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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史迪威非常清楚自己在中国扮演的诸多角色中,唯一能迫使蒋介石认真对待的就是美国援华物资的分配权……德钦昂山从积极地配合协助日本军队作战很快转变为以武力反抗日军对缅甸占领的过程是十分耐人寻味的……

徐小曼和白益第二天早餐时即向李英士提出,请派人护送他二人去追赶部队。

李英士大惊道:“我派出去的探子昨夜回报,中国军队已经兵败如山倒,日本人正在满山遍野追杀被打散了的中国士兵,眼下连他们也自身难保,就算能追到,你们又能怎么样呢?”

白益道:“呆在这里毕竟也不可行,弄滚寨虽然隐在深山人未识,但日本人肯定会从附近山民口中知道,他们早迟会来的,如果知道寨主收留我们,一定会给山寨带来灾难。眼下我军大败,如果寨主能派人把我们直接送回国内,那我和小曼,就感谢不尽了。”

李英士正色道:“先生此言差矣,我弄滚寨人虽已脱离中国多年,身上毕竟多多少少还留着中华民族的血液,而且迄今为止依然还靠着中华文化来维系我们这个小小山寨的宁静,故而对中国和中国人,有着一种天然的亲近感。我李英士既然乐意帮助你们,就不怕承担任何责任,日本人的问题,二位根本不必为我们担心。至于送你们回国,那就更简单,从弄滚寨通向国内的山道,我的山军一个个熟得就像认自己的手指头。我能理解二位回国心切,不过,你们在水中浸泡得太久,身体虚弱,眼下又恰逢雨季,路上艰难万分,即便执意要走,也宜多调养几日,待身体恢复后再上路。”

徐小曼道:“寨主放心,休息了一夜,我和白益感觉已经好多了,一定能够坚持走回国内的。”

“兵荒马乱之际,又何必在乎多耽搁这几日,我看还是这样稳妥一些,二位在此暂时休息一下,少则七八日,多则十天半月,我各处的马帮回来时,必然会带回外面的消息。把情况弄清楚了,我再派人送你们上路。”

白益看看徐小曼,遂点头道:“这样更好,以免我们懵里懵懂地往日本人的枪口上撞。”

主人盛情难却,白益和徐小曼只好同意在弄滚寨多住几日。

对两位正处于热恋之中的人来说,这无疑是一段既幸福又痛苦而且还混糅着焦灼不安的日子。徐小曼的一句话使所有弄滚寨的人都把他二人当作了夫妻。

但是个人的幸福与民族遭受的巨大灾难相比较简直就是微不足道,令他们痛心疾首的是中国十万远征军的大败,到底败得怎样?全军覆没,还是落荒而逃?逃又逃到了哪里?国内上下当初对远征军出国作的期望高上了天,以为仅靠中国一己之力都能和小鬼子拼杀四五年,虽然遍体鳞伤奄奄一息但毕竟还未被小鬼子击倒击垮,还能苦撑着把这仗打下去。如今再突然添上英美这样强大的西方传统列强做盟军,小鬼子还不成了小菜一碟?大军一到,手到擒来,不费吹灰之力便可班师回朝。倘若得知缅甸战场上被打得一败涂地鬼哭狼嚎的不是日本鬼子,而是不可战胜的中国远征军和英美盟军,不知会失望、惊慌到何等地步?

二人谈到这些事情时,作为大牌记者的白益,经验到底比徐小曼丰富得多。他说:“我担心的倒不是缅甸大败对国内民众会有多么大的冲击,而是对国军高层将领继续抗战信心的重大挫伤,因为,自战事一开,政府便对新闻进行了战时管制,几乎每一次重大的战役,国军均连战皆北,但从报纸上老百姓看到的都是国军的胜利。像丢了上海,丢了南京,丢了武汉,实在盖不住了,也非得说成是‘国军主动撤离,实施战略转进’,所以,这次缅甸兵败,除了党政军高层圈子,国内的新闻媒体不会有一个字的报道,普通民众自然和过去一样,同样是不可能知道的。”

徐小曼难受地说:“我当上记者还骄傲得很哩,原来报纸从业人员,一个个全是帮着政府欺骗民众的货色。”

白益道:“你这样的看法太偏激了,这可不能够责怪政府有意弄虚作假,出于对战时士气民心等国家重大利益的考虑,非如此去做不可。我告诉你,这种做法,不论何等民族,也不管任何意识形态,在国际上也都是雷打不动,通行不悖的不二法门。”

李寨主待两位中国随军记者如同上宾,无微不至,一日三餐,山珍野味,高杯矮盏,除了与二人品茗聚谈,上山打猎,还带着他们满寨走动参观。经过一代代人的苦心经营,展现在白益和徐小曼眼前的弄滚寨简直就是一座巨大坚固加精致的堡垒。白益说他在贵州、云南曾见过好几处这样的山寨,在国内称之为囤堡,大都是明代朝廷派出戍边的部队,后来因为时间太长,军队官兵大都就地娶妻生子,逐渐化兵为民,原来的驻地形成囤堡,官兵世世代代在此繁衍生息。战乱之中,生存第一,不仅要防兵攻,还要防火烧、防水淹、防断粮绝水,囤堡处处均按军事防御的要求来建设经营,眼前的弄滚寨,也就如同一座那样的囤堡。

走在寨中的小街上,已经对弄滚寨大致了解的白益却生出几分担心,说道:“寨子虽然隐蔽得极好,但毕竟四围皆山,入侵者一旦占据了四周制高点,寨子不就全完了么?”

李寨主笑道:“白先生的担心,我们的老祖宗早就想到了。”他指着两侧陡峭茂密的山林说,“你没注意到,这周遭的大山全系喀斯特和丹霞地貌,地下溶洞多得数都数不清,老祖宗早就将好些洞子相互凿通,顺着洞子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转移到几十里之外。而且还有不少洞口,一直通到寨子里。那就是我们的天然最佳秘密防线。一有刀兵之虞,弄滚寨的人都会预作准备的。”

更多的时候,则是白益和徐小曼二人自己到寨子里四处散步。被四面大山环绕的弄滚寨大约有十来平方公里宽大,既有集中居住的寨子,寨外的平坝上,还散居着不少人家。在这里,表现得最鲜明的中华文化与缅甸克钦文化,是在民居建筑上的异同。既有典型的中式小宅院、青瓦木板高门槛的排排房,也有克钦人的高脚竹楼。克钦人的院子占地很宽,那是因为一幢幢高脚竹楼都是独立的,上面住人,下面是象圈。四周用篱笆围出院子,院子里有花草树木,还有菜地。

小河边,有几株高大挺拔的木棉树伸展在蓝天里,既像蓝色的大海里漂浮着几叶红色的帆,又像蓝天上浮游着几朵玫瑰色的云霞。但无论竹楼或是瓦舍,里面住着的都是中缅混合组成的家庭。一道从溶洞里引出来的地下阴河水穿寨而过,通过无数石槽,流入了家家户户之中,在寨子里形成了小桥流水般的景致。竹楼瓦舍前堆绿拥翠,矮的是无花果、美人蕉,高的是香蕉,巨大的蕉叶在凉爽的山风中卷曲起舞,发出“哗哗”的声响,葳蕤鲜嫩,树上还挂着一串串成熟的香蕉。时而还能看见几头大象迈着悠闲的步子迎面而来。大象背上,骑着几个一丝不挂,脖子上套着银圈的小男孩。

他俩已经知道,弄滚寨的驮队不用马,而是用大象,在野人山的原始密林草丛中,只有大象才具有横冲直撞负重前行的实力。

四周高耸的绝壁,万绿丛中,裸露出一块块红如丹霞或是雪白如银的石壁,活蹦乱跳的小河在谷底穿过,两边同样有水田,有菜地,有男人和女人在地里干活。每当白益和徐小曼出来散步时,寨民们都亲热地向他们打招呼。“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其中往来种作,男女衣着,悉如外人,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如此秀丽之景色,让白益和徐小曼情不自禁地想起了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记》。

十来天后,果然陆续有驮队回寨,先是国内方向的人回来说日军已打进云南、畹町、腾冲、龙陵等滇西数县已落入日军之手,中国军队依靠怒江天险布下重兵,与日军隔江对峙,回国的通道已经被切断。

白益与徐小曼听到这样的噩耗,心急如焚。又过了些日子,从印度方向回来的驮队总算带回了好消息,说大批中国远征军撤到了印度,边境一带的英帕尔、普拉、利多、丁卡都住满了中国兵。边境线的缅甸一侧,像新平洋、孟关、孟拱、太白伽,则住满了日本人。他们这一路上回来,遇见了好几支日本人的搜索队,也过了好几道日本人设的卡子,幸亏日军保护缅甸人,对抓住的中国散兵侨民则严厉无情,体弱者被立即枪决,身体强壮者被送到瓦鲁班战俘营服苦役。最令白益和徐小曼震惊的是,他们说一路上看见中国人的尸体多得数都数不过来。

二人一听急不可待,马上提出要去印度找中国军队,李英士见苦留不住,只好答应马上安排人护送他俩上路。

在与世隔绝的弄滚寨呆了20多天后,白益和徐小曼终于重新踏上了征途。李寨主把他们改装成了两个足以乱真的克钦人。

本来克钦人无论男女,下身都穿纱笼,样式和色彩却大不相同,男人穿的纱笼叫“笼基”,女人穿的纱笼叫“特敏”,色彩也绚丽得多。但为了安全起见,徐小曼也只能穿“笼基”,装扮成一个克钦男人模样。为防蚂蟥和毒蚊叮咬,身上裸露的部位也都用烟油涂抹。护送二位贵客的,正是当初救了他俩的那位叫邱海的头目和十几名山军,还有4头大象,白益和徐小曼共乘一头,余下两头则驮路途中食宿用的物品。山军骑着其貌不佳然而驮力极强的矮脚马。

李英士把他俩送出寨门,陪他们走了好远好远,让白益和徐小曼对慷慨侠义的李寨主感激不尽,再三表示,得人滴水之恩,须当涌泉相报,日后若有机会,一定会专程前来弄滚寨,报答寨主的救命之恩。

李英士却正色道:“二位这话说得不对,我们的老祖宗虽然因战乱被迫离开中国已经几百年了,可历代先辈在祭祠祖宗时总是在香堂上告诫子孙后代:千万不可忘记我们是中国人。因此弄滚寨人才尽可能地保持了中国的古风和习惯。没有一个弄滚寨的男人,愿做愧对祖宗的不肖子孙。能够得着帮助你们中国人的机会,我李英士和弄滚寨的人还得感谢你们,因为,这也会让我们的祖宗在九泉之下,大感欣慰的。”

白益深受大感动,紧握着李英士的手说:“万万想不到,这蛮荒山野之中,竟然会有你这样一位——不,一批古道侠肠义节可风的中华后人。”

缅北雨季,长达三月,难得见着太阳。白益、徐小曼等人每天都在莽莽林海、滚滚绿涛之中穿行。一路上只见山夹着河,河连着山,山与河混为一体。6天后,越往前走越平坦。邱海说再往前走上两天,就是大山深处的一块坝子了。坝子虽是平坦得多,但路仍不好走,到处是参天的乔木和茂密的灌木,齐胸高的荒草。邱海说若是在旱季里,坝子上的小河水色清澈,游鱼可数,有些河段还可行舟,但在这雨季里,山洪暴涨,咆哮如雷,低处一片汪洋,坝子上不少地方,皆已变成泽国。

更让白益和徐小曼揪心的是,进入坝子后,一股奇异的臭味就弥漫不散,越来越浓。很快,他们就看见了不少零星散卧在草丛中的尸体,肉自然已没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骨架。但从旁边的武器和钢盔一眼便能看出,这是中国远征军的官兵。

进入坝子的第三天,难得地遇上一个大晴天。晴天的滋味更难受,雨后的太阳毒烈如火,晒得人身上流油。除了徐小曼,所有的男人都把衣服脱了,赤裸上身,下身只系着一条纱笼。她和白益坐在大象背上特制的竹驮椅中,头顶烈日,摇来晃去,衣裳湿了又干,干了又湿,把人折腾得几乎虚脱过去。最后,也干脆下来和男人们一道步行。

这天太阳落山时,队伍从一片乔木林子里钻出来,只觉恶臭难闻,而且越往前走,臭味越发浓烈,几乎能将人熏倒。当他们快步登上前面坡地的一瞬间,白益和徐小曼被眼前出现的情景惊得目瞪口呆,在如血的残阳辉映下,他们看见前面的平坝上,满地白花花一片,而且还在隐隐蠕动,仿佛一片正在翻腾不息的雪浪。不少雪浪,分明呈现出一个个人的形状。

白益嘴唇直颤,惊恐得大叫起来:“蛆,天呐!那是蛆啊!”

果真是蛆,不知有多少条白花花肥滚的蛆,蠕动着正密密麻麻地聚集在一具具尸体上吞噬着腐肉。使每一具尸体仿若穿上了一件雪白的厚毛衣。尸体不知有多少,密密麻麻地铺展开去,了无尽头。他们大都是躺着的,但也有少数或卧,或仰,或侧卧,有的头在山坡上,也有头在山坡下而脚在山坡上的,有的四肢伸直,有的四肢弯曲,也有背靠山坡坐着死去的。在涌动的雪浪中,还可看见无数的步枪、轻重机关枪、克虏伯迫击炮和钢盔。

“啊——”一声凄厉的尖叫,惊天撼地。

白益一扭头,看见徐小曼瞳孔发直,跪倒在地,浑身瑟瑟发抖。巨大的恐怖瞬间击垮了她,她惨叫一声后突然跃起,狂呼乱叫跌跌撞撞地没命地向坡地后面的树林子狂奔而去。

“小曼,你怎么了?”白益大骇,立即拔腿追上前去。直到进了树林子,他才追上,猛地将徐小曼搂进怀里,紧紧抱着安慰道:“别怕,啊啊……小曼,别怕!”他一边安慰,自己的泪水,却也如同小溪般汹涌澎湃,一串串洒落到徐小曼的脸上和眼睛里。他们相互搂抱着重重地跪了下地,索性放开嗓门,歇斯底里地号啕大哭起来。

邱海一帮山军弟兄也赶了回来,静静地围在四周,全都凝凝地望着他们,等着他俩尽情地发泄悲痛之情。

他们在林中就地宿营,眼前突然出现的这一幕惨绝人寰的情状,彻底改变了白益和徐小曼的念头,使他们放弃了继续钻山越岭,穿过前面日军控制的地区前往印度的主意。

白益决定,重返弄滚寨,而且,要把那一批精良的武器尽可能多地给李寨主带回去。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徐小曼还在熟睡之中,白益和邱海就轻手轻脚地带着山军弟兄出了林子。眼前的情景让白益又悲又喜,悲的是他估摸了一下,饿死在这地方的大概是中国远征军一个团的弟兄,不下3000人。喜的是犹如阿里巴巴打开了藏宝的山洞,满地精良的武器,任由他们挑选搬运,只感到自己人少力弱,带不走多少。

白益让他们专拣好的拿,结果只挑了20挺轻机枪,4挺重机枪、80支冲锋枪、60支手枪、迫击炮太重,只拿了2门,还有几十箱各式弹药。

邱海和山军弟兄们砍竹子编成长篾席,把武器裹起来捆扎在4头大象背上。坐骑也全用来驮武器。快出发时,邱海让白益和徐小曼等一下,又带着弟兄们跑了回去,等他们回来,一个个也变成了“驮马”,身上挂满了各种轻武器。出发时,连徐小曼也是全身披挂,腰里挎上两支德国造的镜面匣子,肩膀上还挂上了3支带枪套的自动手枪。

白益等人带着大批精良武器重返弄滚寨,让李英士大喜过望。得知他们在路途中遇见的情况,李英士亲自率领全寨的青壮男子和大象驮马,前去搬运武器。可当他们赶到时,发现已经落到了日本人的后面。武器全被拿走了,遍地的尸体被泼上汽油,焚烧成了黑炭和灰渣。不过此行也没有白跑,他们捡到了300多顶已经生锈的德制钢盔,还有背囊、军用匕首、望远镜等物。

1942年5月28日,史迪威乘坐美军的B——25轰炸机离开新德里,经过5个多小时的飞行,抵达印度东部的阿萨姆邦。这是他第一次乘坐这种时速达400公里的新式飞机,感觉虽然不怎么舒服,但速度快得很,远远超过了美军在中国装备最多的DC——3型与C——46型运输机。

第二天,飞机继续向昆明飞行。

现在,日军占领了缅甸全境,犹如在印度和中国之间打进了一个巨大的楔子。从印度东部的美军空运司令部飞往中国昆明,为避开日军的雷达侦测,只有向北绕行,飞越号称“世界屋脊”的喜马拉雅山脉,由于这条弯曲的航线状似驼峰,飞行员们就取了个“驼峰航线”的名字。

这是一条极其艰难和危险的航线。喜马拉雅山东段的海拔高度在4500米左右,飞机必须在5000米以上的高空飞行,这相当于通常飞行高度的两倍。在这样的高空飞行,气候极为寒冷,空气十分稀薄,而且常常会遇到强烈的涡旋气流。这种危险的气流,会使飞机失去控制,甚至能把飞机的机翼折断。

地面阳光灿烂,可在5000米以上的高空却寒冷异常。再加上病体未愈,史迪威只得蜷缩在厚厚的皮飞行服里,可这还不够,徐小冬见他冷得发抖,只得再往他身上搭上了一条毯子和一件大衣,但史迪威仍然觉得冰冷刺骨,而且伴随着胸闷、气促,他只好让徐小冬给他戴上氧气面罩,这样毕竟会舒服一点。第一次飞越驼峰使他感到,在这样的航线上向中国空运物资,实在是太艰难太危险了。

自3月上旬仰光陷落,滇缅路已被截断。最初,腊戍、畹町、保山等地尚有一些积存物资,可以运往昆明和重庆。不久,日军占领缅北,并推进到中国境内的怒江西岸,腊戍、畹町等地未及抢运的物资,或付之一炬,或被日军夺走。

随着远征军的失败溃退,打通滇缅公路的目标化为了泡影。

为了维持对华援助,设在印度阿萨姆邦的美军空运司令部于5月开始飞越“驼峰航线”,但是当月的对华运输量仅为80吨,与原滇缅路每月运输5000吨相比简直是杯水车薪。此前,罗斯福曾向蒋介石许诺,为中国战区提供100架DC——3型运输机,可现在只有5架。由于运输困难,美国的对华租借物资在途中大批积压起来。在印度的阿萨姆邦,堆积了4.5万吨,在美国弗吉尼亚州的纽波特纽斯港,还有15万吨无法装船。

飞机在昆明机场降落,史迪威原打算马上飞往重庆,但由于天气恶劣,飞机无法起飞。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天气仍无好转,史迪威心急如焚。而比史迪威心情还要着急的蒋介石此时在重庆曾家岩德安里的官邸里背着手来回踱步。

接踵而至的坏消息像一颗颗重磅炸弹,把他不久前刚刚燃起的一点希望和兴奋炸得粉碎,一脸沮丧的神情比那阴沉的天气还要灰暗。

太平洋战争爆发以后,他曾经着实激动了一阵子。他认为,日本对美、英发动战争,无异于“饮鸩止渴”;而美、英参加对日作战,费不了多大力气,用不了多长时间,便可轻易取胜,他也就可以坐享其成了。

然而开战近6个月来的事实却大大出乎他的预料。日军的凶猛攻势接连不断步步获胜,美英等国损兵折将节节败退。美英等国既然让中国作为“四强”之一在《联合国家宣言》上领衔签字,却又不让中国参加联合参谋长会议和军火分配委员会,同盟国的重大作战行动和租借物资的分配,中国无法直接参与意见。美英等国执行“先欧后亚”的战略方针,租借物资的绝大部分都给了英国和苏联,分配给中国的份额仅为1.5%,由于缅甸作战失败,运输更加困难,这1.5%也几近断绝。

蒋介石愤愤不平,满腹怨气。原以为可以借用美英的力量对付日本,自己坐收渔人之利;没想到,美英却把中国推到前面,要让他担负牵制日本的主要责任。在多年的国内政治斗争中,他从未做过赔本的生意;在目前同盟国的复杂关系中,他也绝不愿给别人当枪使。

此时的蒋介石有一种吃了英、美两国大亏的感受。

缅甸的失败使滇缅公路被完全切断,出动10万中国军队不仅没能保住滇缅公路,反而把滇西数县让日本人占去。英国人的自私世人皆知,然而他却只能牙齿被人打掉了含血往肚里吞,对丘吉尔无可奈何。不久前,由于杜立特率领从“大黄蜂”号航空母舰上起飞的飞机轰炸了东京等日本本土后,降落于中国的浙江衢州机场,引来气急败坏的日本人对浙江的大举进攻,疯狂报复。中国作出了这样重大的牺牲,但同盟国对中国的支持却没有任何新的举措,中国要求参加参谋长联席会议也被拒之门外。

忍无可忍的蒋介石终于开始采取行动。

5月25日,他致信罗斯福,发出了警告,除非亲眼看到盟国增加对中国的援助,否则他对盟国的信心会彻底动摇,这很可能导致中国整个抵抗运动的全面崩溃。他甚至威胁说,中国的亲日分子正准备推翻他的统治,以便单独与日本媾和。

蒋介石和史迪威,一个在重庆,一个在昆明,两地相隔约700公里,但两个人各自的想法和打算,似乎比这地理上的距离更加遥远。

6月3日下午,乌云散去,天空放晴,史迪威在昆明滞留了5天之后,终于飞抵重庆。第二天他支撑着虚弱的病体,立即会见了蒋介石,向蒋介石汇报了缅甸作战的全部情况。

蒋介石超乎寻常的热情接待了他,似乎是对史迪威的有意安抚。虽然被自己当作看家本钱的最看重的两个最精锐的机械化军遭到了惨重的损失,但为了继续从美国人手里得到武器装备和必需的物资,他还得争取史迪威能够为他向美国政府多要一些援助。

史迪威非常清楚自己在中国扮演的诸多角色中,唯一能迫使让蒋介石认真对待的就是美国援华物资的分配权。所以,他索性利用蒋介石想继续从美国索要物资这一心理,将整顿和改革中国军队这一重大的问题直接向蒋介石提了出来。

史迪威认为,蒋介石长期高高在上,很少去视察部队,他手下那些唯唯诺诺、昏庸无能的将领们只给他说好听的,因而使他陷入了无知和昏庸的自鸣得意之中。只有让他了解前线作战的真实情况,认清中国军队目前存在的严重问题,才能促使他采取断然有力的措施加以改进。

蒋介石和宋美龄微笑地注视着史迪威,似乎很急切地想知道他对缅甸战役的看法和对将来的打算。

“英国人只关心保卫对他们具有战略意义的印度,从一开始就没有决心坚守缅甸。”史迪威从对英国人的抨击引出了话题。“他们不屑于同中国军队合作,以致延误了许多重要的战机。”随即,他把话锋一转,把整个缅甸战役的真实情况都摊在了桌面上:“中国军队的普通士兵和下级军官都是非常优秀的。他们作战勇敢,不怕艰苦,服从命令,遵守纪律。营、团级军官虽然表现各异,但大多数是很不错的。师和军的指挥官是个大问题,他们当中只有很少人是称职的。”在被认为“称职”的高级军官中,他赞扬了第200师师长戴安澜和新38师师长孙立人,接着他便指名道姓直言不讳地斥责一批将领如何当面违抗他的命令,如何按兵不动,拖延时间,使入缅部队一次次陷入被动,以致最后招致失败。他边说边拿出了一张名单,要求蒋介石严肃军纪,将杜聿明、甘丽初、以及陈勉吾、马维骧、余韶等军师级将领枪毙。

蒋介石对史迪威把缅战失败的原因完全归罪于远征军高级将领非常难堪,因为这些人的所为都和他直接、间接的指示脱不开关系,史迪威向他提出处理这些人,实在无异于给他劈面耳光,尽管如此,他仍然强作笑颜,热情地问这问那。

史迪威十分坦率同时也尽量委婉地把批评的锋芒对准了蒋介石。尽管他知道蒋介石是容不得别人对他进行批评的,但他又觉得自己必须讲:“在缅甸战役期间,来自各种不同渠道的信件和指示,下达给各个指挥官,结果使他们无所适从。委员长本人也给各个指挥官写了很多意见和建议。这些指挥官很敬重委员长的经验和能力,他们竟然都把那些意见和建议都当成命令,机械地遵照执行,以致造成了指挥的混乱。”

蒋介石听完宋美龄的翻译,仍然微笑着,但那笑里已经显露出相当的尴尬。

史迪威看了一下蒋介石的表情,继续提出了经过深思熟虑的三点建议:

第一,必须对军队进行整编。中国军队过于庞大,以致现有的装备难以满足需要。因此,应该裁掉那些缺编严重的师,合并一些师,使各部队达到满员,首先建立30个满员的战斗师,用最好的美国武器予以装备,保证充足的物质供应。

第二,必须撤换一批无能的高级军官,如果不清除这些人,无论再提供多少物资援助,军队还得照样打败仗。被撤换的军官,可以送到训练班去培训,对他们进行野战训练,同时提拔一批有能力的军官。

第三,必须建立有效的指挥系统。在以后的作战中,应当挑选可以信赖的人担任前线总司令,给他以总的指示,然后让他全权掌握部队和指挥作战,其他任何人,不论是谁,都不要横加干涉。史迪威认为有了这样一支部队就完全可以顶住日军的进攻,赢得战争的胜利。

蒋介石阴沉着脸,一言不发。于是,此次谈话不欢而散,没有任何结果。接下,史迪威浑身疲乏无力,一连十几天都不得不躺在病床上,但他的大脑一刻也没有休息,反复思考着中国军队的整编计划和夺回缅甸的作战方案。

时间一天天地过去了,蒋介石依然毫无反应和表示。

他收到了在美国的宋子文发回的一封电报。电报中,宋子文非常直接地称美国政府对中国物资援助不如欧洲战场和对苏联的支持,明显是由于史迪威没有给美国总统、国务卿、总参谋长打电报反映中国的严重形势,史迪威对他们有影响力却没有充分运用,美国的作战物资是取之不尽的,但分给中国的物资太少,这完全在于史迪威没有尽力!

这样一封电报更增加了蒋介石夫妇对桀骜不驯的史迪威的强烈不满。接下来的一次会谈是10天以后的6月15日。

这次会谈首先谈的是训练中国驻印军的相关事宜,明确了驻印军的指挥权仍由史迪威行使——因为与印度土地上的主人韦维尔、亚历山大等人打交道史迪威明显地比任何一个中国人都容易得多。

蒋介石仍然坚持由杜聿明留任第5军军长,显然史迪威在蒋介石面前陈诉了杜聿明那么多的不服从命令拖延执行指示的事情,并将他遣送回国,却一点没有影响蒋介石对杜聿明的信任。

史迪威根据两个月前即已呈交蒋介石的“在印度组织训练中国军队计划书”,建议把已经和即将到达印度的中国部队留在该地,并利用美军飞机向中国空运物资的回程,继续向印度运送部队,以便在那里组建两个军6个师共10万部队,就近取得美式装备。

蒋介石对把中国军队置于他的控制地区以外极不放心,但是在印度堆积的数万吨美国租借物资,确实有着极大的诱惑力,他不得不同意了史迪威的这一建议。同时,他又十分急迫地催促史迪威,加快向中国空运物资的速度。

史迪威对蒋介石的态度感到厌烦,他丝毫也不重视中国军队的整编问题,却不顾“驼峰空运”的实际困难,只把眼睛盯着美国的物资援助。

“你们还是老一套的心理,似乎有了飞机、坦克、大炮就能赢得战争的胜利。”史迪威有些激动地对蒋介石说:“中国军队的软弱固然有缺少武器装备方面的原因,但主要的原因并不在此。要赢得战争的胜利,唯一的出路就是要彻底地重新整顿陆军部队。”

在所有场合从不离蒋介石左右的宋美龄,看出了史迪威的不满。她走过去,坐到史迪威身边,似乎很真诚地说:“你的计划是很好的,但是很多中国军队还存有地方派系色彩,平时裁军尚且会酿成风潮,在目前战争条件下,采取这种断然措施,委员长不能不考虑政治上的某些影响。”

史迪威回答说:“这些问题,以我在中国多年的观察,当然心里有数。但是,现在有美国站在委员长一边支持他,我们不应因为一些小小的顾虑,而轻易放弃这个千载难逢的良机。”

蒋介石和宋美龄窘迫地笑一笑,表示出无可奈何的神情。

最后,蒋介石还是作出了让步,他同意以罗卓英代替杜聿明,作驻印军的主管行政和军纪的副司令长官,由史迪威担任驻印军司令长官并负责训练工作。他甚至还决定了空运部队去印度接受训练——因为他要史迪威实现他提出的一揽子要求:美国必须保证向中国提供500架飞机;驼峰航线保证每月运进中国5000吨物资,以实现对日本的反攻。

蒋介石提出这样的条件,是由于美国志愿航空队“飞虎队”的陈纳德向他大胆作出的许诺:如果他能掌握500架飞机,再给他指挥整个战区空军的权力,他就能够切断日军的海上运输线,掌握缅甸和印度支那的制空权,消除日军对印度的威胁,保卫通往中国的“驼峰航线”,保证为这500架飞机提供燃料和弹药,使日军的整个战争系统陷于瘫痪,当日军消耗到一定程度后,中国地面部队就可以向日占区发动最后的猛攻。

陈纳德的理论对蒋介石具有非常大的吸引力,只要美国的空军力量得到加强,用美国飞机,用美国飞行员,扔美国制造的炸弹,就没有必要去整编军队和影响各个集团的利益了——各个利益集团的平衡可是蒋介石实现控制权力的基础。

事实上陈纳德的志愿航空队的确战果辉煌,击落了许多日本飞机,也使重庆免除了轰炸之虞,对中国的抗战发挥了非常重要的作用。随着陈纳德在中国影响的飞速提升,他与蒋介石夫妇的私人感情也急剧升温,他们甚至在美国方面为陈纳德积极活动运作,帮助陈纳德领导的志愿航空队从第10航空队里单独地分立出来了,陈纳德本人也从一个退役的空军上尉成为了空军准将。

蒋介石夫妇大概感到这样的感情笼络法对拉拢史迪威一样有效。于是,宋美龄姿态十分妩媚的对他说:“我们保证让你成为一名四星上将。”

史迪威愤怒之极,恨恨的咕哝着:“真是见鬼!竟会想出这样的方法来收买我。”

在以后的几天里,史迪威的身体逐渐好转,但心情却愈加困惑和苦闷。

他不由得想到:“我下一步该怎么办?是袖手旁观,还是辞职而去?”

双方压在心底的怒火,终于因为一件意想不到的事件而轰然引爆了。

6月21日,德军隆美尔占领了利比亚的托布鲁克,冲到了英军占领的埃及亚历山大港门口,中东面临落入德军之手的险境之中。在这十分紧要的情况之下,布里尔敦的第10航空队的重型轰炸机和空运司令部的运输机,连同飞行人员全部紧急转向埃及。一批前往中国的B——24重型轰炸机已经由美国本土飞抵苏丹的喀土穆,也立即转向飞去支援英军。而美国方面把向蒋介石通报这一重要临时变动情况的任务交给了史迪威。

没有事先的商量,进行了才告诉蒋介石,史迪威深知自己如同手里捏了一枚烧红的炭丸,对极端注重面子的中国人来说,这一问题的严重性怎么形容都不过分。但是军令如山,他不得不硬着头皮去见蒋介石。

果然,一通盛怒后的蒋介石向史迪威提出了以三项要求为内容的最后通牒,要史迪威立即向美国政府转达:一是要求美国立即派遣3个师到缅甸前线作战,二是美国政府向他提供500架飞机及零配件,三是从8月份起美国保证每月经由“驼峰航线”向他提供5000吨物资。除了最后通牒,还有一份中国政府退出盟国的正式文件。

史迪威见事关重大,立即把蒋介石的威吓一并转告了美国政府。

这一招并未达到蒋介石预期的目的,美国政府明确拒绝了他的要求。

不久又发生了关于两架运输机使用权的争执,蒋介石直接要求罗斯福召回史迪威,遭到罗斯福毫不留情的回应。罗斯福肯定史迪威首先是代表美国的利益,然后才是蒋介石的参谋长,不论是换了谁都不能改变这种职权的设置。蒋介石满腔悲愤,只好集中地冲着史迪威发泄。

从那以后蒋介石对史迪威的猜疑与日俱增,撤换史迪威的念头开始在蒋介石的头脑中不断地强化。

史迪威也有自己落入了某种阴谋诡计的圈套之中的感觉。为了缓解美国与蒋介石之间的紧张气氛,罗斯福总统派自己的特使劳克林·居里前来中国,对蒋介石进行安抚。

但是美国政府的确没有向中国战区提供更多的战争物资的打算,中缅战区的优先权甚至排在了加勒比地区之后。史迪威在这种情况之下所能做的只能是单枪匹马地去说服中国军队进行改革和战斗。

萧玉午休后起来,刚刚拿上脏衣服到外面去洗,便听见苏桂贞在门口大声喊她:“萧玉,过来一下,有人找你。”

萧玉心里想,谁会来找我呀?还没走到门口,就听见一声熟悉的叫声:“萧玉!”

“小冬哥!”萧玉又惊又喜,激动得大声叫了起来,“我听小曼说,你不是执行啥重要任务去了吗,怎么会突然跑到这里来了?”

徐小冬说:“长官回重庆开会,我作为随从人员就跟着他回来了。”

萧玉得意地给苏桂贞介绍:“李队长,他叫徐小冬,中央陆军大学的高才生……哦,就是前次来找过我的那个《正气报》的女记者徐小曼的亲哥哥。”

听她这么一嚷,苏桂贞和卫兵也都对这位气宇轩昂,开着美式小吉普车前来看望萧玉的年轻的军官高看了一眼。

萧玉这才注意到,徐小冬好像带了点儿酒意,满面红光四射,眼神也有些儿迷离。

萧玉兴奋地说:“小曼到缅甸战场当战地记者去了,我读过她发表在《正气报》上的一篇长篇报道哩。程嘉陵也在缅甸,小曼在文章里把他如何开着装甲车打下一架日本鬼子飞机的经过写得又紧张,又感人。”

徐小冬说:“我运气不好,小曼到梅苗那天,我恰恰陪长官到曼德勒开会去了。等我回到梅苗,才听说小曼已经和程嘉陵,还有著名的大记者白益老师一起到前线采访去了。”

萧玉说:“小冬哥,前次要不是小曼告诉我,我还不知道你去了缅甸哩。”

徐小冬说:“我和程嘉陵恐怕算是最早进入缅甸执行秘密任务的中国军人了,当然,现在已经不需要保密了。告诉你吧,我和嘉陵执行的所谓秘密任务,就是到仰光组织爱国华侨和日本人干。”

苏桂贞和哨兵立即凝视着徐小冬,眼中溢满了崇敬之情。

萧玉大喊道:“小冬哥,那,你在缅甸看见高军武没有?”

徐小冬笑了:“我要没看见高军武,就不会跑到你这里来了。我今天来,一是向你报个平安,二是要告诉你,高军武见我后的第一件要紧的事,就是详详细细地打听你的消息。我说了一点,只可惜,知之甚少,让高兄好不遗憾。”

萧玉又欢喜又害羞,红臊着脸蛋儿一把拉开车门,往副驾驶位上一坐,说道:“走吧,小冬哥,我们另外找个地方再慢慢聊。”

苏桂贞叫了起来:“呃,萧玉,你咋这么自私啊?中国远征军打仗的事,让我们这些当兵的也听听,长长士气嘛!”

萧玉扭头叫道:“对不起了,我的好队长,回来我再慢慢讲给你一个人听。”

徐小冬一踩油门:“去哪儿?”

萧玉担心地问:“你酒上脸了,能开车么?”

徐小冬摆摆手:“没事,我刚才不直接从酒店把车开到这里来了么。”

“去沙丽文吧,小冬哥,我应当请你喝咖啡。”

吉普车一溜烟向着海棠溪码头而去。

萧玉迫不及待地问:“小冬哥,我要你快些离开战干团,就是想请你多给我讲讲高军武的情况,你快说呀,高军武现在怎么样了?他在缅甸的啥地方?这么久了为啥也不给我写封信呀?”

徐小冬说:“你看你一开口问题一长串,我咋个回答你?我和高军武虽然都在缅甸,也就只是在皮尤河阵地上和仁安羌见过两面。我不但见到了高军武,还在仁安羌见到了小曼和白益。高军武的消息嘛,我当然还是晓得一些的,他们军部特务大队在同古撤退时为全师担任掩护,和戴安澜的第200师跑散了,遇上了孙立人手下的113团。就和他们呆在了一起。程嘉陵开着装甲车护送小曼和白益去第200师采访时,在途中遇到日本飞机来袭,嘉陵打落了一架日本飞机后,几个人阴差阳错地跑到了113团,在那里碰见了高军武和邵青阳,后来他们又一起随113团赶赴仁安羌解救被围英军。战斗结束后,我和程嘉陵赶回了梅苗长官部,就和高军武、徐小曼分手了。哦,还有个消息告诉你,邵青阳大队长在缅北突围时阵亡了,他是大英雄,消息很快传到了参谋团和军事委员会。不过,高军武肯定没事,他真要殉国了,肯定也和邵青阳一样早就报上来了。史迪威会知道,参谋团也会知道。至少,我和程嘉陵都没有听到这样的消息。”

萧玉一听邵青阳殉国了,眼睛顿时红潮起来。她掏出手绢揩了揩眼泪,抽泣着说:“邵大队长那么好的人,也牺牲了,他在国军官兵中的影响那么大,消息要传出去,对全国的民心士气影响可不小。”

徐小冬说:“这些消息目前都不可能公开的。我告诉了你,你可一定得给我保密。”

萧玉点点头:“我知道轻重的。”

过了一会儿,萧玉又说道,“我看了《正气报》上小曼写的文章,真为她和程嘉陵骄傲。这篇文章还列入了我们‘战干团’的政治教材,人人必须学习。学友们知道小曼是我的同学,也是程嘉陵的毛根儿朋友,都来向我打听他们两个人的情况,让我这个小人物,也跟着两个英雄沾光了。”

徐小冬下巴一甩,说:“那算得了什么啊?像这种事情,在缅甸战场上多得数都数不过来,我们的国军弟兄打起日本人来,你不知道有多勇敢。只不过程嘉陵运气好,打日本飞机时让小曼和白益两个记者看到了,顺手写下来,他就出了大名。其实啊,真正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是新38师的孙立人、齐学启师长和113团刘放吾团长他们,整个战场上英国军队中国军队都在拼命往后撤,只有他们,出其不意,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枪声一响,把老虎也给吓懵了,打懵了。”

萧玉杏目圆睁:“怎么?中国远征军打了败仗呀?”

徐小冬也一脸惊奇:“我说了中国军队打了败仗这话么?”

“你怎么没说?你说了,你说整个战场英国军队中国军队都在拼命往后撤,没打败仗,为啥拼命往后撤呀?”

徐小冬尴尬地咳了咳:“我……我那是口误。”

“口误?是失言吧。怎么,对我也还要保守秘密呀?”

徐小冬真是着急了:“萧玉,远征军宣布了纪律的。关于缅甸眼下的战况,已经列入了军事机密,谁泄漏谁负责任。”

萧玉听他这一说证实中国远征军果然打了败仗,心里比徐小冬还急,不依不饶地逼着说:“可是,你已经对我泄漏了呀,何不给我说详细点?”

徐小冬无可奈何:“好,好,萧玉,我都告诉你。不过,我有个条件,你听完后就牢牢地装在肚子里,千万不告诉‘战干团’任何人。”

“我发誓!说了害牙痛!”

徐小冬只好简略地告诉萧玉,由于日本军队千里奔袭抄了中国远征军的后路,中国远征军为避免被日军前后夹攻导致全军覆没,已经全军后撤。

缅甸这一仗,已经被彻底地打败了。

萧玉仓皇叫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啊!当初远征军出国时,全国民众一片欢腾,都以为这下中国远征军和英国人美国人联手作战,区区小日本,根本就不在话下,胜利就像探囊取物一般容易。十来万中国军队,还有那么多英国人美国人,居然会被日本人打得落花流水!”

徐小冬作为中国远征军的一名军官,看到自己带回来的消息让萧玉惊惶难受,心中也万分羞愧,勉力解释道:“我在给史迪威将军当警卫队长兼联络参谋,对全局战况也还略有所知。说是中、美、英三国联手作战,其实美国人只是提供军需物资,除了史迪威将军带来的几十个人的参谋班子,整个战场上就再没一个美国大兵了。史迪威和杜聿明倒是下决心要和日本人打到底的,可是在同古,在平满纳,在曼德勒都是这样,每当中国远征军摆开阵势,刚要和日军展开厮杀,英国人却连招呼也不打,撒丫子就跑了,弄得史迪威和杜长官手忙脚乱,跟着英国人跑都跑不赢。”

萧玉气恼地说:“英国人不是船坚炮利的老牌帝国主义么?从鸦片战争起打我们中国人从来是一打就赢,百战百胜,怎么遇上小日本就蔫了?”

徐小冬摇摇头道:“这里面的事情复杂得很,处在我这样的位置也不可能了解得很清楚。不过,从美国人的抱怨中我能听出来,英国人根本就没打算和日本人死拼到底,他们只不过是利用中国远征军替他们挡住日本人,让他们好抽身逃跑。”

“还盟军哩!英国佬怎么能这样不仗义!”

车驰上了过江轮渡,徐小冬和萧玉下得车来,站在船舷边迎着江风继续摆谈。

“小冬哥,中国远征军全都撤回国来了么?”

“要全撤回来就好了。唉,兵败如山倒,要多惨有多惨!远征军全散了,我带着警卫队保护史迪威将军在老山林子里钻了十几天,才进了印度,要跑得慢一点,那几十个美国军官和我们恐怕全都当俘虏了。”

萧玉魂飞魄散,双眼发直:“那就是说,眼下,中国远征军那么多人还在日本人的包围圈里?”

徐小冬说:“甘丽初的第6军和张轸的第66军被打散了,大都逃了回来,现在保山一带的公路上到处都是收容站,专门收容这些溃兵……”

萧玉一脸绝望地叫道:“那高军武呢?他往哪里逃了?能逃出来么?还有小曼呢?小曼逃出来了么?”

恰在这时,几个同船过渡人靠近他俩身边,凑在一起说话抽烟。

徐小冬丢了个眼神,闭口不答。

萧玉也不能再问。

船抵储奇门码头,车上了岸,徐小冬才回答萧玉的问题:“我这些日子急得没睡过一个安心觉,能打听的我都打听了,小曼和高军武,还有那个大记者,都不晓得逃到哪里去了。我回到重庆都好些天了,连家也不敢回,就怕我妈追问我。”

萧玉急得直嘘气儿:“完呐,完呐,高军武和小曼那脾气,要真当了俘虏,他们绝对会被日本人杀了。哎呀,小冬哥,那你还知道些啥?全都告诉我嘛!”

“我已经说到这个分上了,萧玉,我不会瞒你的。我还知道,杜聿明的第5军几万人马在缅北的野人山里失踪已经一个多月,美国人派了很多飞机在找,至今还没找到。听说蒋员长也流了眼泪,下令无论如何要把失踪的第5军找到。不过,我今天带给你的这么多坏消息中如果说唯一还有能让你稍微高兴一点的,可能就是孙立人的新38师已经于5月底撤到了印度的英帕尔,只有他们那一支队伍伤亡最轻,保存也最完整。我相信那里面应当有高军武所在的特务大队。”

到了沙丽文,侍者送上咖啡。

萧玉问:“小冬哥,你没见着小曼啊,谁告诉你我在‘战干团’4大队?”

徐小冬说:“是你七妈告诉我的。”

“你到萧家花园去了?”

“哪儿呐?我和嘉陵是战友啊,回到重庆,总得去他家里报个平安嘛。正和程伯父说话,郑太太进来了,程伯父告诉我,她叫郑丽卿,是你的七妈。今天中午这台酒,就是她上门来请的。程伯父给你七妈介绍了我的情况,就连带把我也请了。那场面好大呀,重庆城第一等的大酒店‘凯歌归’楼上楼下全包了,来了四五百人。”

“是我七妈请客么?她从来没有兴师动众地这么搞过呀。”

“开初我以为是,到了桌子上主人一敬酒,才知道是郑太太的兄弟郑永卿做的东。他办的渝大公司今天开张,所以大宴宾客。我还以为你也会来哩,一直没见着你的影,向你七妈打听,才晓得你在海棠溪4大队的。”

萧玉说:“他们不会请我,知道请我我也不会去。我那个挂名的舅舅啊,这些年满门心思大发国难财,满天下就没有他不敢捞的钱。”

徐小冬一愣:“怎么,你连姓郑的发国难财的事也清楚?”

萧玉说:“清楚谈不上,但肯定有这回事。郑永卿黄泥巴腿子一个,他姐进了萧家花园后,才靠我父亲打招呼,到下半城当了个黑皮警丁,后来又托父亲的老部下调到成都警察局当了个治安股长,可没干上几年就把饭碗弄丢了。他这管治安的警察头儿居然养了几十个偷儿,偷来的东西都要分一半给他,偷儿出了事则由他去搁平。事发后警察局长要不是看我老汉面子,早让他进号子里呆上几年了。我听嘉陵说过,姓郑的这几年把他家的门槛都踩破了,把嘉陵老汉当财神菩萨供奉着,在乡下又修房子又买地,生意越做越火红,连嘉陵也看不惯他那副嘴脸,劝他父亲不要和郑永卿来往。”

徐小冬气愤说道:“这次回来,我听说重庆流行着这样一句话,‘前方吃紧,后方紧吃’。妈的,国难当头,我们当兵的在前线拼死拼活,这些祸国殃民的东西却在后方胡猖野盗地乱来,既伤国脉,又损士气。依我说呀,乱世用重典,政府应当把这些东西全抓起来,有多少,杀多少!”

“你想得太简单了,这些蠹虫上下勾结,盘根错节,脸上又没刻着字,看上去一个个正人君子,冠冕堂皇,怎么抓?小冬哥,这些事,我们这样的人没法管,还是管管我们自己的事,我求你,帮我一个忙。”

“你说。”

“你还要上战场去吗?”

“那还消说?等史迪威将军事一办完,我马上就要陪他飞回印度去。”

“不管你在什么地方,请一定帮我打听一下高军武的消息,如果有机会见到他……”萧玉咬咬嘴唇,鼓足勇气说,“就请转告他,我会等着他的,不管多长时间,萧玉都等着他。”说罢,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皮夹,打开皮夹,拿出来一张照片,“这张照片,我揣在身上已经很久了,一直没有机会送给军武,要是你能遇见他,就请替我转交一下吧。”

徐小冬见那是萧玉刚刚穿上新军装时在金家祠堂大门前照的一张半身相,身后很清楚地露着“战干团第4大队”的吊牌。照片的后面还题着字,他翻过来一看,是几句诗:我细聆静寂中的你,在这里面,我细数之时,感到你以沉默,抚摸我的句语,以我的句语,作为奴隶。

徐小冬感到全身热血喷涌:“萧玉,你放心,我一定把照片和你的心交给高军武。我还给你透露一个最新的秘密。史迪威将军发誓要率领中国军队打回缅甸去。他在新德里咬牙切齿地向记者说这话时,我就在他身边。这可不是随便说说的,他这次到重庆来,就是为了组织撤退到印度的中国远征军马上进行大练兵、大换装、大扩军。委员长已经同意了,国内很快就要调很多很多的部队到印度去。”

白益和徐小曼两位舞文弄墨的记者万万没有想到,重返弄滚寨后,他们会整日舞枪弄炮。李英士得到了这批德制精良武器后,马上分发到山军手中,顶风冒雨,整日进行操练。轻重机枪山军一学便会,唯独对两门迫击炮摸不着门道。出自炮兵司令家庭并且接受过军训的徐小曼此时表现出了过人之处,她守着迫击炮鼓捣了两三个钟头,琢磨着将炮管、两脚支架、座板等组件装起来又拆,拆了又装,然后试射了两发炮弹,将远处的峭壁炸出两个大窟窿,迫击炮的巨大威力,让整个寨子的男女老少目瞪口呆!

面对共同的敌人,作为上帝使者的艾琪尔嬷嬷和她手下的两名护士成了这支队伍最好的医护人员。

白益和徐小曼整日与山军们泡在一起,摸爬滚打,日晒雨淋,两个多月后,两人都晒成了黑炭,穿上“笼基”、“特敏”,与山民几无二致。而且,两人均属天资聪慧之人,抓紧一切机会苦学克钦语,进步日甚,已经能听、能说一些简单的日常生活用语了。

在此期间,李英士派到各地的探子把各种各样的消息源源不断地报回弄滚寨:日军和“义勇军”从八莫、密支那不断地开进野人山,从孟拱河谷到胡康河谷,均为日军所据。山中几个赶摆的集镇新平洋、加迈、太白伽、瓦鲁班、沙都渣、高鲁阳,全都驻上了日军,对日军亦步亦趋的“义勇军”随即开始建政管理,对许多地处荒山野岭的土人山寨,也派出代表;日本人还从密支那和八莫调来了工兵部队,在野人山中就地大征民工,抓紧抢修连通各个据点的公路和构筑工事,看样子要在山里长期驻扎下去。

“义勇军”的代表翻山越岭,深入到各个山寨,登门拜望大小土司和头人,宣传大日本皇军是奉了天照大神的御旨,专门来把受苦受难的缅甸人从英帝国主义的统治下解放出去的,日本人是缅甸人的大救星,要他们协助日本皇军,凡真心与日军合作者,日军保证其生命财产安全,不与日军合作者,则会受到严厉惩处。

在各个同意与日军合作的山寨里,还留驻了“义勇军”代表,向土司传达日军的旨意,并负责为日军勒索给养,征集民工。在与弄滚寨仅140里之距的瓦鲁班,日军还修建了一座庞大的集中营,里面关押着三四千名盟军战俘与侨民,以及在山中零星被抓的中英两军散兵。钦敦江以西的印缅边境线上,日军更是集中了大量的部队和坦克、装甲、飞机、大炮,看样子马上就要向印度发起大规模的进攻。

久隐深山人未识的弄滚寨,能瞒得过日本人的眼睛,却瞒不过野人山中的各族山民。7月初头上的一天深夜,已经入睡的李英士突然被下人叫醒,说卡蓝寨多曼土司派人飞骑送来重要口信,要马上见他。

李英士立即起床穿衣,接见了信使。

信使说,驻巴卡的“缅甸义勇军”最高军事行政长官德钦登士营长两天前到了卡蓝寨,逼着多曼土司每月给日本人提供1头牛、30只鸡鸭兔等小牲口、2000斤粮食,除此之外,还出民工50名,若不答应就视为反日分子严加痛剿,待日军一到,生灵涂炭,玉石俱焚,悔之晚矣。多曼叫了两天穷,德钦登士咬定刚牙寸步不让,最终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下来了。多曼土司特地赶在德钦登士出发前,派他来给李寨主通风报信,明天一早,德钦登士就要带着卫士排启程到弄滚寨来了,要李寨主预作准备。

这消息不啻是晴天霹雳,最令他担心的事情到底还是来临了!

李英士立即吩咐下人将白益、徐小曼叫醒,另派人把艾琪尔嬷嬷和邱海几位山军头目召到家中,大家连夜商量对策。

李英士将信使送来的情况刚一说罢,几个血气方刚的山军头目便怒目圆睁,表示宁死也不向日本人俯首称臣,逐月纳贡。

邱海恨声道:“连卡蓝寨那样的穷地方每月也被逼着拿出那么多东西,这野人山中哪个不晓得我们弄滚寨富得流油,‘义勇军’代表这次冲着我们这块肥肉,狗日的还不狮子大开口?寨主,我们要是答应给他个手拇指,他就会顺势啃拢手倒拐,让日本人敲骨吸髓,搜刮一空,还不如把那送上门来的‘义勇军’代表的脑壳一刀砍了,仗着山高林密,洞险沟深,豁出命和他们周旋到底,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钻山洞。”

其余小头目也纷纷道:“邱海的主意最好,要是答应下来,日本人肯定会得寸进尺,还不如一开头就啥也不给,和他们硬抗到底!”

“对,我们的祖宗先人和清朝皇帝、英国人打了那么多年仗,最后还不乖乖让我们自治完事,这回咋能一枪不放,规规矩矩地就让日本人生吞活剥了?”

李英士抱着烟筒咕嘟咕嘟抽烟,头也不抬,闷声闷气说道:“如今局势险恶,是任人宰割,还是和日本人撕破脸硬抗,关系到几千口老少的生死存亡,山寨绝续,非得万分慎重不可。都说说,大家把能想到的全都说出来。”

白益见几位山军头目的情绪很可能给弄滚寨带来灭顶之灾,思忖片刻后也说道:“未曾行兵,先寻败路,要是待到战火一起,再见机行事恐怕就迟了。”

李英士抬脸道:“白先生,我手下的这些弟兄蛮勇鲁钝,可否把话说得再明白一些?”

白益从李寨主的眼神中看到了鼓励,继续把话说下去:“不是我泼大家的冷水,我和徐小曼虽不是军人,毕竟也刚从炮火连天血肉横飞的战场上下来。大家想想,连如此强大的英国、中国还加上美国的力量,都被日本人打了个落花流水,以我们弄滚寨这点可怜的力量,要和日本人硬抗,岂不是以卵击石,自取灭亡……”

邱海大声道:“这个道理我们不是不晓得,不过,横竖都落得个死,与其到头来穷死,还不如轰轰烈烈地战死来得痛快些!”

艾琪尔嬷嬷连连摇着手道:“不能这样,不能意气用事。战争是军队的事,我们弄滚寨是平民,万不可自己去承担超出自己能力的责任。我虽是上帝的羔羊,但也是个英国人,我恨日本人,但我更清楚在目前这样的情况下,绝对不应该用愚蠢的方法去应对。”

徐小曼也说道:“盟军此番虽然在缅甸遭到大败,但决定战争最终胜负的关键并不在于军人的勇敢,而是取决于敌我双方综合国力的全面较量。我有充分的理由相信,盟军的失败只是暂时,以中、美、英三国强大国力,打败小小的日本,只是一个时间问题。”

等到众人把自己的想法都说了出来,李英士这才将烟棒放到一旁,开口说道:“幸亏有白先生、徐小姐和艾琪尔嬷嬷帮着我拿主意,才不至于使我也像我手下弟兄们一样,逞匹夫之勇,图一时之快,带来一场灭族之灾。中国古话说得好‘小不忍则乱大谋’、‘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一个国家,一个民族为了自己的子孙后代,断臂图存之事不胜枚举。日本人要的不就是粮食牲口和民工么?给他们就是了。苟且偷安也罢,忍辱负重也罢,能让我们弄滚寨几千口男女老幼从这场不知还要打多久的战争中活下来,就是我李英士最大的目的。为了实现这个目的,没有什么我们不能忍受,也没有什么舍不得拿出去的!”

白益对多曼土司主动派人前来通报消息倒有些起疑,提醒道:“英士,我不知多曼其人品性如何,但卡蓝寨和弄滚寨毕竟是近邻。依照‘远交近攻’的道理,历史上你们之间是否积有夙愿我也不得而知。但不可忘记,财富本身往往就是致祸之源。眼下兵荒马乱之际,人心险恶,趋利而行者恐不在少数。多曼此举,是否也有故意将火引向弄滚寨而图减轻自身压力的意思,然后又故意派人送信示好,以此来避免开罪弄滚寨呢?”

李英士道:“这倒不必担心,像卡蓝寨之类的山民虽然尚未开化,但却极重义气。我过去在荒年苦月里曾多次提供粮钱帮助过多曼土司,他要做出对不起朋友之事,从此后诚信扫地,在野人山中便再无颜面自存了。再说,多曼的祖先曾在明代受封为从六品的果敢将军,清廷也封过他家世袭卡蓝土司的职位,正因为如此,多曼家才能世世代代稳坐土司的交椅。这两颗印,也一直被他们当做传家宝保存下来,每有贵客登门,便会拿出来示人。他对我这个有着中国血统的缅甸人,想必不会恩将仇报的。”

第三天下午,当手下前来禀报“义勇军”代表一行32人已经到了寨门之外时,李英士带着穿上节日盛装的6个老婆,与白益、徐小曼、邱海等几位山军头目赶到寨门口,以最隆重的礼仪予以欢迎。

德钦登士从象背上下来,接受了李英士献上的花环,在主人的陪同下步行进寨。

沿途男女山民敲起木鼓,跳起刀舞,并向德钦登士头上抛撒花瓣。

李英士的私家大宅院也就是弄滚寨的衙门,赋税、司法、外交、军事,全都集中在他一人手中。德钦登士一进客厅,李英士便把他的6个老婆依次给德钦登士介绍。3个克钦女人,虽然在本地也算是出色的,可皮肤黑漆漆的,身材也长得蛮壮,而另外3个婆娘中,一个是从瑞丽买来的“水傣”,一个是从中国昆明买来的汉族姑娘,一个是从加尔各答买来的印度姑娘,模样就要好看得多。尤其是那个昆明妹子,一张瓜子脸儿细皮嫩肉的。看上去还不到18岁。当太阳落山以后,李英士以弄滚寨的最高规格来招待德钦登士,专门在宅院前的大坝子上“打”——不用刀杀,而用木槌击顶,故当地人称“打牛”——了两条牛。还在坝子上烧起旺旺几大堆篝火,全寨的男男女女围着火堆敲牛皮鼓,人人手舞缅刀跳克钦人的一种传统舞蹈,把气氛弄得热烈隆重还有些儿神秘。

白益、徐小曼对德钦登士存有防范之心,与邱海几个山军头目坐在一起,从始至终埋头吃肉,不多一言。

李英士对德钦登士殷勤备至,赔着笑脸不断和他说话,频频给他敬酒。

31岁的登士不仅会说中文,还懂得一点简单的英语。从他和李英士的谈话中白益和徐小曼得知,他家中除了父母妻子,还有4个儿女。日本人来之前在毛淡棉的一所英国人办的中学里当体育教师,妻子是华侨的女儿,在同一所中学里教华语,夫妻二人,均是昂山将军狂热忠实的追随者。

三杯过后,李英士说道:“老弟如今虽贵为缅军营长,上有父母高堂,下有娃娃一大串,日子过得想必也不会太宽裕。其实,处在你现在的位置上,你只要想钱,那钱就会自己打着滚往你怀兜里跑。”

登士怔了一下,“嘿嘿”一笑,赶紧道:“喝酒,喝酒,莫谈那些,你要是够朋友,就莫把我往岩脚下推。”

李英士尴尬笑道:“哈哈,日本人有眼力,硬没有看错人。”

过了一会儿,李英士把那昆明老婆叫到跟前,从她手上抹下一对黄灿灿的金戒指,托在掌心里对登士说道:“登士营长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英士我实在是深感佩服。这对金戒指,一个就有50克拉,算是哥子我送给兄弟媳妇的一点薄礼,还请笑纳。”

登士赶紧道:“这不行,我们军队纪律严得很,不能收礼物的。”

李英士说:“按照我们山里人的规矩,送出手的礼,是不能收回来的,你要硬起脑壳不收,就是当着我的寨民的面扇我的耳刮子了。再说,哪个舅子晓得你收了我的礼物?你莫看坝子上几百双眼睛,他们没人敢乱说话的。我要不开腔,这世界上就只有你知道,莫非你自己还会拿去到处说么?”说着话,李英士便把那一对金戒指塞进了登士的口袋里。

登士继续推辞,可心中一动,导致全线崩溃。

德钦登士没能拒绝金戒指的诱惑,可是,他却真正地做到了坐怀不乱。

酒足饭饱后,已是午夜过后。登士小醉微醺,一下人在前面引路,把他带进了房间。没亮灯,却有两支大红喜烛,照得满室红霞耀眼,熠熠生辉,英国产的驱蚊香送出一股好闻的味。

下人暧昧一笑,说道:“长官老爷,今夜你可要睡舒服,我走了。”说罢,哈哈腰,拉上门,转身而去。

登士顿然看出他笑里有意,话中有音,猛地转身,看见那蚊帐里,依稀可见人影。

登士急步趋至床前,撩开蚊帐一看,不由一愣:“是你!”

床上,正躺着那位漂亮的昆明妹子,身上没遮没盖,露着玉体,亮着双乳。

昆明女人哀怨地望他一眼,合上眼睑,颤声说道:“你……来吧。”

登士厉声喝道:“你给我起来,马上出去!”

女子偏开脸,嘤嘤哭泣。

登士着急地说:“我又没动你,你哭啥?”

女子哽塞道:“刚才在院子里,我就知道你是会说中国话的缅军营长。长官,你救救我吧!我是中国昆明人,我是被人贩子卖过来的呀!”

登士呆住了。半晌,他恹恹道:“情况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我也救不了你,你快点走吧。”

女子坐起身,痴望着登士。

登士大喝道:“快走!”

女子吓得跳下床,慌不迭地跑出了房门。

德钦登士初次上门在弄滚寨呆了两天,李英士用尽手段,讨价还价,结果仍然被摊派了4头牛,50只小牲口,4000斤粮食的定额,而且还要每月初一这天派人准时送到巴卡镇上缴纳。

除了缴纳贡物,还得出民工,比卡蓝寨足足多了一倍,100人,三天后便要去修巴卡至瓦鲁班的公路。民工的伙食,概由出工村寨自行承担。

邱海一帮山军头目大怒,一齐跪在李英士跟前求他杀了登士一帮狗杂种,反他娘的!

白益担心李英士也意气用事,招来大祸,力排众议说道:“万万不可鲁莽行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此时杀登士等人易如反掌,可日本人一开来,弄滚寨就全完了!”

李英士闷声抽完了三筒烟,遂以目光冷冷环视众人,沉沉说道:“牙齿打落了含血吞,还是白先生提醒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钱财乃身外之物,保住全寨老小才是最要紧的。我倒要睁大眼睛看看,这日本人,到底能凶横多久?”

李英士决定派邱海带着民工去巴卡,没想白益出于随军记者的职业特点,竟然向李英士提出了一个胆大包天的要求,他主动请缨,出任邱海的副手,前往敌营,近距离观察一下日本人的情形。

李英士不放心说:“那怎么行?你的克钦语说得倒生不熟的,让人一听就是个冒牌货,前去敌营,难保不出意外。”

白益说:“你放心,我不会拿着自己的性命开玩笑的,有生人的时候,我就装哑巴,不会让人看出来的。”

还有比白益胆更大的,徐小曼也坚决要随白益前去。

李英士大惊:“你一个女人,跑到日本人眼皮底下去晃荡,还不主动把自己送进了虎狼口里?”

徐小曼的理由更“荒唐”:“人生最痛快的莫过于大刺激,记者最难得的机会就是亲身涉险,感同身受,这样的好机会,我岂能放过?白益会装哑巴,我徐小曼莫非就不会?我虽是个女人,眼下晒得跟个黑炭团一样,穿上男装,哪个看得出我是个女人?”

李英士让她缠得莫法,加之白益也不愿把徐小曼留在寨子里,答应自己一定会照顾她,只得点头答应。不过,他对白益和徐小曼二人智慧的信任程度到底超过了邱海,民工出发前,特意当着全体民工的面叮嘱邱海道:“名分上你是这支民工队的一队之长,可实质上主事的是白先生和徐小姐,无论大事小事,你必须按照他二人的主意仔细去办。”

邱海躬身道:“邱海记下了。”

5天后,弄滚寨的民工们来到了巴卡,马上被分配到40多里外的乃棍安营扎寨,投入劳动。此时各寨民工或先或后拥来,早已在公路两边连营数里。由于瓦鲁班和巴卡两端同时齐头并进,日军工兵部队的各种大型机械全上了路,开山铺路,并不用人工,民工干的活儿主要是锤石子,往毛坯路上嵌片石,铺碎石子,人多势众,机械威猛,公路像巨蟒一样,每天往前爬得飞快,民工的棚子,也随着公路的进展不断前移。

一个月后,李英士放心不下白益与徐小曼,坐着大象,亲自带上送物资的驮队,去了一趟巴卡。这批物资,既有缴纳给日本人的贡品,也有给民工送去的粮秣菜蔬。

到了巴卡,方打听到弄滚寨的民工此时已随公路的进展前移到了五六十里外的叮冬。李英士让一队人把牛和小牲口和粮食送到“义勇军”的兵营里去,自己带着一队人马继续往叮冬赶去。

不料顺着新修好的公路走出不到5里远近,一辆军用吉普车便从后面飞火流星地赶了上来。

开车的是德钦登士,吉普车在李英士的坐象前戛然停住,登士从车上下来,双手合十向李英士深深致了一礼,说道:“李寨主,前番我去宝寨,蒙你竭诚款待,今日寨主大驾光临巴卡,却过我之门而不入,此事若要传出去,岂不是让登士以后难以为人了?登士得知消息,立即飞车追来,恭迎寨主返回巴卡,让登士也有个投桃报李略表谢意的机会。”

李英士慌忙从大象背上下来,踩着象仆的背落到地上,还礼道:“登士营长军务倥偬,在下不过一山野闲散之人,岂敢随便打扰?”

登士道:“李寨主这话可是见外了,兄弟已备下薄酒一杯,万请寨主光临。登士这杯酒,既是还寨主宽款之情,更是借着这个机会,想和寨主说上几句要紧的话。”

李英士乍听此言,眉头一愣,忽见登士眼中分明另外有话,不便再执意谢绝,转而说道:“登士营长的美意,我岂能不领?不过,我那几位手下弟兄在公路上日洒雨淋,辛苦了一月,我想借你宝驾,到叮冬把他三人也一并接来,同饮此酒,不知可否?”

登士笑道:“李寨主这才算是赏我脸面了,请马上登车,我们立即前去叮冬接人。”

吉普车毕竟比大象、马儿快了许多,不消两三个钟头,便将白益、徐小曼和邱海三人一并接到了巴卡兵营。

在李英士、白益、徐小曼、邱海眼中有着“义勇军”营长官衔的德钦登士无疑是日本人的忠实走狗。可让他们惊奇的是,这个忠实走狗并没有让日本顾问官前来陪客。而且多喝了几杯后,不知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巴,还是言出心底,竟然当着他们和前来作陪的参谋长乃昆的面,毫无顾忌地大骂起日本人来。

登士骂骂咧咧地说,缅甸的爱国者全上了日本人的当。原以为把英国人赶出缅甸后,日本人会马上让缅甸独立。可万万没有想到,日本人牢牢控制了缅甸全境以后,采取的第一个大动作,竟然是对“缅甸义勇军”下手,把指挥大权牢牢地控制在了手中。不少对强行遣散不满的“义勇军”官兵还被日本人抓起来,送进了集中营,为日本人充当苦役。

乃昆参谋长也骂开了:“你们想想看,先抽了你的五脏六腑,再往你头上戴顶漂亮的大帽子,这日本人也真是歹毒到家了。3000人的军队今后对缅甸的国防能起什么作用?不就是为日本人看家护院的一群恶狗么?更何况,照目前的势态发展下去,连傻子都看得清清楚楚,就算日本人能兑现他们当初对昂山将军许下的承诺,给缅甸独立,可这样的独立,充其量也只能是满洲国式的独立罢了。这样的独立,我们宁愿不要!”

李英士和白益、徐小曼面面相觑,不敢置喙。弄不清登士和乃昆说的是真话,还是设下的陷阱,故意引他们表态,然后把他们作为反日分子献给日本顾问官邀功请赏?

他们呆在与世隔绝的弄滚寨和公路上的民工群里,当然不可能知道在短短的几个月时间里,缅甸局势发生了怎样的急剧变化。

德钦登士酒后吐露的心声,正是所有致力于缅甸独立运动的爱国者共同所有的悲愤之情。当日本占领军对不遗余力配合他们作战的“缅甸义勇军”猝不及防地挥下屠刀后,也同时在缅甸人面前撕下了“大救星”的画皮,将其凶恶残忍的真面目暴露无遗。

日本人占领全缅后很快就解散了“缅甸义勇军”,如果第一个大动作仅仅是引起缅甸军人的强烈反感,那么,紧随而来的第二个大动作,则是激起了缅甸全国各族人民的共愤。

众所周知,缅甸是一个闻名世界的佛教国家,全国人口中有89.4%为佛教徒,有人的地方就有庙,有庙的地方必建佛塔,全国各地处处是佛塔,故有“金塔之国”的美誉,尤以仰光之大金塔因其雄伟壮观而闻名遐迩,为万塔之冠。大金塔器宇轩昂地耸立在仰光城的制高点——新固德拉山冈上,缅甸人把它奉为佛教的圣地,而世人则把它与印度尼西亚的波罗浮屠塔、柬埔寨的吴哥寺一起视为东方的胜迹。

大金塔已经历了2500多年的风雨沧桑,历史比仰光城还悠久。相传缅甸商人科加达普陀兄弟从印度带回释迦牟尼的8根佛发,献给缅王奥加拉巴。缅王于是下令在这原为古代渔村的地方建塔藏发。初建时,佛塔只有约20米高,后经历代君王修缮扩建,现已超过100米。大金塔上部贴的纯金箔重达6吨多。塔顶的宝伞上悬挂着1065个纯金铃和420个银铃。塔顶上的钻球镶嵌着5449粒钻石和2317颗红蓝宝石,在阳光的辉映之下,光芒四射,美轮美奂。

7月23日,日本占领军竟然派出上千军队封锁了整座新固德拉山,另派一大队工兵对仰光城中的大金塔下了手,将所有的纯金箔和纯金铃、纯银铃以及宝石全部撬下,装车运往码头,随后以军舰送回日本。

如此明目张胆肆无忌惮地抢掠,终于使“缅甸义勇军”总司令德钦昂山将军和他麾下的一大批缅甸爱国者认识到依靠日本人来争取民族的独立无异于饮鸩止渴。当初,他们在日本人提出的建立“大东亚共荣圈”这一美丽口号的蛊惑下,不遗余力地发动缅甸老百姓起来帮助日军,打击英国殖民者和中国远征军。可是,当日本人占领了整个缅甸后,接踵而来的灾难很快便让他们知道自己受骗上当了。

德钦昂山从积极地配合协助日本军队作战很快转变为以武力反抗日军对缅甸占领的过程是十分耐人寻味的。这一变化也恰恰证明了丘吉尔曾经说过的一句放之四海而皆准的至理名言:“在国与国的交往中,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而只有永远的利益”。

德钦昂山会将国家命运系在日本人的战车上,和他自身的经历有着紧密联系。

1935年,年方20岁的德钦昂山在仰光大学学潮中,与吴努一起被英国人主持的校方开除,他们随即加入了德钦歌德迈领导的,以民族独立为奋斗目标的“我缅人协会”。昂山与吴努很快便和德钦丹东、德钦梭、德钦巴欣等人一起成为该组织中最活跃的精英人物。他们中间的不少人当时接受了马克思列宁主义思想,为后来缅甸共产党的成立奠定了基础。

1939年8月19日,缅甸共产党正式成立。德钦昂山当选为总书记。

缅甸共产党从一开始,内部就充满了矛盾与斗争。成立不久,年青的知识精英领导层在思想认识上就分成了两派。一派以昂山为首,主张向中国共产党学习,走“农村包围城市的道路”,认为这是现实需要缅甸共产党作出的唯一正确选择。另一派则是以负责学生运动的德钦巴欣为首的亲苏派,主张应该首先争取到苏联的援助,在苏联政府的帮助下实现独立的目的。

1940年6月1日,德钦昂山在兴实达县进行反政府演讲,被英国殖民当局发布悬赏令予以通缉。昂山在缅甸已无法立足,为了免遭受英国当局逮捕,便决定去国外寻求帮助。离缅甸最近的两个大国就是印度和中国。印度早就沦为了英国人的殖民地,虽有圣雄甘地领导的反英斗争,可是这种斗争方式却又仅仅是对英国人采取全面“不合作”的态度而已。印度人民早就成了亡国奴,他们的生活比缅甸人还要凄惨。

已经接受了马列主义,决定以武装斗争形式来推翻英国人统治的昂山自然不能对印度寄托任何一点儿希望,只好把目光转向了另一近邻中国。

可是处于战争状态之下的中国当局,与英国人又结成了军事盟友,昂山于是把目光盯住了中国的另一支与他们一样接受了马列主义观念的政治武装力量——中国共产党身上。

1940年8月8日,25岁的德钦昂山化名唐龙祥,怀着对延安强烈的向往之情,带着缅甸共产党中央的介绍信乘一艘挪威籍海轮,从仰光出发,准备前往延安求取民族独立的真经。

8月24日,昂山抵达中国福建的厦门后,却因种种原因未能与中国共产党取得联系,却被日本宪兵队当作嫌疑分子抓进了监狱。昂山知道日本与英国交恶,坦然承认了自己缅甸共产党总书记的身份,将自己如何被英国人通缉,此行离开缅甸,是为了寻求外国势力对缅甸民族独立运动的支持等情况和盘托出。

日本情报机构获悉这一重要情况后喜出望外,因为他们正在准备进攻英美势力盘踞的东南亚各国,如果能将昂山和他的争取民族独立运动的政治组织化作自己的一支力量,必然会给日军即将发起的军事行动带来难以预计的好处。

东京特高课的铃木植之中佐立即飞往厦门,与昂山商谈。

数日之间,阶下囚陡然变成了日本占领军的座上宾。昂山与半道上杀出来的铃木中佐开始交谈时尚存疑虑,但很快就被铃木大肆鼓吹创建“大东亚共荣圈”计划中“亚洲是亚洲人的亚洲”、“把亚洲人从白人殖民者的奴役下解放出来”的动人说法所深深吸引。因为这一说法与他坚持的将英国人驱逐出缅甸的目的不谋而合,于是天真地认为利用强大的日本人的力量驱逐英国人不失为一妙方良策。一心向往的延安没去成,半道上居然为苦难中的缅甸人民请到了一位真正的“大救星”。

当铃木中佐盛情邀请昂山前往东京进一步协商有关与日本政府合作事宜时,昂山欣然同意,并于11月12日到达了东京。昂山争取到日本当局支持缅甸独立事业的允诺后,于是决心与日本人合作。为争得国内同志的支持,他带着与日本人议订的合作纲领,于1941年3月3日由日本特高课派员护送,乘一艘日本邮轮秘密潜回缅甸,召集缅甸民族独立运动的主要政党人民革命党和共产党的主要领导人开会协商,就此“联日反英”纲领进行讨论。在昂山的努力之下,“联日反英”的方针得到了两大主要政党的支持。一个星期后,昂山遂率领被后人称为“三十志士”中第一批人员奈温、拉佩、巴姜、埃貌、郭吞形乘日本邮轮于3月27日抵达日本接受武装斗争的训练。一年后的4月,又转赴中国的海南岛向日本人学习军事斗争知识,招集从国内赶来的党员和爱国者,用日本提供的装备和武器创建缅甸的第一支武装力量。1941年12月27日又在泰国曼谷歃血为盟,正式打出了“缅甸义勇军”的大旗。26岁的昂山出任总司令,日本军官担任各级顾问,“义勇军”和日军一起杀回国内,与英军和中国远征军作战。开初双方配合默契,“义勇军”发动全国老百姓以各种方式支持日本军队,骚扰和袭击英国人与中国远征军。

日本人完成了对缅甸全境的占领后,突然以强硬手段解散“缅甸义勇军”,收缴武器,90%以上的军官被送进集中营,把经过他们挑选剩下的3000士兵改建为缅甸国防军,仍由昂山任总司令。可是昂山对于他麾下的3000名国防军官兵,却失去了实际的控制权,他即便要调动一个班,也非得由日本顾问官点头才行。

日本人恩威并济,先给了昂山一记窝心锤,然后马上又赏他一块冰糖。日本政府邀请昂山将军和巴莫博士、登貌博士、德钦妙一道访问日本,以国宾之礼相待。明仁天皇在皇宫里接见了他们,并授予昂山将军日本天皇一级崇高瑰宝勋章和绶带。

而此时,日本占领军对缅甸资源的毁灭性的掠夺已经远远超过了英国统治者。同时在全国各地实行了法西斯统治,凡是对日本人的做法表示不满者,一律从肉体上加以消灭。

登士完全醉了,酩酊大醉的登士变得歇斯底里,他瞪着一双失去理智的眼睛、疯子的眼睛,大声喊道:“我们这时候才明白,缅甸人赶跑了一只虎,却迎来了一只更加凶残的狼。”他说出的话却证明他的头脑十分清醒,“我们多少‘义勇军’战士追随着昂山将军,为了拯救苦难中的祖国,把自己的一切乃至生命贡献给了日本天皇,我们的力量、热血,还有我们的勇气和希望!可是,日本天皇却是世界上最大的骗子!我们盼来的不是救星,而是比英国更加凶恶残忍的强盗。对缅甸来说,世界末日已经到了!……啊,缅甸,我的母亲……万岁!”他突然掏出手枪,对准了自己的眉心。

白益一把夺下他的枪。

李英士大嚷道:“来人,快把他扶下去冲冲凉,给他醒醒酒!”

白益和徐小曼这才明白,日本人和缅甸人的短暂的蜜月已经结束了。

他们和李英士一起在登士的兵营里呆了两天,确切了解到登士对日本人的仇恨不是伪装的,为了想从登士口中了解到更多的情况,也就不再装哑巴,和他推心置腹地交谈起来。不知是因为华侨妻子关系起了作用,还是由于大家已经面对着一个共同的敌人,彼此的感情很容易便拉近了。当登士问到白益和徐小曼身份时,他们觉得没有必要隐瞒,直截了当地告诉登士,他俩都中国远征军的随军记者,大败之后,蒙李寨主收留,暂时栖身于弄滚寨。

登士果然透露了许多重要的情况,他说中国远征军虽然被打败了,可并没有被打垮。撤到印度的远征军在印度接受了美国援助的大批现代化武器,正在比哈尔邦的蓝姆伽基地突击训练,要不了多久肯定就会向缅甸大举进攻。英国人面对日本人在缅甸印边境线上虎视眈眈,也正在调兵遣将,一场大战,迫在眼睫。

末了,他还向李英士提出了一个要求,说缅甸爱国者已经派出代表,秘密潜入印度,主动与中、英、美势力联络,决心共同对付日军,为缅甸人民争得真正的独立。这样的事情能瞒一时,不可能长久地瞒下去,日本人早迟会对他的部队下手,真到了那一天,如果李英士不反对,他决定把部队拉到弄滚寨,大家抱成团,一起来对付日本人。

李英士慨然道:“日本人初来乍到,其贪婪程度已经远远超过了英国人。他们真要成为了这场战争的最后胜利者,真要在缅甸当了新的统治者,所有缅甸人的子子孙孙,就只能给他们当牛做马了。登士兄弟既然决定和日本人干,我们弄滚寨的人个个有血性,为了缅甸的独立与自由,赴汤蹈火,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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