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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世道人心(1)

一、陶家堡往事

叶天成大学毕业后做了大学生村官。他首先到镇上报到,然后被派到一个叫“七道梁”的村子做村官。

七道梁村很奇怪,外人听到这个名字脸色就变,本村人又不承认这个名字,更怪的是,这个村连村长都没有,叶天成稀里糊涂地就成了一把手。他两眼一抹黑,便向小学老师万晴咨询。

万晴去年师范毕业后被分到这里,个子高挑,模样漂亮,提亲的人踏破了她家门槛,可她谁也看不上。叶天成来后,由于村子里没有村委会,就住进了村小学,正好跟万晴住隔壁。年轻人有共同语言,两个人很快就熟悉了。

万晴介绍说:“村子靠近黄河,河堤那里有成片成片的芦苇荡,很多人靠编苇席为生。这几年苇席生意不好,所以很多年轻人都跑出去打工了。去年,村长女儿考上了大学,为筹学费村长拉了一屁股债,就也跑出去打工了……”

村长都跑掉了,以后工作怎么开展?叶天成发愁,他来做村官,并不单单是为了将来考公务员走捷径,而是确实想做些事情,但没想到,真做起来,事情这么棘手。万晴也跟着叹息说:“这陶家堡事情就是复杂,村里都是妇女老弱……”

“等会儿!”叶天成奇怪地问道,“你说,这‘七道梁’村原先的名字叫‘陶家堡’?”

万晴点点头,叶天成好奇心大起。看来这个村名背后还有一段故事哩。万晴对这里很熟悉,她便给他讲起了一段故事:

张作霖被炸死后,他的高级幕僚陶梵泉心灰意冷,带着家人回到家乡。家乡深居内陆,安静祥和,陶梵泉非常满意。他在自家的老宅住了一段时间后,忽然看上了紧邻黄河的一块地,这里绿草茵茵,沙鸥飞翔,鲤鱼肥美,景色美不胜收,于是他大兴土木,在这块地上修筑了一所宏大的宅院。

陶家不惜血本,将陶打造成方圆百里最有名的宅院。有幸到陶宅做客的人看过后无不激赏。也难怪,这所宅子的建筑设计实在是超出了土财主们的想象力。宅子外表看起来古朴,青砖红瓦,但内部装修现代,厕所里没有蹲坑,而是西式抽水马桶。宅子里没有粪坑,排泄物和垃圾直接由管道排到黄河,因此,在宅子里闻不到异味。而且,宅子四周有塔楼,家丁荷枪实弹警戒。有人说,陶家储存的枪支弹药,比县里警察局的都多。

陶家的豪富,自然惹起了匪徒们的注意。他们连续几次进攻陶宅,不论是夜袭还是强攻,都被陶家打得落荒而逃损失惨重。陶梵泉戎马多年,两个儿子又都在军队里做过事,他们没事就组织家丁们演练,这些草莽的匪徒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匪徒们打着“劫富济贫”的旗号,干的却是伤天害理的勾当,百姓们对他们恨之入骨。当他们被陶家打得落花流水时,百姓们无不叫好。乡间不太平,大家请求陶梵泉组织巡逻队,保卫一方平安。陶梵泉欣然答应,他不要大家的钱款,自己出钱,组织了一只上百人的地方武装,添置了枪支弹药,还搞来两门小钢炮,这阵势,连警察都不敢来此骚扰了。百姓们都以陶家为荣,不久,村庄便由原来的“苇湾”更名为“陶家堡”。

在乱世之中,陶家堡的生活却和谐安宁。陶梵泉德高望重,呼风唤雨,然而,忽然有一天,他上吊自杀。这个消息震惊了所有人,大家纷纷来陶宅吊唁。陶家主屋的大梁上,一道刀痕赫然在目。这里有个风俗,如果有人在房屋中上吊,便用斧子在房梁上砍出一道痕,据说这样能驱邪气。陶老爷子死后不久,他的大儿子陶水清在同一根房梁上上吊,梁上又多了一道痕。大家还在惊异中时,陶水清的妻子章氏上吊,当天晚上,陶梵泉的二儿子陶水明夫妻以及女儿陶碧薇上吊……

陶家六口人全部上吊身亡,事情之诡异,令人无不咋舌。陶水明留下遗书,将陶家所有财富都分配给村民,没有房屋的村民可以住到陶宅里,只求大家能安葬他们一家……村民们感念陶家的恩德,将他们安葬在陶梵泉墓边。回到陶宅清理东西时,有人发现,梁上总共有七道痕。奇怪,陶家只有六口人,怎么梁上会有七道痕?

有人推测,其中必有一女怀有身孕,她上吊就是一尸两命,所以,梁上多了一道痕。具体是谁怀孕了,无人注意。她们都已入土为安,没人为了追究这个而将她们重新挖出来。陶家人死后,他们训练的武装组织还在,靠着陶家留下的武器,村民们打退了一拨又一拨匪兵,在几十年的动荡岁月里,陶家堡一直安然无恙,大家无不感念陶家人的恩德。

然而,陶家人那诡异的“七道梁”声名远播,外人添油加醋,将陶宅渲染得阴森恐怖。小孩子们哭闹时,大人们就吓他:“再哭就给你送到‘七道梁’去。”久而久之,陶家堡在外人嘴里就成了“七道梁”。陶家堡的人并不在意,因为神秘恐怖的传说更能帮助陶家堡躲避匪兵们的骚扰。只是,不知为何,虽然陶宅建筑精美宏大,但却无人敢住到里面。不久,里面便蛛网密布,蛇鼠横行了。

解放后,工作组进驻陶家堡,工作组就在陶宅里面住宿办公,结果,他们在那里住了不到三天,就匆匆搬了出来,到简陋的土地庙里办公。工作组认为,村子里陶姓占少数,村名却为“陶家堡”,说明了反动大地主陶梵泉恶霸一方。既然别人都称这里为“七道梁”,“七道梁”又代表了陶梵泉的灭亡,因此,按照约定俗成的做法,村名就更名为“七道梁”吧……

二、神秘陶宅

叶天成对陶梵泉一家人的诡异之死产生了兴趣。万晴笑着说:“这事都过去几十年了,当时的人都不知道内情,现在想挖,可就有点‘八卦’了。”

叶天成“嘿嘿”笑笑说:“我也就是好奇而已。”

万晴对叶天成很有好感。只是,她知道,叶天成在这里干上几年就会走的,因此不敢轻易动情。一个月里,叶天成对村情熟悉了,但却更苦恼了,因为他找不到改变村子面貌的突破口。万晴有空便拉他到黄河岸边玩,这里风景秀丽,叶天成拍了不少照片,发到网上,希望能吸引眼球。不少人很感兴趣,但是真正来这里旅游的人却没有。

不过,一个自称是省城一家房地产公司董事的网友跟帖说,这两年城市地价像孙悟空的跟斗云翻上了天,民营公司无力与财大气粗的国企竞争,因此公司决定从城市突围,到乡村开发旅游地产,看了七道梁的风景,他觉得还不错,因此想来考察。

叶天成赶紧跟帖说欢迎前来考察,作为七道梁的村官,他将全程陪同考察。没想到第二天,一个时尚女郎开着辆豪华轿车出现在叶天成面前。

叶天成傻了:眼前这个漂亮干练的女孩是董事?女孩伸出手说:“我叫董晓楠,黄河地产公司董事。真没想到,叶村长居然这么年轻,真是年少有为。”

叶天成赶紧说:“董小姐才是年少有为呢,我只是一个村官而已,董小姐跟我年纪相仿,却已经是大公司的管理者了。”

董晓楠很大方地笑。两个人在河堤上转悠,细细密密的苇子随风摇摆,飞鸟时不时地飞入芦苇荡啄食小鱼,河床上,是温润的沙子。董晓楠挽起裤腿,将白皙的小腿荡进水里,很随意地跟叶天成聊天。

聊天中叶天成得知她今年已经三十二岁了,她生性喜欢冒险,年轻时曾经到处探险,后来在西藏生活过两年。她看过的风景太多了,而这里自然风景虽然不错,但是却没有特色,不足以吸引游客前来。

董晓楠的话让叶天成心凉了。不过,董晓楠对他颇为欣赏,临走时她说:“你很有想法,将来若不想在这里呆了,到省城找我。”

董晓楠走后,叶天成怅然若失。万晴以为他爱上了她,便有些醋意地说:“你既然喜欢她,那到省城找她吧,反正,这里又穷又偏僻……”

叶天成哈哈大笑说:“你可真会联想啊,我跟她,那是一个地下,一个天上。我只是在发愁,不知道下面该怎么办……”

万晴一想,自己确实多虑了。这天晚饭后,两个人到河堤上散步。叶天成一边走一边思索:无工不富,依靠农业仅仅能顾住温饱,想挣钱还得把苇席这个特产重新搞起来。只是,搞苇席得有销路才成……

走到一个河湾时,叶天成忽然睁大了眼睛。暮色苍茫,河雾漫漫,鸟虫咕咕地叫,暮色掩映下,一处宅院出现在面前,那是一道高坡,灰砖烂瓦,像是废墟一般。只是,现在仍能想象得到这所宅院完好无损时的风貌。万晴低声说:“这就是‘陶宅’。”

“怎么?”叶天成惊讶地问,“这所宅子还在吗?我还以为早没了呢。”

万晴小心翼翼地说:“这所宅子质量好得很,文革时红卫兵来过这里,打砸一通,但他们根本动不了砖墙,最后他们把房顶上的红瓦揭去了不少。1975年发大水,村庄都被淹了,但水退去后,这所宅院还在这里。后来有小孩子去那里玩,被蛇咬了一口,那蛇有毒,小孩子差点没命。从此,大家就对这个地方敬而远之了。”

叶天成听了,兴致勃勃地要到宅子里看看。万晴不敢,拉着他直往后退。可她越这样,叶天成越有兴趣。他挣脱她的手,走下河堤。

万晴放心不下,斗着胆子跟上来了。离宅子越来越近,叶天成的心莫名地有些恐慌起来,他眼前仿佛出现了六个尸体挂在房梁上的情景……“啊”一声尖叫,吓得他一哆嗦,转头一看,万晴脸色苍白,僵在那里一动不动,一条草绿色的蛇顺着她的裤脚而上,很快,身子便没入她的裤子。叶天成压低声音说:“别动,千万别动,不然它受到惊吓会做出过激反应。”

万晴吓得一动不动。叶天成忽然想到什么,又说:“解开腰带,将裤子松开。”

“啊”万晴惊讶地问,但她很快明白了叶天成的意思,马上将裤袋松开,蛇头从裤子里冒出,又顺着她的胳膊往上爬,然后爬到她的身后,顺着她的身体隐没在草丛中。

叶天成松了口气,说:“系上腰带,把裤腿扎住。”

万晴没说话,还是一动不动,叶天成疑惑地看着她,她带着哭腔说:“我动不了了,刚才,把我吓死了,皮肤凉凉的,好瘆人啊。”

原来,她已经僵在那里了。叶天成哭笑不得,只得走上前,帮她将裤带系好,然后蹲下身来,用将她的裤脚系上。等了好一会儿,万晴才缓过劲来,叶天成问:“还有胆量进宅子吗?”万晴惊吓过后,胆子反而壮了:“去就去,不就是有蛇吗?反正已经体验过了,不过如此。”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来到宅子前,门早就没有了,进去之后,叶天成发现宅子格局规整,宅院空阔,屏风、回廊等痕迹很明显,前面都是家丁们的住所,后院是主人一家所住的地方。踏进后院,院子里草有一人深,只听“窸窸窣窣”一阵响,无数只蛇在草丛中游走,叶天成拿着棍子打草惊蛇,终于,他踏进了正屋。

正屋破败不堪,到处都是灰突突的,唯一显眼的是正屋的大梁,上面七道伤痕赫然在目。叶天成情不自禁地抓紧了万晴的手,万晴看了他一眼,满脸娇羞,她抱紧了膀子说:“好冷啊,这里太凉了。”

叶天成一笑,脱下外套,罩在她身上。忽然,一条硕大的蛇头从房梁上探出来,万晴吓得“啊呀”一声,便钻进叶天成怀里。叶天成拥着她连忙退了出去,然后,他拉着她的手快步退出陶宅。站在门前,两人松了口气,随即,他们便脸红心跳起来。

似乎是一转眼,两人已心有灵犀。叶天成万万没想到,工作没开展,便先开展了一个女朋友。万晴指着河水说:“你看,前面是芦苇荡,里面有好多小鱼,还有很多水鸟,小孩子们经常拾鸟蛋。可惜,这么好的地方居然没人能看上。”

叶天成跟着不住地叹息。如果这里能做旅游开发,游客们在这里吃住都要花钱,村民们可以在这里划船挣钱,游客们回去时还会买点纪念品吧,那么苇子席也就有了销路。这里交通便利,毗邻107国道和京珠高速,从省城到这里两三个小时就能到,做旅游大有可为啊。

只是,没有特色,仅凭划船和拣鸟蛋是吸引不了游人的。万晴指着“陶宅”开玩笑说:“里面有那么多蛇,怪吓人的,这个勉强算是‘特色’吧。”

顺着她的手指看去,陶宅模糊地漾在暮色中,阴森诡异。叶天成一拍脑袋,激动地抱住万晴说:“我怎么把这么重要的‘特色’给忘了,咱这里还有一样东西啊,那就是‘鬼’啊!”

三、鬼影憧憧

回去后,叶天成马上上网联系董晓楠,给她讲了“陶宅”的故事。原来,他想将“七道梁”打造成一个“吊死鬼文化”度假村。现在吃饱了没事干的家伙太多了,他们总想找些刺激的事情做,登山啊蹦迪啊……包括看鬼片吓自己。每年全世界出品恐怖片上百部,日本和泰国的恐怖片以变态恐怖享誉全球,拥趸无数。而度假村就是搞“鬼文化”,白天在黄河岸边钓鱼玩耍,晚上则享受鬼怪服务……

董晓楠一听非常激动,连连说这个创意好。第二天,她将叶天成的方案提交董事会,并将“陶宅”的诡异之事讲述给董事们听,大家都很感兴趣,认为搞“鬼文化”是剑走偏锋,一旦成功就可以复制。搞一个“鬼文化”度假村,投入不多,即便失败也没什么。再说,董晓楠是董事长的妹妹,董事长对她一向骄纵,外人根本不愿意跟她作对。

董晓楠这几年做了好几个成功的商业地产盘子,哥哥对她非常信任,因此成立了子公司“黄河七道梁开发公司”,注册资金一千万,交给董晓楠全权负责。

这段时间里,叶天成健全了领导组织,动员村里的老党员发挥余热。老头们很热心地工作,给他帮了不少忙。他到镇上向领导们汇报了村子和省地产公司合作开发旅游的方案,领导们很支持,表态说只要能拉来投资,要人给人,要政策给政策,总之,镇上绝不拖后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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