想得美,猪才会跟你游泳!”
周羽不住偷笑,用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勾画出和吴玲玲在海边的场景。招手叫停一辆路过的三轮车,问道:“师傅,到小吃街多少钱?”
三轮车司机摊开手掌:“两个人五块!”
“怎么这么贵?以前我和朋友坐才四块!”
“油价涨了!”
“四块!走不走?”
“小朋友,友情诚可贵,爱情价更高。四块五,走!”周羽立刻被司机说服,拉吴玲玲上车。
三轮车发动,吴玲玲半开玩笑道:“我们是——是爱情吗?”
周羽思索了一下,摇头道:“高于友情,低于爱情。”
“所以高于四块低于五块咯!”
周羽大惊,惊叹三轮车司机不仅是个诗人,还是个神算之人。司机精通小镇每条小巷,放着光明大道不走,专挑羊肠小道穿梭,一路颠簸,把两人脚震得发麻。
华灯初上,油烟升起,小吃街开始热闹起来。周羽无暇顾及小镇夜色,只顾填饱自己的肚子。两人逗留在小吃街直到夜晚九点,吴玲玲放不下考试,说:“我们是不是太疯狂了?明天还要考数学咧!”
“怕什么,我数学这么差都不怕。”
“你是死马当活马医!”
“干脆不考了,我们比翼双飞吧!”
“比你个头。归巢吧,晚了。”
两名逃犯回到学校,由于被摄像头录下了脸蛋,自然不敢从大门进入。两人来到围墙边上,探清四面无人,周羽拔起栏杆,两人马上钻进去。他料理完后事,执意要对摄像头做个鬼脸,吴玲玲一口回绝,拉起他就跑。
校方没有刻意为难两个即将毕业的学生,一切风平浪静。中考也是如此,一切风平浪静。
考完最后一科政史,周羽把政史课本从四楼抛下,这个举动感染了所有考生,众人都认为需要一个标志性的行动来宣告初中生涯的终结,于是柳镇一中下起一阵书雨,场面壮观宏大,引来政教处马主任亲自出马镇压,拿着大喇叭对楼上大喊道:“不要扔书!都给我停下来!”喇叭的功率抵不住众人解放的呐喊,主任只能一边躲避头顶砸下来的课本,一边声嘶力竭地喊话。周羽深知这次解放就像废除奴隶制的黑人,只得到了暂时的狂欢,更大的苦难还在后头——对于高中,他潜意识里认为那是水深火热的生活,但目前对此一无所知,毫无准备,心中巨大的恐惧中还隐藏着些许期待。
不出五分钟,教学楼前的地上就铺满了课本堆砌而成的道路,学校的保洁员像是见到满地钱币,笑得合不拢嘴,连忙把书往麻袋里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